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死亡公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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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地上、天花板、墙壁里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蠢蠢欲动，铺天盖地，无处可逃。



    愈发昏暗的视野里，池殊看到那扇虚掩的房门边露出黑色的一角。

    站在水箱的顶部，池殊弯腰艰难地摸索着，冰冷的铁皮很锋利，他刚刚已因一时不慎被划到了手，软肉绽开，指缝间一片湿黏，他却并没感到有多痛，只是冷。

    远处的高楼已经完全无法看见了，整座偌大城市内仿佛只剩下他一人，一切都笼罩在黑暗里，唯有他手中那一星稀薄的光。

    铁皮被掀开的那一瞬间，强烈的恶臭席卷而来，拼命钻入鼻腔，比坏了数月爆炸的臭鸡蛋的气味还富有攻击力，池殊连忙屏住呼吸，空空的胃里翻江倒海，险些当场吐出来。

    “我知道，你是我的粉丝，你喜欢我很久了，你还跟踪我，偷拍我的照片，去垃圾桶里翻找我用过的东西，反复嗅闻着上面我留下的气息，就像渴望得到主人爱抚的小狗一样……你自认为掩饰得很好，可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么？”

    池殊走到水箱前，把快递盒放在一边，伸手试了一下梯子的牢固度，纤细的梯身摇晃，结合处发出咯吱的声响，他摸到了一手铁锈。

    漆黑的人形高达两米，头部位置没有清晰的五官，四肢与躯干的相连处也模糊，庞大的形体下，仿佛有活物在一刻不停地抽动着，将那层皮囊顶出诡异的弧度。

    寒意爬上脊背，池殊死死盯着那一角黑暗，喉咙发紧。

    恐怖的、非同寻常的气息在空气里炸开。

    水几乎已经被抽干了，里面蜷缩着一具被肮脏白布包裹的尸体。

    直播间里。

    黏腻的黑暗犹如吸盘吸附上走廊的墙壁，塞满了天花板以下的空间，像困住猎物的蛛网，怪物膨胀的表面不断蠕动，仿佛融化般淌下粘稠的液体。

    怪物也“看”到了他。

    池殊倚在门边，宽松的领口顺着他的动作往侧边滑开了一点。

    “等着我……”

    青年唇角上扬的弧度未变分毫：“不错。很听话。”

    他惊魂未定地顺了顺自己差点岔气的胸口，在电梯到达五楼后走了出去，这里的走廊一片平静，拐进楼梯后，他便一路直冲向七楼，找到之前呆过的那个房间，开锁走入。

    “你叫李宇，对吧。”

    这种事情。

    走廊上，某种令人恐惧的气息自那扇半敞的房门间涌出。

    男性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将他笼罩，哪怕对方危险粗重的呼吸已经近得险些贴上他的肌肤，毒蛇般的视线几乎要将他从外到里都扒光，池殊不闪不避，微微拉长的音调慵懒又玩味。

    门合上的前一瞬，沙哑断续的声音不真切地传来。

    青年下颌微抬，目不转睛地笑着注视着他。

    在触手即将碰上青年后背的那一瞬间，却像被谁掐住般生生僵在原地，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池殊便抓紧机会跑到了电梯前，气喘吁吁地拍下开门的按钮。

    池殊带笑的目光扫过男人身后斜侧方那扇半敞的门，从他这个角度，看不清里面在发生什么。

    “……我会……来找你……”

    “这儿可不是做那些事的好场合，不如之后再找个安静的房间，那里只有我与你，两个人。届时……便向我毫无保留地展示你那狂热的爱意吧。”

    【啊？原来是这么解决的吗？】

    池殊按了按轻蹙的眉尖，叹了口气：“唔，我知道。毕竟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你难道真的甘心到了最后关头，把我给白白送给它吗？……亲爱的，我丝毫不怀疑你对我的爱，也愿意为此献身。但是，哪怕注定要死去，我也希望，最后终结我性命的人是你。”

    面具之后，终于传来他暗哑低沉的声音。

    贪婪疯狂的视线毫不掩饰地舔过青年裸露的皮肤，仿佛要穿透单薄的衣料，抚摸过其下温热的肌理，对面前的人进行狠狠侵犯。

    头顶黯淡的灯闪烁了数下，被照到的空间愈来愈窄，不可视的阴影里，黑暗好似触手蠕动，在边缘满溢出来，拼命地向外涌去。

    池殊漫不经心地捻了捻落在耳根的碎发，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以求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

    借着手电筒的灯光，池殊能看见地上干涸的血，黑褐色的痕迹不规律地分布着，好似蔓延的诅咒。

    【给我看傻了】

    不知何时，走廊上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阴影斜斜切下一条线，就像面具上的裂痕，那夸张扬起的嘴角愈发鲜红如血，斧身碰撞地面，发出沉重的巨响。

    青年的脸上露出一点恰当好处的苦恼的神色：“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现在的我遇到了一个大麻烦。它就在那里，那扇门的背后，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气味，不解决掉的话，我很快就会落入它的手里了。”

    “好。”

    他决不允许。

    属于猎食者的冰冷而恐怖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

    池殊用力打开了水箱。

    他几乎整个人都贴在箱体上，彻骨的阴寒一阵阵地袭来，就像那时在房间里面对女鬼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青年面色愈发惨白，终于，摸索的指尖触碰到了箱体的阀门。

    “它……很强。”

    男人沉默着。

    那是满怀恶意与愤怒的注视，像在不可视的黑暗中张开了一双又一双眼睛，嘲弄、憎恶、冰冷，下一秒，铺天盖地的触手密密麻麻地朝他袭来，上面浮现出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天台的锁已经老旧，池殊轻而易举地便将其撬开，门打开的瞬间，黑暗犹如雾气扑面而来。

    池殊拔腿就跑。

    下一步，他要去天台，找到浅夏所说的“尸体”。

    《禁止拐跑游戏[无限]》

    木质面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不可以。

    房间里的摆设和他离开前的                                                别无二致，池殊弯身捞起那只快递盒，离开了这里。

    但池殊能感受到，那道前所未有的疯狂的、贪婪的、灼烫的视线，穿透面具，放肆地舔舐过他的身体，几欲将他给生生撕碎。

    他的唇角上扬，明明是仰视的角度，神情里却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

    他全然不介意对方视线的冒犯，寻常而平静的口吻，吐出名字的瞬间，他能感到面具之下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青色的尸斑油亮，弯曲交叠的肢体好似缩在壳中的蜗牛肉，柔软，苍白，肥大，有些地方还在诡异地蠕动着，是幼虫在钻来钻去，对于它们而言，这里无疑是孵化的完美温床。

    手电的光芒照亮了漆黑的水箱。

    这里的灯坏了，池殊只能打开手电筒摸索着前行，周遭寂静得可怕，连他刻意放轻的脚步都清晰可闻，伴着沉闷的心跳。

    池殊的语气温柔平和，眉梢掠着些笑。

    男人抓着斧头的手细微痉挛着，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别的什么。

    不远处矗立的是巨大的水箱，一个个堆叠起来，犹如等待猎物的野兽般静静蛰伏着。

    空气中的沉默象征着男人的犹豫。

    “如你所见，它为我而来。它很喜欢我呢。它想，把我从你这里抢走……”

    “只是……”

    【好家伙，一次耍两只鬼，大概率翻车】

    他忍不住怀疑这东西能不能承受住自己的重量。

    【不是，这鬼真信啊，主播明明是骗你的哇】

    暗红色的鲜血缓慢流动，被地毯贪婪地吮吸，犹如藤蔓伸长的纸条，向四面八方蛛网般铺开。

    怎么可以。

    他说话似乎很艰难，沙哑的嗓音穿透木质面具，有些不真切：“……不……行。不……”

    【我天，主播这表演能力，绝了】

    哪怕是刚才濒临死亡的那一刻，都不及当下的场景带给他的心悸。

    已经难以辨别出它人形的模样，裸露的表面被水泡得浮肿胀大，犹如塞满了棉花的娃娃。

    谁t你啊。

    不，准确来说，那些并不能确切地称为“人脸”，只是在椭圆形的表面上，生长了五官的东西……有的嘴唇以九宫格方式整齐排列着，或是用四只耳朵代替了眼睛的位置，或只在正中孤零零长着一条舌头。

    他终于看清了那个怪物的模样。

    但事已至此，他早已没了退路可走，池殊将照明的手机咬在嘴里，沿着梯子小心地爬了上去。

    那些眼睛不甘地“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无数苍白的身体在黑暗里如浪潮起伏着，高大的男人站在他与怪物之间，猩红的斧头上鲜血流淌。

    “喜欢我的人有很多，你不做点什么的话，怎么能说自己配得上我？怎么能向我证明……你拥有值得让我回应你的爱的价值？怎么证明，你是比他们更特殊的呢？”

    电梯门缓缓打开，透明的镜面映照出青年狼狈的形容和他身后的场景。

    跑都来不及。

    男人终于开口了。

    池殊猛地打了个寒噤。

    “从前我很难相信，一个人居然能这样疯狂地喜欢另一个人这么久，能为了他倾尽所有，为了他放弃一切……直到你的出现。亲爱的，我观察了你很久，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所以，我不介意给你一个机会。”

    “李宇，我早就注意到你了。只是因为感到有趣，就一直没有揭穿，我想知道你能为了我做到什么地步，而且……你了解的吧，我享受被人注视的感觉。”

    看出他的为难，池殊身子微微前倾，口吻诚挚却又带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