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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古典籍中记载，窨者貌丑而哑，抱前世执念而生，但生来瞳孔之中带三星红芒，常人不识。一点红芒便是一句诛心真言，三点红芒俱去，便是窨者魂飞骨灭之时。你瞳孔中尚有一点红芒，可见已说了两句真言。”
“师尊您在洪荒大潮中受了重伤，隐居昊极仙山养伤。在子夜河边，有一棵刚长起来的轩辕柏为您遮了一回阴凉，您就收了他为徒。”
知徒莫若师，古上天尊确实一语成谶。
此话一出，小哑巴和梦魇之外的甘华都是一愣。
小哑巴摇了摇头，以手比道：
“为师收徒弟, 难道是随便收的么？”
梦魇中，祝十翻身下马，直奔入内。
“师尊, 徒儿知道这样不好。但, 既然已经见着了，如何忍心撒手不管呢？师尊, 今日徒儿去东海送仙药, 亲耳听见那小公主被关在珊瑚洞窟之中。东海老水君也忒狠心, 只说什么时候筑稳了仙基，什么时候才能放她出来。”
“他怎会有……他不是……”
他带着一坛苗疆的烈酒，去给心爱的女子祝贺生辰，心底打着腹稿，这一次定要郑重地告诉她自己的真心。
山霭渐散，薄日柔洒，小仙童立在花圃旁，脆生生叫了一句：
他收回双手，缓缓转向祝十，比了一串手势。
他回忆了许久，才想起，这就是上回那个发邸报求旧衣的小灵官。
祝十注视着小哑巴的动作：“他说，一切恶行，都与乐安真人无关，若天道有罚，就罚在他一人身上。”
“你不想知道她为何而死么？你难道……不想为她报仇么？”
只在院中，找到一个丑陋瘦弱的哑巴少年，正执着柄扫帚，扫去地上积雪。
谈东樵沉默片刻：
谈东樵于是回过身来，剑眸含霜，盯着小哑巴。
怒火占据了祝十的双眸，剑尖抵住了小哑巴的咽喉，在脏兮兮的肌肤上碾出一抹血痕。
“北辰啊，你看你那师兄, 心硬得石头一般, 认定了的事, 便是师尊说话都不管用。你倒好, 心软得像块豆腐, 是个人都能拿捏住你。”
她竟不知，祝十后来又去过垂云观。
“师尊常说，师兄冷漠，我又呆蠢，没一个好东西。最好再有个女徒弟，嘴甜心暖会来事儿。”
小道士好半天才看清眼前的图景：“这是哪条村儿啊？”
炊烟静静冉升，白衣的少年跪立在茅屋之外。
他顿了一顿，轻叹一声：“她若在，也会认同我的做法。”
他放下扫帚，比了个手势：
“那如今徒儿跪在这里，算不算是缘法？”
古上天尊冷笑了一声：
她穿花而行，手捧一丛黄星，眼波如春江，浅笑似梨年，如同跨越了六千个寒冬，才抵达他面前的春天。
于是由仙童引着，一路往花圃而去。
梦魇之外，甘华的身躯蓦地晃了一晃。小道士察觉她异样，托了她一托，才稳住她身形。
“……”
“索性今日无事，我请您去凡间听戏呀？您是想听《鸣凤记》、《十五贯》还是《拜月亭》？”
是了，那时她已经离开人间，回了东海了。她走时未同任何人交待，连那日日跟在她身后的小哑巴，也不知她何时离去的。
泪水悄然盈满了甘华的双眼，她喃喃失声：
他与那人以友相称数百年，便以为一切心旌意动，皆不过是惺惺相惜的友情。他看不清自己的真心，而师妹甘华只消一眼，便已看穿。
那一日，北辰刚结束了一场闭关，仙童来报，说有位财神春花来了好几趟了，只为见他当面道谢。
“呔，为师收徒，向来看的是缘法。”
小哑巴怔了怔，倏然绽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祝十骑着快马，奔驰在山道上，目光尽处，是一座小小的道观。
“又过了一万多年，您派师兄出山收服凶兽，师兄便被天帝强讨了去，接下了天庭法司那苦逼的差事。您在昊极仙山呆得穷极无聊，出门闲逛的时候碰到个猎户宰鹿，本来是要蹭一顿鹿肉的，临时发了恻隐之心，把活鹿领回来，又收了个徒弟。”
他整了整破烂的衣衫，目光环视一周，蓦地一愣，停在一个虚空之处。
春花消逝，寒冬笼彻他的人间。
“那老飞龙打得什么主意, 你看不出么？他故意让你听见女娃娃的哭声, 知道你心软, 定会求到为师这里, 让为师收她为徒。”
“你为窨者，究竟为何种执念而来？是为复仇？是为雪憾？”
“说起来，您这头两个徒弟，收得都挺随意的。”
少年北辰垂着头，半晌才道：
谈东樵不识手语，皱眉问：
“师尊，您不是早就想收个女弟子么？”
“乐安何在？”
小哑巴点头笑起来，展开双手。
古上天尊手里拎着个木桶, 从屋后绕到院子里，对着小徒弟直摇头。
梦魇之中，小哑巴的动作定在原处。良久，他张开枯干的双唇，无声大笑起来。
“啊，北辰大人，您可算出来了。”
父君从未说过，自己能拜入古上天尊门下，竟是心软的北辰师兄求来的。
祝十大步上前，峥然从腰间抽出长剑，直指那少年：
“何时回来？”
谈东樵面上极快地掠过一抹痛意，又迅速恢复了肃然：
北辰脊背挺得笔直：
此话一出，祝十登时无话，半晌，黯然收起了长剑。
“谈东樵，你做什么？”
“甘华那女娃娃，根骨确实上佳，为师的收她为徒，也没什么，好歹将她从老飞龙手里捞出来，还能松快松快。只是……”
“你才三千岁，就这样爱管闲事，以后可怎么办？慈心太滥，与滥情何异？将来，若真遇上一个能让你另眼相看的人，怕是你也看不清自己的真心。”
甘华轻声道：“这是师尊的昊极仙山。”
银光似雪，簌簌漫过，天界的祥和清净陡然不见，温和恬淡的北辰元君堕入凡尘，历尽苦难，终于成为面目残缺的祝十。
仙童嗫嚅：“她头回来，是三个月前，说咱们花圃中尽是兰竹，萧条寡淡，便从凡间带了些花种子来种。如今正是春日，花也开了，她正在花圃里赏花呢。”
“师尊。”
梦魇之外的甘华呆住了
大概不会回来了。
古上天尊眉毛一竖：
小哑巴比划着：
祝十眼眸渐红：
这位财神娘子，倒是一点都不见外。
谈东樵飘然落地，负手挡在小哑巴与祝十之间。
梦魇中的少年北辰摸了摸鼻子。
“法度昭昭，非为复仇所设，而是为了公理正义，教化世人。正是要查清真相，按罪量刑，才不可擅动私刑。”
“他说什么？”
当此之时，青色身影如鹤飞过，锵然荡开了祝十的剑锋。
旁观着梦境的甘华倏地“咦”了一声。
小哑巴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到来，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再不说，我先要了你的命！”
听到此处, 甘华愣住了。
“我朝自有法度，岂可滥用私刑？”
祝十眸中闪过厉色，长剑一翻，逼近一寸：
白芒一闪，时光荏苒，又过了三千余岁。
“孽障，你潜入上阳楼后厨，打碎三坛美酒，混作一处，自以为天衣无缝，却被厨娘窥见，还遗落一柄珊瑚发篦。若你不是下毒之人，为何要混淆视听？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想抵赖么？”
小哑巴畏于他威严凌厉的注视，慌乱地垂下眸子。
祝十苦笑了一声，咬紧银牙。
小哑巴一望见他手中物事，登时面色一变，竟欺身上来要抢。
“你是……窨者？”
古上天尊无语了半晌，终是长叹了一声：
谈东樵闪开他的一扑，沉声冷喝：
“……”
北辰掰着手指头：
垂云观已是人去观空，莫说是乐安真人，便是那些知客道姑和杂役，也都各自散了。
她已经走了。
风过数阵, 白光漫过，翠谷乍现。
“那就请进来吧。”
“那酒中‘黄粱梦’之毒，可是乐安所下？”
北辰心中升起淡淡的不悦。他花圃中只种兰竹，便是为了彰显他清净无为、不友不群、生人勿近的出尘作派。这人未经主人同意，擅自引了什么俗气招摇的凡花进来？
“呃……”
众生皆苦，众生皆罪。我来此处，非为复仇，非为雪憾。
谈东樵从袖中取出一枚殷红物事，托示于他：
“财神春花！”
“这是……垂云观。”
“只是什么？”
祝十如遭雷击，双目登时涌出热泪，肝胆欲裂。
“你看，这是何物？”
然而，祝寿酒成了催命酒。他准备好诚挚的情话，虽然知道未必能得到回应，却没想到，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他说：以你之手，送她往生，是你们二人的宿命。”
与她一同旁观的小道士看了她一眼：“你认识？”
小哑巴讥诮地看了他一眼，闭上了眼睛，仿佛在说：随便你。
那人于满圃繁星般怒放的金英报春中回过头来：
] “上古典籍中记载，窨者貌丑而哑，抱前世执念而生，但生来瞳孔之中带三星红芒，常人不识。一点红芒便是一句诛心真言，三点红芒俱去，便是窨者魂飞骨灭之时。你瞳孔中尚有一点红芒，可见已说了两句真言。”
“师尊您在洪荒大潮中受了重伤，隐居昊极仙山养伤。在子夜河边，有一棵刚长起来的轩辕柏为您遮了一回阴凉，您就收了他为徒。”
知徒莫若师，古上天尊确实一语成谶。
此话一出，小哑巴和梦魇之外的甘华都是一愣。
小哑巴摇了摇头，以手比道：
“为师收徒弟, 难道是随便收的么？”
梦魇中，祝十翻身下马，直奔入内。
“师尊, 徒儿知道这样不好。但, 既然已经见着了，如何忍心撒手不管呢？师尊, 今日徒儿去东海送仙药, 亲耳听见那小公主被关在珊瑚洞窟之中。东海老水君也忒狠心, 只说什么时候筑稳了仙基，什么时候才能放她出来。”
“他怎会有……他不是……”
他带着一坛苗疆的烈酒，去给心爱的女子祝贺生辰，心底打着腹稿，这一次定要郑重地告诉她自己的真心。
山霭渐散，薄日柔洒，小仙童立在花圃旁，脆生生叫了一句：
他收回双手，缓缓转向祝十，比了一串手势。
他回忆了许久，才想起，这就是上回那个发邸报求旧衣的小灵官。
祝十注视着小哑巴的动作：“他说，一切恶行，都与乐安真人无关，若天道有罚，就罚在他一人身上。”
“你不想知道她为何而死么？你难道……不想为她报仇么？”
只在院中，找到一个丑陋瘦弱的哑巴少年，正执着柄扫帚，扫去地上积雪。
谈东樵沉默片刻：
谈东樵于是回过身来，剑眸含霜，盯着小哑巴。
怒火占据了祝十的双眸，剑尖抵住了小哑巴的咽喉，在脏兮兮的肌肤上碾出一抹血痕。
“北辰啊，你看你那师兄, 心硬得石头一般, 认定了的事, 便是师尊说话都不管用。你倒好, 心软得像块豆腐, 是个人都能拿捏住你。”
她竟不知，祝十后来又去过垂云观。
“师尊常说，师兄冷漠，我又呆蠢，没一个好东西。最好再有个女徒弟，嘴甜心暖会来事儿。”
小道士好半天才看清眼前的图景：“这是哪条村儿啊？”
炊烟静静冉升，白衣的少年跪立在茅屋之外。
他顿了一顿，轻叹一声：“她若在，也会认同我的做法。”
他放下扫帚，比了个手势：
“那如今徒儿跪在这里，算不算是缘法？”
古上天尊冷笑了一声：
她穿花而行，手捧一丛黄星，眼波如春江，浅笑似梨年，如同跨越了六千个寒冬，才抵达他面前的春天。
于是由仙童引着，一路往花圃而去。
梦魇之外，甘华的身躯蓦地晃了一晃。小道士察觉她异样，托了她一托，才稳住她身形。
“……”
“索性今日无事，我请您去凡间听戏呀？您是想听《鸣凤记》、《十五贯》还是《拜月亭》？”
是了，那时她已经离开人间，回了东海了。她走时未同任何人交待，连那日日跟在她身后的小哑巴，也不知她何时离去的。
泪水悄然盈满了甘华的双眼，她喃喃失声：
他与那人以友相称数百年，便以为一切心旌意动，皆不过是惺惺相惜的友情。他看不清自己的真心，而师妹甘华只消一眼，便已看穿。
那一日，北辰刚结束了一场闭关，仙童来报，说有位财神春花来了好几趟了，只为见他当面道谢。
“呔，为师收徒，向来看的是缘法。”
小哑巴怔了怔，倏然绽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祝十骑着快马，奔驰在山道上，目光尽处，是一座小小的道观。
“又过了一万多年，您派师兄出山收服凶兽，师兄便被天帝强讨了去，接下了天庭法司那苦逼的差事。您在昊极仙山呆得穷极无聊，出门闲逛的时候碰到个猎户宰鹿，本来是要蹭一顿鹿肉的，临时发了恻隐之心，把活鹿领回来，又收了个徒弟。”
他整了整破烂的衣衫，目光环视一周，蓦地一愣，停在一个虚空之处。
春花消逝，寒冬笼彻他的人间。
“那老飞龙打得什么主意, 你看不出么？他故意让你听见女娃娃的哭声, 知道你心软, 定会求到为师这里, 让为师收她为徒。”
“你为窨者，究竟为何种执念而来？是为复仇？是为雪憾？”
“说起来，您这头两个徒弟，收得都挺随意的。”
少年北辰垂着头，半晌才道：
谈东樵不识手语，皱眉问：
“师尊，您不是早就想收个女弟子么？”
“乐安何在？”
小哑巴点头笑起来，展开双手。
古上天尊手里拎着个木桶, 从屋后绕到院子里，对着小徒弟直摇头。
梦魇之中，小哑巴的动作定在原处。良久，他张开枯干的双唇，无声大笑起来。
“啊，北辰大人，您可算出来了。”
父君从未说过，自己能拜入古上天尊门下，竟是心软的北辰师兄求来的。
祝十大步上前，峥然从腰间抽出长剑，直指那少年：
“何时回来？”
谈东樵面上极快地掠过一抹痛意，又迅速恢复了肃然：
北辰脊背挺得笔直：
此话一出，祝十登时无话，半晌，黯然收起了长剑。
“谈东樵，你做什么？”
“甘华那女娃娃，根骨确实上佳，为师的收她为徒，也没什么，好歹将她从老飞龙手里捞出来，还能松快松快。只是……”
“你才三千岁，就这样爱管闲事，以后可怎么办？慈心太滥，与滥情何异？将来，若真遇上一个能让你另眼相看的人，怕是你也看不清自己的真心。”
甘华轻声道：“这是师尊的昊极仙山。”
银光似雪，簌簌漫过，天界的祥和清净陡然不见，温和恬淡的北辰元君堕入凡尘，历尽苦难，终于成为面目残缺的祝十。
仙童嗫嚅：“她头回来，是三个月前，说咱们花圃中尽是兰竹，萧条寡淡，便从凡间带了些花种子来种。如今正是春日，花也开了，她正在花圃里赏花呢。”
“师尊。”
梦魇之外的甘华呆住了
大概不会回来了。
古上天尊眉毛一竖：
小哑巴比划着：
祝十眼眸渐红：
这位财神娘子，倒是一点都不见外。
谈东樵飘然落地，负手挡在小哑巴与祝十之间。
梦魇中的少年北辰摸了摸鼻子。
“法度昭昭，非为复仇所设，而是为了公理正义，教化世人。正是要查清真相，按罪量刑，才不可擅动私刑。”
“他说什么？”
当此之时，青色身影如鹤飞过，锵然荡开了祝十的剑锋。
旁观着梦境的甘华倏地“咦”了一声。
小哑巴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到来，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再不说，我先要了你的命！”
听到此处, 甘华愣住了。
“我朝自有法度，岂可滥用私刑？”
祝十眸中闪过厉色，长剑一翻，逼近一寸：
白芒一闪，时光荏苒，又过了三千余岁。
“孽障，你潜入上阳楼后厨，打碎三坛美酒，混作一处，自以为天衣无缝，却被厨娘窥见，还遗落一柄珊瑚发篦。若你不是下毒之人，为何要混淆视听？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想抵赖么？”
小哑巴畏于他威严凌厉的注视，慌乱地垂下眸子。
祝十苦笑了一声，咬紧银牙。
小哑巴一望见他手中物事，登时面色一变，竟欺身上来要抢。
“你是……窨者？”
古上天尊无语了半晌，终是长叹了一声：
谈东樵闪开他的一扑，沉声冷喝：
“……”
北辰掰着手指头：
垂云观已是人去观空，莫说是乐安真人，便是那些知客道姑和杂役，也都各自散了。
她已经走了。
风过数阵, 白光漫过，翠谷乍现。
“那就请进来吧。”
“那酒中‘黄粱梦’之毒，可是乐安所下？”
北辰心中升起淡淡的不悦。他花圃中只种兰竹，便是为了彰显他清净无为、不友不群、生人勿近的出尘作派。这人未经主人同意，擅自引了什么俗气招摇的凡花进来？
“呃……”
众生皆苦，众生皆罪。我来此处，非为复仇，非为雪憾。
谈东樵从袖中取出一枚殷红物事，托示于他：
“财神春花！”
“这是……垂云观。”
“只是什么？”
祝十如遭雷击，双目登时涌出热泪，肝胆欲裂。
“你看，这是何物？”
然而，祝寿酒成了催命酒。他准备好诚挚的情话，虽然知道未必能得到回应，却没想到，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他说：以你之手，送她往生，是你们二人的宿命。”
与她一同旁观的小道士看了她一眼：“你认识？”
小哑巴讥诮地看了他一眼，闭上了眼睛，仿佛在说：随便你。
那人于满圃繁星般怒放的金英报春中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