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百密一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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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知道，爷爷都把你夸上天了，还一口一个老祖宗的叫你，他要是那个神师，会这么做吗？枉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捕风捉影地怀疑我爷爷，我真是看错你了！”

    正准备开门，君茂蓦然听见门内传出书页翻动的声音。

    爷爷不在家，大约是去巡视道观或参加活动了。

    君修言自己也从小养成了记录的习惯。虽然不是每天都写日记，但会隔三差五地将近期发生的大事记下来。

    君修言愣愣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乐祈年微微一笑：“没错，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那时他想出了很多种解释，比如君修言太年轻，没资格知道家族内部的秘密,又比如君天临后来发现河神实为善神,心中有愧,没脸将此事公之于众。

    “修言，你在干什么？”

    君茂皱了皱眉，径直推门而入。

    同一时间，君家的大门再度打开。身穿暗棕色唐装的老人背着双手，闲庭信步地走进宅院中。

    “喂，你到底在说什么？怎么又跟玄清八卦镜扯上了关系？”君修言急不可耐地问。

    书房中果然站着一个年轻人。他立在书架前，手中捧着一本黑色封皮的书。一见君茂，他如同惊弓之鸟般跳了起来。那本书从他手中滑了下去。即将落地的刹那，君茂闪电般地接住了它。

    被冷不丁地问起已经过世的父母,绝大部分人恐怕都难有好脸色。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乐祈年的问题肯定别有深意，于是只能没好气地回答：“我出生后没多久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如果爷爷真被那个叫无明的家伙附身，那他就不可能记得从前的事。别说是玄清八卦镜了，他就连昨天晚饭吃了什么都不知道。

    假如无明附身君茂，那他就不可能知道七十年前镇压河神的始末，更不可能知晓玄清八卦镜的下落。

    当初听说君天临就是镇压河神的道士时,乐祈年还疑惑过为何君家后人不晓得此事。

    乐祈年不愿怀疑师弟的后人,但是这么多的巧合叠加起来,实在很难让他相信君茂是完全清白的。

    但是，爷爷也不是从一出生就开始写日记的。在他养成这个习惯之前所发生的事，一般不会被记录下来。

    他的声音太大，周围的客人朝他投来不满的视线。可他完全无视大家谴责的目光，只顾气急败坏地瞪着乐祈年。

    早在他还以为乐祈年是个沽名钓誉假道士的时候，爷爷就一心认为乐祈年有真本事了。那时候爷爷就看出他是老祖宗了吧？爷爷对乐祈年毕恭毕敬，却遭到没来由的怀疑，君修言真为他老人家叫屈！

    比如——写日记。

    君修言怒气冲冲地离开华上酒店，叫了辆车直奔自家宅子。

    ***

    “喂！那可是我家祖传的……”君修言的声音戛然而止。玄清八卦镜是玄清观代代相传的宝贝，本来应该由做师兄的乐祈年保管，后来才传到君霓云手中。如果乐祈年宣称他才是八卦镜的主人，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家里请的钟点工在打扫房间时，可不会随便翻主人家的书。有胆量这么做的只可能是自家人。

    而下一篇日记，写的则是“今日孙儿出生，取名君修言”。

    君修言的心情越发混乱。他本来应该无条件地相信爷爷，但是这些日记非但没有证实爷爷的清白，反而带来了更多的疑点。

    君修言今年上大二,那就是十九岁。如果他父母在十九年前过世,而无明恰在那时附身君茂,或许真的不会有人察觉到异状。因为和君茂最亲近的人已经不在了，即使旁人发现君茂行为举止和从前不同，也可以用刚经历丧子之痛、心情悲痛、神智恍惚来解释。

    中断之前的最后一篇日记，写的是儿子结婚，和媳妇搬进新居。接着有将近一年半的时间都没有再写半个字。

    那么，他即使被无明附身，只要无明耐心读过他的日记，就能了解他的往昔。日记就相当于文字记忆，让他避免了“失忆”的破绽。

    但是今天又多出了一种解释：君茂之所以未将此事告诉君修言,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说完他推开椅子，拂袖而去。

    前后两篇日记写在同一本笔记本中，所以不可能是因为丢失了一本笔记本导致缺少了篇目。

    而君修言被君茂一手带大,当然更不可能发现君茂的异状了。

    “你知不知道，你曾祖父君天临用来镇压青河河神的法器，其实就是玄清八卦镜？”

    “问题在这里吗？”乐祈年扶额，“你仔细想想虞老前辈刚才的话。你爷爷曾跟你曾爷爷一起去封印青河河神。换言之他明知八卦镜的下落。那他为何一直声称八卦镜已经失传？”

    可是日记前后的字迹并未改变。游魂附身可是连记忆都没有的，笔迹当然也不可能保留。

    “呃，也许……他忘记了？老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君修言琢磨了一会儿乐祈年的话，忽然一惊，“难道你怀疑我爷爷被那个什么神师无明附身了？！”

    文森佐沉吟：“的确有些疑点，但是非要说他就是无明……而且即使你怀疑，也不该跟君修言说得那么明白。以他的性格，说不定会冲回家当面质问君茂。如果君茂真是无明，那君修言岂不是没命了？”

    君修言心中生出了一种不安的感觉。该不会真像乐祈年所说，爷爷他被……不，不会的。爷爷肯定只是年纪大了，比较健忘而已。

    君修言踮起脚，取下最靠边缘的那本笔记本。这是君茂日记中时间最早的一本，纸页都已经泛黄了，翻开时哗啦啦直响，君修言甚至害怕纸页会直接碎裂。

    周围人难道发现不了破绽吗？自家的亲戚朋友、保姆佣人又不是瞎子！

    他穿过庭园，走向书房。今天被道教协会请去开了个小会，刚刚才散会回到家。

    不，爷爷从前留下了那么多日记，一年半的时间足够一个人模仿出天衣无缝的字体了。

    “你这人还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君修言微微愠怒。

    他招来服务生，指了指桌上的菜肴：“记在账上。对了，菠萝披萨打包。”

    “这也不失为一种可能性嘛。”乐祈年轻描淡写地说。

    君茂的日记一本大约记载了三到五年间的事。君修言比照着日期，惊讶地发现，在约莫二十年前，爷爷的日记曾中断过一段时间。

    君修言瞪圆眼睛：“有这回事？那八卦镜呢？”

    游魂附身他人后无法读取他人的记忆。君茂随他父亲君天临去青河镇，距今少说也有七十年。而无明重获自由,则是二十年前的事。

    “你不觉得君茂可疑吗？”乐祈年反问。

    爷爷和曾爷爷去青河镇后许多年，他才开始写日记。也就是说他不曾将青河镇发生的一切记载在日记中。其他人即使遍览他的日记，也不可能知道八卦镜的下落。

    书房中大部分书都是道教书籍，其中却有整整一排黑色封皮的笔记本。所有笔记本都是同一规格，同一大小，只有新旧的差别。

    他只能愤愤不平地瞪着乐祈年，小声嘀咕：“那、那是文物！应该归国家！”

    君修言没来由的一个寒噤，东张西望片刻，确定四周无人后，飞快地钻进君茂的书房之中。蹑手蹑脚，犹如做贼。

    “是啊。”背着双手，笑眯眯地望着孙子，“你竟然来书房里看书，真叫我吃惊。”

    “解除河神的封印后，我拿走了。”乐祈年说。

    他爷爷君茂则更为古板，每天都写日记。

    乐祈年拂开他的手，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回座椅中。

    他将笔记本放回书架上，又抽出旁边的一本。

    君修言气得脸庞通红，指着乐祈年的鼻子：“我爷爷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君修言哪里冷静得下来？

    身为大国师君霓云的后人，君家所传承的不仅仅包括玄门法术和可以当作古董文物的法器，还有不少祖先的习惯。

    “我记得你父母已经过世了吧？”乐祈年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君茂看了看手中黑色封皮的书。书封上用烫银字体写着《基督山

    这本笔记本写于大约六十五年前，那时君茂应该十多岁。日记中的字体还很稚嫩。

    文森佐拿着勺子的手悬在半空中，勺中还盛着一小块草莓味麻婆豆腐。他看了看君修言点的那份菠萝披萨，转向乐祈年。

    他自幼父母双亡，被爷爷一手带大。爷爷是他在这世界上最亲近、最尊敬的人。可乐祈年却告诉他，那个人有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爷爷……

    “爷爷！”君修言挤出笑容，“您回来啦？”

    可游魂附身生人后，行为举止总会改变，因为没有记忆，往往也会很快露出马脚。君茂如果真的被无明附身,为何能掩饰这么久？他的亲人难道什么也没察觉到？

    虽然现在大家都调侃“正经人谁写日记”，但君家大多数人都效法君霓云，有写日记、手记的习惯。一些君家的女孩还紧跟流行，做起了花花绿绿的手账。

    君修言站在院落中央，被冷风一吹，头脑忽的冷静了不少。

    一路上他越想越气。乐祈年怀疑谁都可以，甚至可以怀疑他，可就是不能怀疑爷爷！

    “呃……老师安排了作业，我正找书呢。”

    为什么那一年半时间爷爷一个字也没写？那个时间点刚好是无明的魂魄重返人间的时候，该不会……

    “你不会真怀疑他爷爷吧？”

    说完他神色蓦然一变：“难道你打算……”

    网约车在君家家门口停妥，他下了车，匆匆走进自家宅院。

    “你冷静一点。大家都在看你呢。”

    他盯着君修言瞧了一会儿，心里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