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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有长剑峥嵘、断水双剑起名,然而论起长刀,天下不过仅一柄旧池台而已。

    少年终将战胜全部黑衣人,继续他与谭清明不死不休的人生。

    大火、黑衣人全部重演,唯一不同的是幕后之人捉摸不透的动机和全然不同的缘由。

    就在长刀碎裂的刹那,他看见所有刺客身上的火光离奇地汇聚在一起,大火将他牢牢合围起来,与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恍惚间,岑惊影听见一声长啸,那是困兽濒死前绝望的呼喊。

    而那声音的来源正是现在的自己。

    下一秒,他一只脚踩上刺客的头颅,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咔嚓”一声踏碎了刺客的头骨!

    杀意充斥他的脑海,眼睛里除了血色再无一点清澈。一个萦绕多时的念头始终不停地在他头脑中高声叫嚣,任凭什么思绪都无法打断。

    就连站在外面旁观的谭清明也一模一样。

    燃血铸身带来的命数的巨大消耗,让连心诀加重了对他的反噬,在他即将出手完成最后一击时发作了。

    杀了他。

    谭清明的眼中映出岑惊影的倒影,连滔天的杀意都能从他的瞳孔中清晰地看见。周围所有人都瑟缩着退开,现下的岑惊影根本已经被杀意控制,遇神杀神遇佛弑佛,没人阻拦得了他。

    命运自他重生的那一刻就偏离了最初的轨道,然而每一个应当发生的重逢与危机却像严丝合缝的齿轮,从不让他轻而易举地错过放下。

    旧池台在少年手中凌厉得连空气都能被分割几块,九个刺客转眼间倒下两人,但大火毫无减弱的趋势,甚至沿着地上的野草逐渐向他逼近。

    岑惊影完全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甚至连鲜血流逝带来的脱力感都不觉分毫。只觉得丹田中似有一团隐隐燃烧的火苗,催动着他不停挥刀、向前,挥刀、向前。

    啸水山庄所有人都该死。

    “我不该提刀。”岑惊影重重地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刀锋横向面前的刺客,“但我不能死。”

    紧接着,他看见一个少年被九个黑衣人围困在大火之中。少年怀里抱着一把长刀,颓废地坐在大火的包围之中,眼里却闪着不屈的光。

    大家高声呼喊“连谭清明都动了手,江湖之中不会有人愿意出手护他”,兴高采烈地冲上来取他性命。

    “至少现在不能死。”

    岑惊影举起断刀,落鸿剑明明有出手抵挡的机会,谭清明却一副完全任人宰割的模样。

    一具尸体挡住岑惊影的脚下的路,他略略低头看过去,刺客的脸已经被大火灼烧得面目全非,只依稀能分辨出人形。

    他踏出火圈,抬手擦干刀上的血迹,看都不看刺客的阵容,随意擦了一把脸转身离开。

    谭清明着实被他的模样吓到了,扳过他的下巴不住地问:“怎么回事?岑惊影!你看看我!”

    岑惊影双目猩红,手持断剑的气势可堪与旧池台比拟。又是一刀横扫了身后的刺客,紧接着提刀向谭清明走过去。

    眼下没有十二楼,没有谭清明的毕生宿敌,只有前来旁观传位大典的二十岁的岑惊影。

    可结果呢?

    岑惊影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听起来都艰难万分。

    “过来,岑惊影。”谭清明语气平和得与寻常日子里哄人没有一点差别,“到我这里来,让我抱抱你。”

    岑惊影的所走的每一步都僵硬如木偶,他不在乎眼前任何人,也不看地上挡住他脚步的任何一块尸块,眼中只有谭清明越来越近的身形和随时可以触碰到的怀抱。

    刀锋撞上刺客的脖颈,几乎硬生生砍断他的颈骨。那刺客却意外地仰起头看着岑惊影,二人对视一眼,岑惊影从他眼中看出几分得逞的笑意。

    “岑惊影。”

    虚空中仿佛有一只无形地手蓦地攥住岑惊影的心脏,他只觉得心口一阵刺痛,随之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谭清明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变化,根本顾不上他手里的刀,忙不迭拥过去抱住他:“岑惊影!你怎么了?看着我!”

    刀尖如同暴雨一样落下,飞溅的血花让周围的人根本看不清岑惊影的脸。只见刺客一个接一个应声倒下,转眼间所剩仅有九人。

    “生来该死的人不是我。”岑惊影吞了吞口水,喉结上下滚动,语气万分庄重,“我偏要好好活着。”

    冷汗打湿了谭清明胸前的衣裳,岑惊影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袍不放开,心口的刺痛一时之间让他的瞳孔都有些涣散。

    岑惊影看见那个单薄瘦削的身影站直身体,挥起旧池台的刀锋,用轻如鸿毛的性命拼杀出一条血路。

    岑惊影好似全然不受他的干扰,刀身一立轻巧地捅入他的胸口,刺客登时失去反抗的力量,向后栽倒过去。

    “嗯?要什么?”谭清明缓慢地上前一步,语气里满是温柔,“到我这里来,我什么都给你。”

    “慢不了,”岑惊影显然是听进去了他的话,尝试着调节真气,却发现五脏六腑都似被火炙烤着,“谭清明,我好疼啊。”

    岑惊影勾了勾唇,结果就是他和谭清明最后纷纷死在对方手中。

    从四面八方的山谷奔涌而来的风迅速将旷野中的血腥气冲淡,蔓草野生也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缠上黑衣人的尸骨。骨肉和衣衫很快在空气中腐烂殆尽,森森白骨暴露出来,紧接着又被破土而出的草木填满。时光流逝只是一眨眼的事,再抬头平原中已经瞧不出厮杀过的痕迹。

    唯独谭清明站在原地不动,甚至还向他伸出了一只手。落鸿剑剑尖垂在地上,那是个不再出手了的意思。

    火苗沿着经脉冲向他的四肢,他的手腕不可控制地发抖,即将就要控制不住手中的长刀。

    “就算有人命绝今日,该死的也绝不是我——”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体里那团火烧得更旺了。

    眨眼间二十余名刺客仍旧站着的只剩一半,地上血流成河,根本分不清那些血迹来自岑惊影,那些出自躺了满地的尸体。

    可我好累啊,岑惊影想。

    杀了所有人。

    “你生来该死。”

    “我要……要杀了你……”

    地上红白一滩,破碎的器官组织发出的气味让人不住地作呕。岑惊影就从上面踏过,步伐从容坚定,继续朝谭清明走过去。

    可那已经是后来的事了。

    此时此刻,岑惊影只能发出一声无意识地呢喃

    那把刀世人皆知,锋利的线条与锐利的刀身让岑惊影见了也不忍发出一句赞叹。

    岑惊影知道这是他即将挣扎出梦魇的征兆,耳边却突然被清风送来一阵呜咽。

    轰隆一声巨响,天边一道惊雷劈下来,与翻涌的刀光同时落在一位刺客的头颅上!

    九个黑衣人皆是死士,不战至血脉耗尽决不罢休,出手越发狠辣,直指少年命门。

    断刀无力地从他手中滑落,岑惊影整个人瘫在谭清明怀里,疼痛让他不得不蜷缩成一团。

    视线聚焦,眼前的景象重归现实,九名刺客仍然围在他身边。岑惊影恢复神智,从地上捡起断刀,刹那间眼里杀意飞扬,无法控制!

    在场的每个人都是出身名门正派的大家公子,对“入魔”的概念皆一清二楚。湮灭人伦情感,不顾天道存亡,只甘愿堕落为自身欲望的支配者,这样的魔头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现世一位。因为断绝情爱抛却尘俗,他们大多生来天赋过人,武功盖世;像岑惊影这样做了二十年废柴又突然武功精进堕入魔道的,属实难得。

    忽然之间天地倾覆,眼前的所有画面都从最中央生出裂缝,岑惊影觉得每一秒都好似一年那么长,身体中那团火直冲他的头顶——

    没有人有机会欣赏十二楼真正的面容,九名刺客早就断了气。平原上除了低垂的野草,只有他微微弓着,却一丝一毫也压不弯的傲骨和脊梁。

    岑惊影长叹一声,丢下了手中的断刀。

    他成了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无人看了不趋之若鹜,前来分一杯羹。

    少年脚下躺着九具并不完整的尸体,火苗舔舐上他的衣角,脸上的人皮面具被极高的温度灼烧得逐渐融化,滴滴答答地从他脸上脱落下来,露出那张美艳无双的脸。

    二十三条亡魂斩于他的刀下,岑惊影却轻松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手中的长刀在砍向剑刃时“咔嚓”一声碎成两半,明晃晃的剑光映出岑惊影微微放大的瞳孔。

    幻梦中的少年还在和黑衣人缠斗,岑惊影呵出一口热气暖了暖冰凉的指尖。

    “我……我要……”

    “岑惊影,你听我说,”谭清明一步一步靠近过来,最后刚好超出锁魂阵范围的地方站定,“调息养身,聚敛真气,一切都慢慢来。”

    包围的圈子越来越小,要将他生生困死在里面。

    谭清明看着他的背影和招招取人性命的刀法,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惨淡。

    “我说了只要你到我这里来,我什么都给你。”谭清明盯着他的眼睛,“性命也一样。”

    那时他二十三四岁,比现在的他还要年长几分,即便顶着十二楼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也难掩举手投足间的意气风发。因为一句江湖传言,他被群起而攻之,起初尚且有人畏惧十二楼的名声,然而直到谭清明出手,情况豁然变了。

    断刀当空一劈,真气滚滚而来划出一道半圆,不管是刺客还是旁观的啸水众人,没有一个能逃过真气的携裹,不约而同地倒飞了出去。谭清明来不及出手,落鸿剑重插在地,                                                竟深深划出一道五米长的鸿沟!

    被割断的喉咙发不出声音,每个音节都是血肉震动带来的嘶哑扭曲,听起来比野兽的咆哮还要恐怖一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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