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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衣嬷嬷不敢用劲，压着狠足的手劲，一层层地套，再添些饰坠。南阕与北翟服饰有差，但同样冗重，规矩繁琐，不得人中意。
映于清澈铜镜面中的少年裹衣单薄，神色沉沉毫无半点年节欢欣可言，心不在焉地拔出搅陷胭脂中的细指，唤仆递净水清洗，捏拾锦帕擦拭干。
试衣宫人动作极轻缓，聚精盯看那冗繁的华服，唯恐手下哪儿稍重，弄疼金贵主子或又弄出些不该的声响，惹了这骄矜的小皇子不悦，凭白丢了小命。
“是。”同姜红衣的女官与老仆相觑，温顺地应道，领带一众奴仆慢踱出殿门。
已成婚得封的皇子、帝姬亦携妃妾、驸马等府内家眷进宫，此时皆按礼随宫内侍奉往德和殿暂歇，待皇后林氏与诸位妃御同各皇子帝姬诉过些私话，再相伴一道拜祭赴宴。
红锦镜台前，若嫩白葱尖的十指搅弄着玉匣盛装的艳色胭脂，俏生的人儿墨发上绾，冷眼瞧置于案侧的华冠。
所谓名分，除正室难做，不可灭妻，其余的尚无明令禁止。奇怪的是，尚中禹竟未将这二人收入囊中，反而赐予万氏为奴。
彼时，帝城宫门处，尚立率一众属仆静候多时。
内裹嵌丝锦绣里衣，身袭织金勾鸾兽纹锦云石青襦厚裳，外罩薄緅色天雪领绒袍，腰束以合州独绣比翼翩飞蛟与麟鞶，悬缀云腾脂白玉。
日近佳节，后宫廷闱上下亦弥漫欢欣。
天晓得潜邸妾侍算计，深宫三千勾心近四十载的老谋女人心底对败坏其家族、动摇其后位甚至威胁其嫡长子继承大统的亲生幼子做何盘算。
年后三日，尚扬即启程赴北翟，初定两朝联姻之订礼。南阕帝后、皇室宗亲与文武百官此番宫宴朝外筵亦作庆贺，北翟使节尚在，为保全南阕自诩的大朝颜面，皇子衣妆容饰与行聘随物定是顶好丰硕。
好似便是他那混不吝二皇兄家妾妃万氏的亲族。
虽及不上何等奢贵，到底是为赴宫筵庆历年而制的华服盛装，裘绒暖厚，丝料昂贵。
此时殿外响起传语，诸位皇子皇女已至坤春宫。
明赫矮身，虚握答话的万以安腕处，将其扶起，指腹无意地轻擦过腕间，凡人眼不可见的咒符微弱荧光渗进肌理，明赫勾笑柔声道了句：“既如此，在绥安王府是何名，便是何名。”
侍妆女婢像是犯了病的抽搐，女官视若无睹，群仆亦无胆量僭越，全全跪着似皆在等明赫发话。
凡年节历日，南阕举国上下同庆，长街结彩张灯，满城银妆灯火万家，繁华更甚。明赫嫌宫廷仪礼规繁矩冗，只与所谓五皇兄尚立匆匆打过照面，由宫人领路径至皇后林氏所居的坤春宫内。
“请殿下饶恕，小奴幼时没入奴籍，年岁太小，记不清了。”
奴籍难脱，行事慎微，诸事万般无奈，流连各高门贵府不过亵玩物，由不得自己，与贵族达官的高门世家不同，明赫难得都懂得。
莫说是皇后林氏宫里深得信任的女官，便是一小小侍妆女婢，以明赫眼下境况，恐怕亦无法按意处置。
两兄弟瞳孔境况异诡，眼盲恐怕非先天胎得，反似后天因病或错药种、药量而致失明。
明赫看向那性子弱怯的瞽奴，细看二人身形仪姿稍存差异。南阕朝一向不重礼教，商贩走卒、农家贫户之女嫁于官家显贵不在少数。
“皇后宫里的人不至于这般不懂规矩。”他斜眼瞥看半老的女官，女官立即直身抬首，使两位嬷嬷拖走手脚脱力的女婢，唤仆擦净地面血迹，诚恐地向明赫请罪。
“是。”默不作声的瞽奴忽的作复，惹得方出言应答的瞽奴略一蹙眉。
连谷片刻而归，奉予明赫绥安王妾妃万氏转卖的奴籍身契，道是地下暗市的商贩脸生，得了钱也不清数，逃似的离开。
万氏二人早闻南阕八皇子拥奇术仙法，想必得知奴仆名姓也非难事，听明赫如此说，怕他瞧出些端倪来，心神不稳，面色露微异。
明赫不知连榛得了何喜事，这般乐气洋洋，也懒得费心，随他造营去。
宫婢道皇后同诸位妃嫔正在内殿聊话，
年后将定下尚未得封皇嗣的亲王号，理宗族世子袭爵承位事，并大赦天下，设百家宴，与民同乐。景安帝八子中，除皇八子年未及加冠不计，余者因个中缘由，尚有三位皇子未定亲王封号。
南阕宫规不比北翟严苛拘谨，尤对皇子皇女容宽，七八位容华皇女携各自贴身婢子与姊妹谈笑，各皇子则寒暄客套，明赫心下叹气，与诸位皇姊皇兄相互行礼扮笑，避得远些。
富丽堂皇的殿内铺满华贵的珠锦红绸，喜庆惹眼的翠玉灯笼挂满长廊宫巷。闹热的炮竹鞭花绽开破炸声不绝于耳，残下的青蓝色烟雾影影绰绰，连串的银树火花冲天而上。
年前三日，皇五子尚立奉景安旨意，迎皇八子尚扬入宫赴筵。明赫纵然不甚情愿，拖拉拽曳的被连榛哄上马车，一路颠簸地回了央城。
待明赫好些，也不愿再费功夫，只嘱连谷替他于正堂里再问过些话，至多也不过是询家里长短、擅做何种活计。
虽杨和仲、内侍暗卫日日将府内情形详载送予褚清衍、景安帝，明赫不大在意，领着同亲王爵的俸禄随性快恣，不问两双奴仆行言亦不允伴陪，多是一人孤身随性独游，很是惬意逍遥。
他眉尖尾处生有纤芥血点，缀饰雪肌，抬眼敛眸间显姿容衬映更甚。南阕男子于佳节大宴确有淡上容妆、粉面示人的惯俗，皇族官宦此风尤为兴盛，民间多效仿，明赫不愿唯因不喜。
储延偏殿内十数宫仆绕围，捧奉匣中妆饰满琳琅。
为首女官道其奉南阕圣显皇后林氏旨意，为八皇子尚扬梳发易服。明赫难拒所谓亲生母好意，无奈配合。
今日怕是全聚齐到这圣显皇后的坤春宫来问安。
无论同母与否，嫡庶与否，自小在外野大的明赫无一熟悉，更无交道，勉强识认出已属尽份。
在外办事的连榛好几日后才回，那日急匆地直奔进府，与新来的瞽奴碰了面熟，还给塞了两包购藏的糖方。
秀如远山的蹙眉稍缓，明赫轻许下人起身，拿过一旁的鎏南珠雕纹的玉冠盘固三千丝，淡道：“都退下。”
渐渐的，一双瞽奴手脚也便放开了些。
终至南阕历年将近，帝都大雪初降，景安帝赴宗庙设祭，得天谕，于乾宫和殿举三日宗室筵外朝宴，邀皇族众亲、群臣百官及各邦使节共庆大阕历新年。
妾妃万氏不喜绥安王与男子厮混的也是实事。万以安、万今安两兄弟熟读诗书、容貌清俊，又因眼盲行止不便，在绥安王妾妃底下难免受苛难欺辱，再遭转卖倒也寻常。只是传言那万氏善妒，竟轻易放过，未免是得人授意，还是得提防。
明赫未道破其瞒隐，随即吩咐瞽奴收拾碗筷，清净残羹剩汤往前堂寻连谷，自个则百无聊赖地取本古籍抄本，坐回榻边读览。
女官闻言重重跪下，群仆同跪，伏地道：“殿下恕罪，臣婢们并无此意。”
说什么情深义重，爱妾盛宠，他是不信的。
群仆皆默言垂首，不敢多言。唯有品阶较高的姜红衣女官瞥了眼失态的女婢，冷道：“愣着做甚，还不快些，也不怕娘娘和殿下等急了怪罪。”
瞽奴随连谷才知东郊府内无缛节繁文，晓得明赫不喜下人贴身伺候，除不得擅自出府私交、忤逆主家和触法犯律等条例外，他们可谓自由身。
“谢殿下。”万以安的性格持重沉稳，远胜于万今安，他神色未动，张口吐字亦明晰，言罢拉万今安一同跪倒，朝明赫行大礼谢恩。
明赫望着镜中清素面容，冷拒女婢施妆。哪知那女婢倏然跪地，连连磕头求饶，忙道未曾看清皇子容相，更非有意冒犯主子，莫剜去她双眼。
南阕历代皇族中好同之风盛行，景安帝年青时后宫亦纳有容貌昳丽的侍君七八，皇贵君程氏生前更是盛宠无衰，尚中禹自是毫无避讳，皇公贵亲购进一双清俊的瞽奴本不是稀罕事。
景安帝得八子十女，在世者尚有二女四子未婚配。皇八子尚扬年岁其中顶小，年长于尚扬的十姊七兄中，皇长子、皇四子及皇五子三者与皇二女、皇三女、皇六女及夏初及笄的皇十女四者皆与尚扬同母，乃圣显皇后林氏所出的嫡子嫡女，余皆各宫妃嫔御女等庶出子女。
屋檐顶上夜里踏瓦声不断，许是杨和仲长住的缘故，竟收敛些。明赫趁偶放晴日秘密出府，或行东郊游山赏景，或返帝城东西北三市闲逛，品茶尝食购些奇巧的小玩意，未曾如言般再往行宫。
明赫忽感耳鸣迭起，头内胀痛，莫名的悲哀。孤坐半刻不出，听殿门动静，道时辰到应问皇后安。明赫才开殿门，随一老嬷入了正殿。
二人身。
“我那成日花天酒地的二皇兄，将你们赐给了万妃，还赐了姓，随姓万？”明赫又问，想起那日冷汗不止闹笑话的万礼官。
再扶起另一瞽奴万今安，于腕处悄然印刻下同样的咒符，宽慰道：“既不愿提旧事，也便不提了。”
身旁的三五个礼仪嬷嬷畏首噤声，只能纷纷好言柔语地教哄着，教导明赫宫筵燕礼种种仪节，梳头婢子稳着颤手。
明赫不甚在意，略略地扫看几眼，同交易的奴契一道收进箱匣，与房契地契铺面等置在一处，算是确下府内添置二奴的增新。两瞽奴收拾出西屋添置些家用供杨和仲闲住，得了些洒扫打理的轻活。
南阕绥安王尚纾，景安帝皇二子，乃已故的皇贵君程氏所出，年二十有四，虽未立正妃，府中暗地豢养不少男倌。倒有一妾妃，出生商贾，本为外侍，前几月才因有孕，向帝后请旨，才抬了位份，也不过妾妃。
“本殿是凶兽，还是恶鬼？”看众仆慎行的模样，个个有意闪躲不敢看他貌容，明赫只觉好笑。
那上妆的女婢仍跪伏在地，周身颤栗不止，额前的暖白砖粘些血痕，嘴里含糊地吐不清字来。
] 更衣嬷嬷不敢用劲，压着狠足的手劲，一层层地套，再添些饰坠。南阕与北翟服饰有差，但同样冗重，规矩繁琐，不得人中意。
映于清澈铜镜面中的少年裹衣单薄，神色沉沉毫无半点年节欢欣可言，心不在焉地拔出搅陷胭脂中的细指，唤仆递净水清洗，捏拾锦帕擦拭干。
试衣宫人动作极轻缓，聚精盯看那冗繁的华服，唯恐手下哪儿稍重，弄疼金贵主子或又弄出些不该的声响，惹了这骄矜的小皇子不悦，凭白丢了小命。
“是。”同姜红衣的女官与老仆相觑，温顺地应道，领带一众奴仆慢踱出殿门。
已成婚得封的皇子、帝姬亦携妃妾、驸马等府内家眷进宫，此时皆按礼随宫内侍奉往德和殿暂歇，待皇后林氏与诸位妃御同各皇子帝姬诉过些私话，再相伴一道拜祭赴宴。
红锦镜台前，若嫩白葱尖的十指搅弄着玉匣盛装的艳色胭脂，俏生的人儿墨发上绾，冷眼瞧置于案侧的华冠。
所谓名分，除正室难做，不可灭妻，其余的尚无明令禁止。奇怪的是，尚中禹竟未将这二人收入囊中，反而赐予万氏为奴。
彼时，帝城宫门处，尚立率一众属仆静候多时。
内裹嵌丝锦绣里衣，身袭织金勾鸾兽纹锦云石青襦厚裳，外罩薄緅色天雪领绒袍，腰束以合州独绣比翼翩飞蛟与麟鞶，悬缀云腾脂白玉。
日近佳节，后宫廷闱上下亦弥漫欢欣。
天晓得潜邸妾侍算计，深宫三千勾心近四十载的老谋女人心底对败坏其家族、动摇其后位甚至威胁其嫡长子继承大统的亲生幼子做何盘算。
年后三日，尚扬即启程赴北翟，初定两朝联姻之订礼。南阕帝后、皇室宗亲与文武百官此番宫宴朝外筵亦作庆贺，北翟使节尚在，为保全南阕自诩的大朝颜面，皇子衣妆容饰与行聘随物定是顶好丰硕。
好似便是他那混不吝二皇兄家妾妃万氏的亲族。
虽及不上何等奢贵，到底是为赴宫筵庆历年而制的华服盛装，裘绒暖厚，丝料昂贵。
此时殿外响起传语，诸位皇子皇女已至坤春宫。
明赫矮身，虚握答话的万以安腕处，将其扶起，指腹无意地轻擦过腕间，凡人眼不可见的咒符微弱荧光渗进肌理，明赫勾笑柔声道了句：“既如此，在绥安王府是何名，便是何名。”
侍妆女婢像是犯了病的抽搐，女官视若无睹，群仆亦无胆量僭越，全全跪着似皆在等明赫发话。
凡年节历日，南阕举国上下同庆，长街结彩张灯，满城银妆灯火万家，繁华更甚。明赫嫌宫廷仪礼规繁矩冗，只与所谓五皇兄尚立匆匆打过照面，由宫人领路径至皇后林氏所居的坤春宫内。
“请殿下饶恕，小奴幼时没入奴籍，年岁太小，记不清了。”
奴籍难脱，行事慎微，诸事万般无奈，流连各高门贵府不过亵玩物，由不得自己，与贵族达官的高门世家不同，明赫难得都懂得。
莫说是皇后林氏宫里深得信任的女官，便是一小小侍妆女婢，以明赫眼下境况，恐怕亦无法按意处置。
两兄弟瞳孔境况异诡，眼盲恐怕非先天胎得，反似后天因病或错药种、药量而致失明。
明赫看向那性子弱怯的瞽奴，细看二人身形仪姿稍存差异。南阕朝一向不重礼教，商贩走卒、农家贫户之女嫁于官家显贵不在少数。
“皇后宫里的人不至于这般不懂规矩。”他斜眼瞥看半老的女官，女官立即直身抬首，使两位嬷嬷拖走手脚脱力的女婢，唤仆擦净地面血迹，诚恐地向明赫请罪。
“是。”默不作声的瞽奴忽的作复，惹得方出言应答的瞽奴略一蹙眉。
连谷片刻而归，奉予明赫绥安王妾妃万氏转卖的奴籍身契，道是地下暗市的商贩脸生，得了钱也不清数，逃似的离开。
万氏二人早闻南阕八皇子拥奇术仙法，想必得知奴仆名姓也非难事，听明赫如此说，怕他瞧出些端倪来，心神不稳，面色露微异。
明赫不知连榛得了何喜事，这般乐气洋洋，也懒得费心，随他造营去。
宫婢道皇后同诸位妃嫔正在内殿聊话，
年后将定下尚未得封皇嗣的亲王号，理宗族世子袭爵承位事，并大赦天下，设百家宴，与民同乐。景安帝八子中，除皇八子年未及加冠不计，余者因个中缘由，尚有三位皇子未定亲王封号。
南阕宫规不比北翟严苛拘谨，尤对皇子皇女容宽，七八位容华皇女携各自贴身婢子与姊妹谈笑，各皇子则寒暄客套，明赫心下叹气，与诸位皇姊皇兄相互行礼扮笑，避得远些。
富丽堂皇的殿内铺满华贵的珠锦红绸，喜庆惹眼的翠玉灯笼挂满长廊宫巷。闹热的炮竹鞭花绽开破炸声不绝于耳，残下的青蓝色烟雾影影绰绰，连串的银树火花冲天而上。
年前三日，皇五子尚立奉景安旨意，迎皇八子尚扬入宫赴筵。明赫纵然不甚情愿，拖拉拽曳的被连榛哄上马车，一路颠簸地回了央城。
待明赫好些，也不愿再费功夫，只嘱连谷替他于正堂里再问过些话，至多也不过是询家里长短、擅做何种活计。
虽杨和仲、内侍暗卫日日将府内情形详载送予褚清衍、景安帝，明赫不大在意，领着同亲王爵的俸禄随性快恣，不问两双奴仆行言亦不允伴陪，多是一人孤身随性独游，很是惬意逍遥。
他眉尖尾处生有纤芥血点，缀饰雪肌，抬眼敛眸间显姿容衬映更甚。南阕男子于佳节大宴确有淡上容妆、粉面示人的惯俗，皇族官宦此风尤为兴盛，民间多效仿，明赫不愿唯因不喜。
储延偏殿内十数宫仆绕围，捧奉匣中妆饰满琳琅。
为首女官道其奉南阕圣显皇后林氏旨意，为八皇子尚扬梳发易服。明赫难拒所谓亲生母好意，无奈配合。
今日怕是全聚齐到这圣显皇后的坤春宫来问安。
无论同母与否，嫡庶与否，自小在外野大的明赫无一熟悉，更无交道，勉强识认出已属尽份。
在外办事的连榛好几日后才回，那日急匆地直奔进府，与新来的瞽奴碰了面熟，还给塞了两包购藏的糖方。
秀如远山的蹙眉稍缓，明赫轻许下人起身，拿过一旁的鎏南珠雕纹的玉冠盘固三千丝，淡道：“都退下。”
渐渐的，一双瞽奴手脚也便放开了些。
终至南阕历年将近，帝都大雪初降，景安帝赴宗庙设祭，得天谕，于乾宫和殿举三日宗室筵外朝宴，邀皇族众亲、群臣百官及各邦使节共庆大阕历新年。
妾妃万氏不喜绥安王与男子厮混的也是实事。万以安、万今安两兄弟熟读诗书、容貌清俊，又因眼盲行止不便，在绥安王妾妃底下难免受苛难欺辱，再遭转卖倒也寻常。只是传言那万氏善妒，竟轻易放过，未免是得人授意，还是得提防。
明赫未道破其瞒隐，随即吩咐瞽奴收拾碗筷，清净残羹剩汤往前堂寻连谷，自个则百无聊赖地取本古籍抄本，坐回榻边读览。
女官闻言重重跪下，群仆同跪，伏地道：“殿下恕罪，臣婢们并无此意。”
说什么情深义重，爱妾盛宠，他是不信的。
群仆皆默言垂首，不敢多言。唯有品阶较高的姜红衣女官瞥了眼失态的女婢，冷道：“愣着做甚，还不快些，也不怕娘娘和殿下等急了怪罪。”
瞽奴随连谷才知东郊府内无缛节繁文，晓得明赫不喜下人贴身伺候，除不得擅自出府私交、忤逆主家和触法犯律等条例外，他们可谓自由身。
“谢殿下。”万以安的性格持重沉稳，远胜于万今安，他神色未动，张口吐字亦明晰，言罢拉万今安一同跪倒，朝明赫行大礼谢恩。
明赫望着镜中清素面容，冷拒女婢施妆。哪知那女婢倏然跪地，连连磕头求饶，忙道未曾看清皇子容相，更非有意冒犯主子，莫剜去她双眼。
南阕历代皇族中好同之风盛行，景安帝年青时后宫亦纳有容貌昳丽的侍君七八，皇贵君程氏生前更是盛宠无衰，尚中禹自是毫无避讳，皇公贵亲购进一双清俊的瞽奴本不是稀罕事。
景安帝得八子十女，在世者尚有二女四子未婚配。皇八子尚扬年岁其中顶小，年长于尚扬的十姊七兄中，皇长子、皇四子及皇五子三者与皇二女、皇三女、皇六女及夏初及笄的皇十女四者皆与尚扬同母，乃圣显皇后林氏所出的嫡子嫡女，余皆各宫妃嫔御女等庶出子女。
屋檐顶上夜里踏瓦声不断，许是杨和仲长住的缘故，竟收敛些。明赫趁偶放晴日秘密出府，或行东郊游山赏景，或返帝城东西北三市闲逛，品茶尝食购些奇巧的小玩意，未曾如言般再往行宫。
明赫忽感耳鸣迭起，头内胀痛，莫名的悲哀。孤坐半刻不出，听殿门动静，道时辰到应问皇后安。明赫才开殿门，随一老嬷入了正殿。
二人身。
“我那成日花天酒地的二皇兄，将你们赐给了万妃，还赐了姓，随姓万？”明赫又问，想起那日冷汗不止闹笑话的万礼官。
再扶起另一瞽奴万今安，于腕处悄然印刻下同样的咒符，宽慰道：“既不愿提旧事，也便不提了。”
身旁的三五个礼仪嬷嬷畏首噤声，只能纷纷好言柔语地教哄着，教导明赫宫筵燕礼种种仪节，梳头婢子稳着颤手。
明赫不甚在意，略略地扫看几眼，同交易的奴契一道收进箱匣，与房契地契铺面等置在一处，算是确下府内添置二奴的增新。两瞽奴收拾出西屋添置些家用供杨和仲闲住，得了些洒扫打理的轻活。
南阕绥安王尚纾，景安帝皇二子，乃已故的皇贵君程氏所出，年二十有四，虽未立正妃，府中暗地豢养不少男倌。倒有一妾妃，出生商贾，本为外侍，前几月才因有孕，向帝后请旨，才抬了位份，也不过妾妃。
“本殿是凶兽，还是恶鬼？”看众仆慎行的模样，个个有意闪躲不敢看他貌容，明赫只觉好笑。
那上妆的女婢仍跪伏在地，周身颤栗不止，额前的暖白砖粘些血痕，嘴里含糊地吐不清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