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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夏将书一股脑儿地塞进衣袍里，郑重其事道：“阿娘，这些书烧不得！这都是宝贝，这不能烧啊！”
“姜夫人，王上今晚来您这儿，让您在帐子里等候。”
“你……你还孔夫子！你还颜回子路！你一个禺戎的王子！是要去齐国举孝廉，还是举秀才？！”
我如今算是明白为何忽罕邪如此排斥姜祁玉、如此厌恶齐国求娶公主了。齐国蚕食他在西域的力量，步步紧逼。求娶公主看似是齐国示弱，可实际上是齐国给禺戎递了个台阶——继续友好邦交的台阶——曾经是我们的公主远嫁，如今，该换你们了
“嗯，就收在父亲的殿中，是他亲自画的。他还经常拿出来给姊妹们看，说，即使是女儿，长大了亦是可以为国效力的，只是不要再去和亲了才好……”
楼夏抱着书到处躲，嘴上却还是倔强：“有谁说人这一世只有一种活法？！孔夫子弟子三千都不是一个样的，颜回温良仁德，子路力大勇猛！凭什么我就必须得跟其他兄弟姐妹一样，只懂骑马射箭啊！”
离上次和忽罕邪吵架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可我们俩都深知，自姜祁玉来，这一架便在所难免。
“那阿娘会想家吗？会想阿姆吗？”
“你父亲呢？由着她们？”
我听着听着便笑了，笑着笑着又想哭：“非我一人之功，若你父亲不是个好皇帝，再嫁一百个公主过来也于事无补。”
我将齐国带来的东西全部整理出来，让曹芦找个僻静点的地方烧掉。
我瞥了眼侍从身后的禺戎侍女，冷冷一笑：“我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能去找？”
他带来一封国书，扔到我面前。
我望着他，细细看了会儿，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你长得很像你父亲。但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不像你这般爱笑。”
我抬眼看向忽罕邪，他亦盯着我。
倒是这孩子先开口了：“姑母，我这次来禺戎，父亲……父亲他让我带话。”
我还想问些什么，却如鲠在喉，半分说不出来。
“可是阿娘已经没有阿娘了。”我摸了摸她的脑袋，“在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你阿姆就已经去世了。阿娘都没能……看她最后一眼。”
楼夏见我不再打他，将我手中的镇纸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放在一旁，然后将我扶到一边，好声好气地说道：“阿娘，不仅是车曲国，如今整个西域大多都十分亲近齐国，乐意与齐国做生意。阿娘，这些您都不知道吗？父王没有告诉过您？”
我发怔：“会啊……”
那是姜褚易的字迹，文中委婉地言明利弊，又说愿意重金重礼下聘求娶一位适龄公主给齐国皇子做妻。
我瞥了他一眼。
“一切安好，就是姊妹们野了些，太难管束了。一群女孩子，不喜欢女红，不喜欢琴棋书画，竟都喜欢舞刀弄枪、蹴鞠打马。”
我看着那一本本泛黄的书、一页页卷边的信，撂开手：“从一开始就不该留着，去烧掉吧。”
我闻言，有一瞬失神，半晌淡淡笑道：“挺好，挺好的。太后娘娘呢，身体可好？”
“没……没定呢……”
曹芦吓得立马撒手：“公主，您这是为何……”
姜祁玉努努嘴：“父亲仿佛一直都很偏爱女儿，姊妹们要什么，他就给什么，连婚姻之事也从不强求。”
忽罕邪许久不说话。
“王上吩咐了，公主即日起不得私自与旁人相见，除了王上，谁都不行。”
我没有违逆他，点点头：“好，遥遥如今年纪还小，谈婚论嫁之事还是先缓缓吧。”
我被关了起来，直到忽罕邪晚上来见我。
“我倒是愿意她永远待在我身边，只要她能一直待在我身边，你随便挑个大臣，我也无所谓……”
我一怔，扭头看他：“什么话？”
我说：“和亲就是……嫁到另外一个国家去。”
忽罕邪望着我，似乎也同意我的说法：“对，遥遥还小。”
我没有再回到席上，只听说娅弥得了忽罕邪赏赐的绿松石琉璃冠。这孩子本是想请求出去玩的，但在拿到赏赐的一瞬间，就把本来的愿望忘记了。
“阿娘，这书真的不能烧！”楼夏眼泪汪汪，疼得弓起背却还是不撒手，“父王生辰那日，我遇见了车曲国的大臣，他很欣赏我的！阿娘，这……这真的不行……”
忽罕邪转过头不看我。好半晌，我才听见他的声音：“遥遥不会嫁去齐国，我回绝了。”
这会子他倒是不赞同了：“说的是什么傻话，遥遥必定是要嫁人上人。”
桑歌的女儿早在前两年嫁给了禺戎一个部落的族长，所谓的适龄公主，只有娅弥一人。
“祁玉记下了。”他乖巧地回礼，仿佛我就是个深居宫中的长公主，日夜看着他长大，教导他。
我有些浑浑噩噩，良久才挤出一个笑：“回席面上去吧，不然让他们发现你躲出来了，会被灌得更惨的。”
“怜您艰苦，感您大义。齐国如今海晏河清，太平安宁，政治清明，百姓富足。”
她将原来的珠环摘了，却没有像往常那般扔掉，而是稳稳当当地藏了起来。
原来，祁玉这次来禺戎，并不仅仅是来恭祝忽罕邪和巩固友邦关系的，还有一事——求娶公主。www.keran.me
我看着他拼死相护的模样，鼻尖一酸，拿起桌边的镇纸就要去打他：“我让你一天到晚看这些书！让你一天到晚看！你父王教你骑射你不上心，连你妹妹都比不上！”
姜祁玉一愣，悄悄嘀咕道：“他现在也不爱笑。”
我明白，他是想消减我们二人之间的冲突，可还是失败了。
“请夫人见谅。”
“父亲他……他其实，很挂念您。”姜祁玉神色怅然，“我虽从未见过您，但我见过您的画像。而且自我记事起，父亲就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要勤学苦读，要励精图治、心怀天下，切不可贪图享乐、玩物丧志。我身为皇子，一定要献身于国，只有我们自己和国家强大了，才不会有对自己无能的遗憾和愧疚。”
“皇祖母牙口、胃口都好，只是近些年年纪上去了，人有些糊涂。”
他转头直直地看着我，像是要透过我的皮囊看穿我的心：“我知道你留着齐国送来的所有东西。当年，你告诉我你不想回去了，我信。纸鸢、书信、字帖、玉簪……我都不在意，只是想给你留个念想。瑉君，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也该……”他立即收声，没有再说下去，“不说了，你早些休息吧。”
我瞬间冷静下来，反复品味楼夏方才所说的话，好半天才醒悟：“你的意思是……他们想让你去？”
我当然会想啊，我会想母妃教我弹琵琶，会想小时候母妃哄我睡觉，会想母妃熬夜为我一针一线绣嫁衣。
我看着他，笑了笑：“禺戎的酒是不是太烈了？”
我失笑，点头，本想再问问姜褚易的近况，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宫中……一切安好吗？”
我叹气：“小傻瓜。”你怎么可能会陪着我一辈子呢？
“不行！”楼夏不知何时候在帐外，一听见我说这话，就立马冲了进来，一把抱起那些书护在怀里。
娅弥还懵懵懂懂，跑到我住的地方来问我什么叫“和亲”。
“我是她娘！”
我知道这个时候只有顺着他的话才能平息如此暗潮涌动的气氛，可我就是忍不住，一想到遥遥要离开我，我就忍不住反驳：“人上人……也不见得有多快乐。”
忽罕邪以公主年幼为由，拒绝了大齐。
我心中有些烦闷，向忽罕邪告了理由，独自一人离席。www.qiuyi.me
我能听见他隐忍的叹气声，显然是在压抑自己的怒气，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何以见得？难道你嫁来禺戎，嫁给我，不曾快乐？”
我就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咬着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我合上那封国书，淡淡道：“得看遥遥的意思。”
“那阿娘岂不也是？”
“没有，车曲国国王只娶了王后一人，生了两个女儿。”
在席外转了几圈只觉得索然无味，我便想回帐子里去歇着，却碰见了躲酒的姜祁玉。
“车曲国没有王子吗？”
娅弥望着我，好半晌不说话，忽然抱住我的脖子蹭了蹭：“阿娘不要伤心，遥遥会一直陪着你的。”
自缇丽嫁到阿勒奴后，我就一直有个想法，这个想法在看见祁玉的时候更加强烈。可忽罕邪的反应给我当头浇了盆冷水。
我无奈地笑着点头：“对，阿娘也是。”
我点点头：“你父亲虽不是太后娘娘亲生的，但是太后娘娘以前待你父亲极好，你一定要孝顺她。”
“他欣赏你？欣赏你什么！”我简直要被这孩子气疯了。
“他欣赏我懂齐国的礼仪经纶、文韬武略。他说，齐国的东西才是真正的治国要论，车曲国王一直很推崇汉人的东西，想让齐国的皇子娶她们的公主去车曲国做国王。可是齐国不肯……”
他说了一大堆话，我只注意到了前面：“我的画像？”
我震惊到说不出话来：“车曲国为何会如此推崇汉家的东西？”
姜祁玉无奈地点头：“虽说来时已做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竟能这么烈。他们太热情了，我出来躲躲，一会儿便回去。”
禺戎和阿勒奴已结三代秦晋之好，若是娅弥能够嫁到齐国，于齐国而言，确是好事一桩。可我不知娅弥的心思，本想去问问她，可忽罕邪侍从的脚程比我还快，我还没走出帐子，他们就把我拦下了。
] 楼夏将书一股脑儿地塞进衣袍里，郑重其事道：“阿娘，这些书烧不得！这都是宝贝，这不能烧啊！”
“姜夫人，王上今晚来您这儿，让您在帐子里等候。”
“你……你还孔夫子！你还颜回子路！你一个禺戎的王子！是要去齐国举孝廉，还是举秀才？！”
我如今算是明白为何忽罕邪如此排斥姜祁玉、如此厌恶齐国求娶公主了。齐国蚕食他在西域的力量，步步紧逼。求娶公主看似是齐国示弱，可实际上是齐国给禺戎递了个台阶——继续友好邦交的台阶——曾经是我们的公主远嫁，如今，该换你们了
“嗯，就收在父亲的殿中，是他亲自画的。他还经常拿出来给姊妹们看，说，即使是女儿，长大了亦是可以为国效力的，只是不要再去和亲了才好……”
楼夏抱着书到处躲，嘴上却还是倔强：“有谁说人这一世只有一种活法？！孔夫子弟子三千都不是一个样的，颜回温良仁德，子路力大勇猛！凭什么我就必须得跟其他兄弟姐妹一样，只懂骑马射箭啊！”
离上次和忽罕邪吵架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可我们俩都深知，自姜祁玉来，这一架便在所难免。
“那阿娘会想家吗？会想阿姆吗？”
“你父亲呢？由着她们？”
我听着听着便笑了，笑着笑着又想哭：“非我一人之功，若你父亲不是个好皇帝，再嫁一百个公主过来也于事无补。”
我将齐国带来的东西全部整理出来，让曹芦找个僻静点的地方烧掉。
我瞥了眼侍从身后的禺戎侍女，冷冷一笑：“我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能去找？”
他带来一封国书，扔到我面前。
我望着他，细细看了会儿，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你长得很像你父亲。但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不像你这般爱笑。”
我抬眼看向忽罕邪，他亦盯着我。
倒是这孩子先开口了：“姑母，我这次来禺戎，父亲……父亲他让我带话。”
我还想问些什么，却如鲠在喉，半分说不出来。
“可是阿娘已经没有阿娘了。”我摸了摸她的脑袋，“在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你阿姆就已经去世了。阿娘都没能……看她最后一眼。”
楼夏见我不再打他，将我手中的镇纸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放在一旁，然后将我扶到一边，好声好气地说道：“阿娘，不仅是车曲国，如今整个西域大多都十分亲近齐国，乐意与齐国做生意。阿娘，这些您都不知道吗？父王没有告诉过您？”
我发怔：“会啊……”
那是姜褚易的字迹，文中委婉地言明利弊，又说愿意重金重礼下聘求娶一位适龄公主给齐国皇子做妻。
我瞥了他一眼。
“一切安好，就是姊妹们野了些，太难管束了。一群女孩子，不喜欢女红，不喜欢琴棋书画，竟都喜欢舞刀弄枪、蹴鞠打马。”
我看着那一本本泛黄的书、一页页卷边的信，撂开手：“从一开始就不该留着，去烧掉吧。”
我闻言，有一瞬失神，半晌淡淡笑道：“挺好，挺好的。太后娘娘呢，身体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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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芦吓得立马撒手：“公主，您这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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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罕邪许久不说话。
“王上吩咐了，公主即日起不得私自与旁人相见，除了王上，谁都不行。”
我没有违逆他，点点头：“好，遥遥如今年纪还小，谈婚论嫁之事还是先缓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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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愿意她永远待在我身边，只要她能一直待在我身边，你随便挑个大臣，我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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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这书真的不能烧！”楼夏眼泪汪汪，疼得弓起背却还是不撒手，“父王生辰那日，我遇见了车曲国的大臣，他很欣赏我的！阿娘，这……这真的不行……”
忽罕邪转过头不看我。好半晌，我才听见他的声音：“遥遥不会嫁去齐国，我回绝了。”
这会子他倒是不赞同了：“说的是什么傻话，遥遥必定是要嫁人上人。”
桑歌的女儿早在前两年嫁给了禺戎一个部落的族长，所谓的适龄公主，只有娅弥一人。
“祁玉记下了。”他乖巧地回礼，仿佛我就是个深居宫中的长公主，日夜看着他长大，教导他。
我有些浑浑噩噩，良久才挤出一个笑：“回席面上去吧，不然让他们发现你躲出来了，会被灌得更惨的。”
“怜您艰苦，感您大义。齐国如今海晏河清，太平安宁，政治清明，百姓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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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祖母牙口、胃口都好，只是近些年年纪上去了，人有些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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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会想啊，我会想母妃教我弹琵琶，会想小时候母妃哄我睡觉，会想母妃熬夜为我一针一线绣嫁衣。
我看着他，笑了笑：“禺戎的酒是不是太烈了？”
我失笑，点头，本想再问问姜褚易的近况，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宫中……一切安好吗？”
我叹气：“小傻瓜。”你怎么可能会陪着我一辈子呢？
“不行！”楼夏不知何时候在帐外，一听见我说这话，就立马冲了进来，一把抱起那些书护在怀里。
娅弥还懵懵懂懂，跑到我住的地方来问我什么叫“和亲”。
“我是她娘！”
我知道这个时候只有顺着他的话才能平息如此暗潮涌动的气氛，可我就是忍不住，一想到遥遥要离开我，我就忍不住反驳：“人上人……也不见得有多快乐。”
忽罕邪以公主年幼为由，拒绝了大齐。
我心中有些烦闷，向忽罕邪告了理由，独自一人离席。www.qiuyi.me
我能听见他隐忍的叹气声，显然是在压抑自己的怒气，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何以见得？难道你嫁来禺戎，嫁给我，不曾快乐？”
我就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咬着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我合上那封国书，淡淡道：“得看遥遥的意思。”
“那阿娘岂不也是？”
“没有，车曲国国王只娶了王后一人，生了两个女儿。”
在席外转了几圈只觉得索然无味，我便想回帐子里去歇着，却碰见了躲酒的姜祁玉。
“车曲国没有王子吗？”
娅弥望着我，好半晌不说话，忽然抱住我的脖子蹭了蹭：“阿娘不要伤心，遥遥会一直陪着你的。”
自缇丽嫁到阿勒奴后，我就一直有个想法，这个想法在看见祁玉的时候更加强烈。可忽罕邪的反应给我当头浇了盆冷水。
我无奈地笑着点头：“对，阿娘也是。”
我点点头：“你父亲虽不是太后娘娘亲生的，但是太后娘娘以前待你父亲极好，你一定要孝顺她。”
“他欣赏你？欣赏你什么！”我简直要被这孩子气疯了。
“他欣赏我懂齐国的礼仪经纶、文韬武略。他说，齐国的东西才是真正的治国要论，车曲国王一直很推崇汉人的东西，想让齐国的皇子娶她们的公主去车曲国做国王。可是齐国不肯……”
他说了一大堆话，我只注意到了前面：“我的画像？”
我震惊到说不出话来：“车曲国为何会如此推崇汉家的东西？”
姜祁玉无奈地点头：“虽说来时已做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竟能这么烈。他们太热情了，我出来躲躲，一会儿便回去。”
禺戎和阿勒奴已结三代秦晋之好，若是娅弥能够嫁到齐国，于齐国而言，确是好事一桩。可我不知娅弥的心思，本想去问问她，可忽罕邪侍从的脚程比我还快，我还没走出帐子，他们就把我拦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