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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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她出了殿门，就看见桑宁和那早前就负责照看五郎的宫人一并，也正带着五皇子出门去。

    “不去了。”李元嘉脚步未停，又丢下了六个字，“画了又有何用？”

    别说年幼的李弘觉得梨花间溪的瑶池雪海好看，遍览美景的宗室子弟也觉此行该当再往这里走一趟。

    那是一捆草。

    于是在她伸手来要将人抱起的时候，武清月顺势找了个舒坦位置，也好省省对方的力气。

    他们这位韩王什么都好，却有个毛病，喜好作画藏书，还有时候不那么讲道理。

    “主子的手真巧，”桑宁忍不住感慨道，“不过我起先还以为……”

    可惊讶归惊讶，本就是在宫闱之中讨生活的，宫人自然清楚自己什么该问。

    武媚娘并未介意于她在此时的插话，一挑眉头，“你以为我要夜半荷锄不成？”

    今日踏花而行，目之所及的重楼殿宇与林园美景，非但没

    这些草到了武昭仪的手中，又有了些旁的用处。

    若换了是她在武媚娘的位置上，连日奔波后恨不得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哪来这等精力先是编草绳，又是陪李治用膳。

    总归籍田礼的筹备还需三五日工夫，岐州官吏都还在等着陛下传召，他家韩王闲人一个，四处走动走动罢了。

    她抬眸朝着面前的两名宫人看去，见二人并未因被她有意留下而惶恐，满意不少，“既已知我在做什么，便帮着一起吧。”

    反正他很清楚，等他走不动了，自然会有人把他抱起来走，怎么也不会让这趟出门半途而废。

    她平日里举止踏实用心，这会儿却起了些童心。

    想到澄心方才话中所言，她不免有些感慨。

    他只是仰着脑袋朝着身边的宫女发问：“妹妹不跟我们一道走吗？”

    趴在对方肩头的时候，她也正好将新居所扫视了一圈。

    日头渐渐升高，透入殿中的温度也升高了不少，忽有人往距离她们最近的窗子敲了两下。

    武清月“居高临下”地瞧了他一眼，没给出什么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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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人带着耕具回返仙居殿之时，见武昭仪的手中已多出了一副图卷。

    明知两个多月的婴儿不该听懂人言，她还是在床边蹲了下来，活像是在跟她闲谈，“昭仪主子已同陛下一道用过早膳了，眼下正同万年宫掌事宫人一道处理杂务，不是丢下你不管。”

    这倒还是有必要的。

    被留在此地的澄心和桑宁本还看不出她要做些什么，但等她动起手来也知道了。

    来都来了，当然要去！他才不要闷在屋里。

    因迁居万年宫办事，是在武媚娘的建议之下产生的，李治也并不介意在细枝末节处显示一番对她的嘉奖。

    “把那件锄头和耧犁拿近些，再多点两根蜡烛。”武媚娘一边说，一边将行宫地图搁在了一旁，转而自草捆之中抽出了一根。

    在五皇子手中抓着的，也是一只草编的小锄头！

    这可一点都不像是韩王的行事作风。

    此时有这想法的还不止李弘一人。

    一听这动静，澄心当即重新将人给捞了起来，又搭上了一件小斗篷，再喊上两个同行的看护宫人，就是出行的阵仗了。

    “……”

    虽然就编织的手艺上来说还有些稚嫩，但并不会有人因其乃是草编，就认不出它的样子。

    谁让那镂犁的形状，要比锄头复杂得多。

    让宫人讶然的是，在案上还摆着些东西，不太像是此时该当出现在武昭仪面前的。

    宫女弯腰答道：“小公主不走远，只是出去兜兜风，可五郎不想去看看附近的那片瑶池梨花吗？”

    她这“一小会儿”的话伴着个比划的手势，看着很是生动可爱。

    她当即格外给面子地将两把农具各自握在了手中。

    被送去乳娘那儿填饱了肚子后，小公主就被带到了殿中暖炉边，像个毛茸茸的小乌龟一样俯趴在热垫上，手中还不忘握着那两个草编的新玩具。

    但怎么说呢，要昨夜听了两句的武清月觉得，这顿早膳与其说是尽到妃嫔义务或者联络感情，倒不如说，她是去交代计划的。

    澄心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小公主的表现，见她并未因睁眼后未见着母亲哭闹，反倒睁着一双大眼睛等着被抱去填饱肚子，大松了一口气。

    所幸，需要忐忑的也不是她一个。

    李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浑然不知在他母亲昨夜敲定的计划里，比起他那还不能久吹风的妹妹，他才是最重要的计划执行者。

    当这躺在新床之上的婴儿自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在她的床边已挂着一把“锄头”和一把“镂犁”，都是用清洗过的韧草编成的。

    或许是因为她先前在王皇后抵达安仁殿后的通传，让武昭仪对她高看了几眼？

    他朗声回答，“去！”

    当绕过行宫之中溪桥，已能隐约瞧见那片浮动的雪云之时，他竟忽然拐进了左边的岔路之中，改了目的地。

    尚在长安之时，武媚娘已对于随侍宫女的言行头脑有过一番观望，眼下上头没有王皇后这个女主人，无疑是个发展心腹的好时候。

    这片万年宫中的梨花林，早在从长安出发之前，就已被宫中画师入画，呈递到起行万年宫的各驾马车之中。

    灯影最边角的地方，武清月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而后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

    此刻在行宫夹道之间，便有两人正在朝着那处走去。

    有些人能成功真是有道理的。

    不过，若只令人寻个东西而已，便不叫准备了。

    便如此刻，这些早生的绿草在她灵活的指尖，以草编绳结的方式渐渐成型。

    好在韩王此人，乃是高祖李渊在登基后所生诸子中最为受宠的。

    眼下这抵达行宫后第二日便出门踩点的冲动，其实也……也不算什么对吧？

    一捆，看起来很常见的草。

    好在主子眼下这稍显亲近的语气让她意识到，这话中至多不过打趣，并无怪责的意思。

    以她所想，两年多的时间，也应当早够她们看明白各宫前景如何了。

    在得到了昭仪令她们退下的指派后，她便随同其余宫人一并退了出去。

    虽然，这些话还不到明言说出的时候。

    李弘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反正阿娘已经给他解释过了，要让妹妹开口，还得好长时间呢。

    这份情绪让他那张本只有三十来岁的脸，显得平白老了几岁。

    随从惊道：“您不去看何处梨花适合入画了？”

    有些出头方式便会显得过犹不及，还有点蠢。

    “主子还特许了，今日合适的时候可以将您和五郎抱出去一会儿，看看这行宫中是何模样。”

    如此一来，支持他这两项爱好的资财是从不缺的。

    说实话，她原本还真是这样以为的。

    她刚想到这里，就听面前动作未停的宫装丽人又补了一句，“做事还是要讲些方法的。”

    这里已经看着井井有条的样子了。

    澄心可不知道这小公主在想着什么。

    这不算令人吃惊。

    “郎君，您走慢一点吧，只是晚两步路，花又不会掉完了。”

    她说归说的“陛下籍田，她不当从中缺席”，但人人均知，籍田礼中的天子耕作，比起动作纯熟，深谙老农所学，更像是走个过场。

    玄武门之变时，他年纪尚小，绝不可能参与其中，故而先帝对这弟弟也从未薄待，早将其加实封满了千户。

    见两人已不加多问地上手，武媚娘才接着说道：“另外有几句话，你们两人务必记住。这关乎到明日的成败。”

    李弘方得了新玩具，又得到了出门的准允，还是在一个他从未来过的漂亮地方，哪管自己走路的脚步是不是稳当，就想急急忙忙地扯着人往外走去，一派横冲直撞的样子。

    她此刻的一举一动也更要切合陛下所需，不可用蛮力破局。

    手一松开，瞧着就像是两个绿油油的挂件。

    她回忆着昨晚上武昭仪同她说的行走路线和种种嘱托，心中还是不免有几分忐忑。

    行宫之中的人员安置，便出自于媚娘之手。

    身着皂色衣衫的随从朝着前方那位的背影看去，语气里很是无奈。

    看什么不要紧，他要出门去！

    太卷了太卷了……

    图卷上所绘制书写的，乃是万年宫中各方官吏宗室的居住之所。

    好像只是眨眼间，竟是已有了锄头锄刃的轮廓。

    他本以为自己该当平心静气才对，可自随同陛下抵达行宫到如今，他心中始终潜藏着一份不安。

    这句调侃让桑宁不由面色一红。

    草是她们两人选回来的，按照主子的说法便是，要专挑那些适合于斗草的韧草。

    不过虽是如此，为了防止东西掉了，在为她穿戴整齐后，澄心又将细绳往她的袄袖上扎了一道。

    还怪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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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到了出门的时候，他总算瞧见，在另一路宫人的肩膀上还挂着一团毛球呢，连忙高喊了一句“妹妹”。

    所以她没必要让自己变成个种田精通。

    “不过，只能一小会儿，外头还冷，不能吹久了风。”

    可这跟在后头的随从并未瞧见，在韩王李元嘉的脸上，分明不是看花赏景的闲情，反透着几分沉郁。

    留在此地的，除了早已睡去的小公主，作为此间主人的武昭仪，就只剩了两位帮忙打下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