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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官老爷说你虚岁十五了。”

    “头好热。”

    楚鸾眼见这一鞭子没抽中,官吏还要再打,不容迟疑,立刻上前护住了大伯母。

    阿鸾这小丫头怎么青天白日的说起浑话来了。

    真是天崩开局!

    第一是张富户的痴傻小儿子,四肢畸形,嘴边挂着哈喇子,特别像现代的小儿麻痹症。

    第三是村里有名的老混混,整日偷他老娘的钱去赌,路过的狗见了都要啐一口。

    就算现在良贱可以婚配,但农村宗族的传统观念并不会改变,乡亲们还是打心眼儿里歧视贱民奴隶。

    小唐氏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只不过那笑容有点勉强。

    “我才十三岁。”

    “大伯母你的手心好烫啊?”

    这是……穿越么。

    狠狠一鞭,向着小唐氏抽去,溅起一片灰尘。

    婆婆楚唐氏身体不好,小唐氏作为楚家长媳,便把楚鸾当做亲生女儿一般抚养。她真的很担心,如果阿鸾若真选了那个流放罪犯成了亲,日后不晓得要被十里八村的烂嘴龟子怎么嚼舌根。

    围观的村民大惊失色,纷纷后退,这年头,官吏鞭笞乡野小民,也不是稀罕事儿,就算被抽得鲜血淋漓、重伤残疾也只能自认倒霉。涯州临海,之前有邻国使者的船入港,官府的人竟然大半夜的把附近十个村的村民强征来做纤夫,不来就廷杖加鞭子,报酬极低,村口老头的腿就是这么打断的。

    她不过是偷着小声说了句实话。

    这是天然的退烧药!

    这都月末最后一天了,眼看着同僚们都完成了指标,曹押司这儿还差一桩婚,若完不成,这个月俸禄可就要被县太爷给克扣了。他死死瞪着小唐氏,宛如瞪着杀父仇人,一只手已经悄然握住了腰间的皮鞭。

    楚鸾坐在土糖寮的茅草棚屋门口,脚下踩着厚厚的甘蔗叶子、甘蔗渣,鼻端充斥着腐烂的甜味儿。

    就算真给你配个瞎子瘸子傻子罪犯,那也得受着!

    “说亲?”

    嗯?

    一番话,说得曹押司极为熨帖,他禁不住高看了这个敢捊虎须的小农女一眼。

    小唐氏低声劝道“东溪村有个女子嫁了个贱籍的乐户[3],就被县衙责打了五十大板。后来生了个男娃,也从父为奴,全村都瞧不起她,她祖上三代清白也毁了。”

    更丧心病狂的操作还在后头!

    她对着曹押司深深一揖,拱手施礼道:

    但贱籍就不同了,奴隶生出儿女还是奴隶!甚至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有,走到哪儿都被人瞧不起!

    小唐氏很担心,怕楚鸾吃亏,“万一碰上最后那种可就惨了,生了孩子都是贱籍。”

    那县衙小吏姓曹,人称曹押司。别看只是个低级吏员,连个正式编制都没有,但在这蓬蒿村野,那就是天王老子一般的存在。他耳朵很尖,见有人搅和衙门说亲,当即厉声呵斥,“《大胤律》去年就修缮了,良贱可以通婚,且免去廷杖之刑。休要在此处啰唣,妨碍官差办事!”

    “啪!”

    小唐氏有些迟疑。

    一旦细菌、病毒感染了,能不能扛过去全看天意。

    站在最边上那个男人,近一米九的身高,身材魁伟,胸膛雄阔,是位器宇轩昂的青年,浑身上下似有几千斤的力气。男人虽然也脏兮兮的,头发凌乱,但却拥有一张堪称完美的俊朗面孔,眸若三月桃花,眉如精雕墨画,鼻若悬胆,唇如朱丹。

    楚鸾这才注意到,小唐氏清瘦的脸上,除了脏兮兮的锅灰外,还泛着不正常的红,呼吸也较健康人急促些。

    不过,虑着柳枝条也没有毒,含在嘴里也吃不死人,试试吧,万一真有效呢。

    这非但无损于他的颜值,反而添了几分刚硬、凶狞的气息。

    大胤人口暴跌,皇帝和丞相们都急坏了,哪里还管什么良民贱民的,能生出娃儿来,那就值得嘉奖的好百姓。

    张富户觉得楚家没有年轻男人撑门面,盯上了那些田。为了给老人治病抓药,不得不卖掉十亩。张富户依仗强势不允许糖村其他人买这地,楚家最后不得不以三成市场价贱卖给张富户。

    “如此甚好,你挑吧。”

    楚鸾知道,古时乱世都是如此,女子命比纸薄,朝廷为了人口,都会强制婚配。

    楚鸾沉默了。

    “我没病,阿鸾,我没病。”

    第二个似有软骨症,须得让人背着,似一坨肉没个孩子高。

    刺配流放,是仅次于死刑的可怕刑罚。

    楚鸾直接把柳树皮,塞到了她嘴里:“是一个赤脚游医教的土方子,说是有奇效。”

    小唐氏有些着急,插言劝道,“容貌再好也要不得,他是个刺配流放的罪人。你没瞅见么,他脸上刺了字,那是一辈子都洗刷不掉的耻辱!”

    楚鸾禁不住赞叹,“十里八村的姑娘还不争着抢着嫁给他?”

    更可怕的是,这些老光棍头发里都有虱子、跳蚤,露在外面的皮肤甚至可见疥虫叮咬痕迹[2]。

    村口处,县衙的吏卒,带着个走路一扭一扭鬓角插了朵大红花的冰人媒婆,后面一字排开四个脏兮兮的老光棍,年龄都有二十几了。

    根据原主的记忆,楚家赤贫,二十亩薄田,亲娘上吊死了,她是私生女随母姓入了楚家户籍。两位老人缠绵病榻,三个叔伯又被强拉了壮丁,只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还处处被村中张富户欺凌。

    根据原主的记忆,大胤国祚两百六十年已衰败不堪,边境狼烟四起,乡勇民壮都被朝廷强征去打仗了,国家人口从六千万暴跌至四千万。朝廷为了鼓励生育,明正法典,女子年过十五不嫁者,需缴纳重税!

    楚鸾的目光,落在那个罪人脸上,被刺了“迭配至涯州”一指宽的暗金小字。

    地方县衙官吏,为了完成朝廷派发的官媒指标,每月都会亲下乡给豆蔻少女说亲,劝寂寞寡妇改嫁。

    楚鸾猜测是张富户派人干的,但没有凭据。

    强买强卖,土地兼并。

    “阿鸾,县衙来说亲了,让你从四个男人中挑一个做夫君。”

    柳树皮中含有大量水杨酸,虽然有点胃肠刺激性,但却可以镇痛消炎,是与阿司匹林极为类似的化合物。

    莫非,是发热了?一直在强撑着。

    甜水县治下的十多个村子,哪户村民见了县衙的公人不是呆若木鸡面如死灰,屁都崩不出一个。老楚家这小丫头倒是不卑不亢,对答如流,明理又识时务。不像是未开化村民教养出来的,倒是有几分县城里大户人家子女的气派。

    遭遇这等不公,重病的祖父被活活气死,祖母整日以泪洗面。三位伯母叔母尝试去找张富户理论,可张富户打太极,让她们去县衙找管钱粮的户房书吏。楚家女人赶着黄牛车去了县衙,户房书吏又骂她们是穷山恶水的奸刁,蔑法妄行。

    楚家虽然穷,但好歹是自耕农,孩子是允许考科举的。

    张富户玩了一手“产去粮存”,欺负楚家女人们不识字,买通县衙管钱粮的户房[1]书吏,在田契过户登记档案上做了手脚。田卖给张富户了,可楚家每年夏秋两季竟然还得继续向官府缴纳那十亩田的税粮!

    县里派发了指标,每个月必须要保十桩媒。

    曹押司面上怒色

    别说一两银子了,就是一百文现在的楚家也拿不出来!

    楚鸾作为医生,对病人的体征很敏感,“让我摸摸你的头。”

    小唐氏十分惊讶,盯着那干净柳树皮:“这东西真能退热?”

    空间呢?万能药箱空间又在哪里?

    如果是穿越的话,那叮呢?怎么不叮?

    一头耕牛抵得上两三个成年壮实庄稼汉的劳动力,牛一死,楚家剩下的十亩田,估计又要被张富户兼并了去。

    “我听村口婆子说,县衙说亲的都是歪瓜裂枣,要么残疾,要么傻子,要么就是流放的罪犯。”

    楚鸾深吸了一口气,她努力移开目光。

    四下里望了望,只见田边柳树垂丝碧。她当即有了主意,走上前去,折了几根细嫩柔软的柳条,顺手在河川里清洗干净,捋下柳树皮来,“含着,可以治病。”

    “蒙押司老爷抬举,亲自说亲保媒,草民心中极为感激。大伯母她久居村中,不晓天下事,无心冒犯。乞望您开开恩宽宥她,草民自当从这四人中,择一夫婿。”

    “良民和贱民是不兴通婚的。”

    “什么良贱不婚?无知村妇!”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官府让文笔匠在犯人脸颊上刺“金印”,是最耻辱的烙印,一旦刻上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大胤朝以孝治天下,把人流放到遥远的荒蛮之地,无敕令不得归乡,父母病了亦不能床前尽孝侍奉,是极痛苦的精神折磨。

    “长得真好。”

    古时候没有抗生素,发烧感冒往往是致命的!

    而今日清晨,楚家干活的耕牛忽然莫名其妙生病,牛嘴边上一直流粘稠的涎水,像是被下毒了。

    大伯母小唐氏焦急地跑了过来。

    楚鸾心里清楚她是舍不得花钱找郎中瞧病。

    楚鸾暗叹,难怪古代很多女人都活不长,让未发育完全的萝莉去成亲生子,会对内脏器官造成巨大的损害。

    小唐氏骇得肝胆俱裂,尖叫着躲于树后,瑟瑟发抖,苦苦哀求:“官爷饶命……”

    “阿鸾,你可别想不开。”

    “我这就过去。咱升斗小民,也负担不起那个重税。”

    小唐氏眼眶有些红了,苦涩道,“咱们这些地里刨食儿的农民,哪里能抵抗官府,如若不从,岂不要被扣一顶反民的帽子?”

    从来没听说过啃树皮,能治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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