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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门外泥雪遍地,他仍然足蹬一双黑色锃亮的三节头高跟皮鞋出门,鞋底的小铁掌叮咣叮咣踩击着石板路,打破了村子的晨静。

    郝明辉是九塬村文书,在村里办了养鸡场,饲养着上千只鸡,鸡出栏时,卖活鸡、鸡肉、鸡蛋,一年收入不错。

    裴太峰知道自家小妹学习差,最害怕各种考试。单凭个人本事硬考,招录为黄岩县干部的可能性不大。他就转动脑筋,想用歪门邪道的办法钻空子,让小妹踏进县上招干的门槛。这也是裴太峰近年来趁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办成一件件事情的基本经验。

    裴太峰走过郝达根家门口时,见其大门敞开。已被胀满膀胱的尿水折磨得难受的裴太峰迈进大门,站在郝达根家大门里边的院墙根簌簌地尿出来。

    1988年霜降这一天,一场鹅毛大雪过早的降临在地处西北腹地的黄岩县。www.siling.me为了让寒冷覆盖在这片黄土高原上,老天爷可谓铆足了功夫。黎明时分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接着在西北风的助威下,细雨中出现了小米般的雪粒。这种不辨方向飘落的雨夹雪在怪风中持续了约两炷香功夫,至天色完全放明时,整个苍穹下已是白茫茫一片。

    待吃完晚饭,一瓶沱牌二麯酒已见底。

    裴太峰在楚双强处取到真经后,立即赴金州市3处旧货市场淘宝,一无所获。他又来到黄岩县两家木器加工点打探,也无所得。

    裴太峰被拍得差点坐到地上,站起一看,见是郝达根跟他打哈哈,就和颜悦色的说“阿舅在家啊!我以为家里无人哩。你在家稍等,我这就去买酒喝。”

    金州市是西阳省省会城市,下辖5区4县,全市有招干名额290名,黄岩县获得30名招干指标。

    矮个中年男子讨好地说“我去达鑫哥家帮忙。达鑫与我是堂兄弟,现在你们裴家与我们郝家结亲,你娘又是郝家人,咱们裴家与郝家算是亲上加亲,以后我有难事就找你了。”

    裴太峰用双手一抬案几,感觉挺沉的。裴太峰慢慢将案几放倒,站着看,蹲着看,侧着看。但见此物古朴拙厚,坚硬庄重,浑然一体。虽然因烟熏火燎,风雨浸蚀,尘土污渍而看不清本来面目,但从外观尺寸造型上看,不像现在一般人家所使用的案几,应该是件老货。

    大齐秦随意应付道“好说,好说,咱一块去后街。只是你在别人的事情上不要瞎帮忙,帮倒忙。好心办坏事。”

    大齐秦名叫裴太峰,今年28岁,在黄岩县物资公司当工人,今天周日回家。

    郝明辉还兼职替人说媒,当男媒婆,能说会道,撮合了许多婚姻。

    大齐秦见是本村自己堂舅的一位本家郝达根,就没好气地应道“达根阿舅,我是去达鑫舅家婚事上去,你也要去凑热闹吗?”

    而裴太峰与金州市人事局局长从未谋面,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根本没有接触的机会。但这难不倒这位时代赶潮儿。裴太峰先说动自己的顶头上司——黄岩县物资公司经理梁子雄,让梁子雄出马找上级单位领导——金州市物资公司经理楚双强。楚双强与金州市人事局局长周凯斌是战友,一起在新疆当过兵,彼此能说得上话,这就够了。

    二人一起向后街走去。

    此次招干工作具体由金州市人事局负责报名、考试、录用、分配等事宜。今年9月底金州市发布招干公告后,裴太静报名参加黄岩县的招干考试,已通过了报名资格审查,将于今年11月中旬赴金州市参加全市招干考试。

    这晚秋的第一场雪,刚开始落在地上时,很快就融化了,在湿漉漉的泥泞地上不见踪影。然而天公要粉妆这一片世界,不由你不变颜色。随着空中漂浮物由白色米粒转换成白色麦片,进而变换成白色鹅毛,地上的白色齑粉开始存留,黄色的地表被苫盖了一层白粉,唰唰的雨声听不见了,风声听不到了,在无声的落白中,地上的雪层慢慢变厚,变密,变得瓷实。

    这次西阳省招干,虽然分解到各区县的名额不少,但报考人员极多,仅黄岩县就有520名符合条件的待业青年参加招考。

    裴太峰在不远处的小卖部里买了两瓶村上群众常喝的沱牌酒,两包方便面,往郝达根家里走去。

    裴太峰搬弄着案几看得正欢,只听“啪”一声响,他肩膀上挨了一掌,接着背后传来笑嘻嘻的问话“哎呦裴大本事,这破烂玩意有啥看头,把手都弄脏了。哦,你身上的酒气好香,给我喝一点。”

    裴太峰仔细察看,见这是一件高约70厘米、长80厘米、宽50厘米的案几,双层,上下两层各有一抽屉。案几的一脚断掉,用一块石头支着。抽屉与四根脚柱的连接处有裂缝,轻轻一摇,松垮不稳。

    裴太峰是九塬村裴家人。裴姓是九塬村大姓,裴姓人家占九塬村近一半人口。

    大齐秦的鞋掌声到达村子中间,从街边一户破屋子里走出一位年近五十的矮个男子,向他谄笑着招呼“太峰侄儿,这么早去哪儿?是不是到后街你堂舅郝达鑫家里去?”

    郝达根守着祖上留下的老宅,靠给人帮工度日,饥一顿,饱一顿,有了吃尽,没了拿棍。村里群众没拿他当正经人看待。因为家贫,这个老光棍家的大门时常敞开着。

    裴太峰痛快的尿完,低头勒裤皮带时,看到跟前紧靠院墙的一个箩筐下面,一张落满尘土,沾着枯草柴屑的方形案几因为被尿水冲刷,露出部分暗紫颜色。

    裴太峰按照父亲所嘱,有事无事就去村上郝姓人家串门转悠。他转完八九户郝姓大家庭,连老木器、老物件渣滓都没发现。

    1988年,西阳省要在高考落榜的城市青年中吸收录用一大批干部,将招干指标下达到所属的15个市、地区、自治州。各市、地区、自治州又将招干名额分解到各县区,由各市、地区、自治州自行组织招考录用。

    裴太峰一面喝酒谝闲传,眼睛滴溜溜乱转着,侦查着郝明辉客厅里的摆设。一面借上厕所之际,数次到老同学家的二楼、厨房、偏房逛荡视察,均未发现心仪之物。

    裴太峰思

    裴太峰有个最小的妹妹裴太静,1985年高中毕业后未考上学。复读一年后再考,仍然连金州市最差的中专学校也未及第,遂失去信心,在家待业。

    矮个中年男子名叫郝达根,是九塬村一位农民,村里人叫他“半眼哈”。郝姓人家是九塬村仅次于裴姓家族的一大姓氏,约占全村人口的四分之一。

    见天色已暗下来,刚喝到兴奋的裴太峰悻悻而回。

    郝达根爷爷是清末“贡生”,家境殷实。到他爸爸手里,挥霍败光了家业。他母亲改嫁,父亲成为到处流浪的“二流子”,在解放战争时期不明下落。

    楚双强告诉裴太峰,周凯斌脾气倔强,性格耿直,对心里对路的人和事,他会想尽办法,打破脑袋,成就好事;对不认可的人和事,你打点任何好处,他也不收。

    地处黄岩县城以南约5公里的九塬村被笼罩在雪雾里。这座有583户群众的村落显得静悄悄的,听不见鸡鸣犬吠。已过辰时,家家户户的大门仍然紧闭着,连平时出勤最早的农夫和贩夫走卒也不见出门。有些人家的烟囱里冒出炊烟,这是习惯了喝早茶的农人熬罐罐茶和烤馍引起的。庄稼地里,已掰掉包谷棒子的秸秆瑟立着,雪层挂在褪去绿色的泛黄叶杆上。

    裴太峰告诫郝达根不要瞎帮忙,不要好心办坏事,是有哈数的。www.hanmeng.me

    郝达根是九塬村的老光棍,有点傻里傻气,时不时干糊涂事,被村人嫌弃,已经五十岁了,尚未讨上媳妇。

    矮个男子哈着腰说“我晓得,晓得。再不干蠢事了。”

    “十一”国庆节这天下午,裴太峰到本村老同学郝明辉家里串门述旧。

    说完,裴太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已经拆开的“红奔马”牌香烟,递给郝达根,转身出去了。

    裴太峰知道,让小妹招干成功的关键在金州市人事局,动用的核心人物是金州市人事局局长。只要金州市人事局局长在招干的各个环节关心到,小妹就会在诸多招考人员中脱颖而出,最终被录用为黄岩县干部。

    约九点时分,九塬村子东头一家新盖的五间二层砖木结构房子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年近三十岁的青年。他一米八五个头,直立的黑发就要触到门楣上,国字型脸上极为大气的点缀着蚕眉、凤目、隆鼻、阔嘴、薄唇,不长的唇须腮胡恰到好处的分布在白里透红的脸上,浓密的后发齐齐垂达衣领,将后脖颈遮盖的严严实实。红色的高领毛衣和黄色的确良军上衣直齐下巴,蓝色的喇叭状牛仔裤紧紧地包裹又敞开着他颀长的双腿。这身装扮使他整个人酷似大号的台湾流行歌手齐秦。

    见老同学来家里串门,郝明辉打开一瓶“沱牌二麯”酒招呼。二人喝着酒,谈同学情分、谈婚姻、谈家庭、谈事业,彼此有说不完的话。

    周凯斌有个爱好,就是喜好收藏古物。特别是前年在金州南山脚下自己修建了一座农家大院后,房子装饰的古色古香,他欲用老旧家具或老货做家什用。周凯斌自己也想办法淘到了一些老木物件,但究竟珍稀考究的好东西不多,家具难以配齐,还有好几间房子空着。若给好处让他办事,周凯斌肯定不收,会公事公办将你拒之门外。若你投其所好,能找到几件老木物送到他的农家大院,周凯斌必定满心欢喜,按规定关心小妹招干之事。

    裴太峰吃了一惊,顾不得勒紧裤带,扔掉箩筐,蹲下身子,就着尿水用手擦拭案几的下层面板和左右两面的尘土杂草,发现这个案几竟是通体清一色的暗紫色。

    裴太峰无精打采的回到家里,将要收购古旧家具为小妹办招干之事告诉父亲。裴父是九塬村老木匠,在九塬乃至黄岩县都有些名头。裴父说“据我多年打制家具所了解到的情况看,这种老木器在黄岩县城极少,因为这些东西在1破四旧’时几乎全部被焚烧,倒是农村上可能还有一些。咱们九塬村郝家祖上富裕,给后人们留着些老家俱,你可去这些人家看看有没有这劳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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