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柒】糊涂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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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策客客气气道：“老人家，我和弟弟弟媳家中糟了灾，现下没了住处，奈何官府还催我们缴粮，拿不出来，还要抓我们去狱里呢，实在没办法，我们就只好出来逃难了。我听说，有人有办法跟官府谈条件，能免了咱们的田赋，你可知道，怎么才能找到那些人呢？”

    老妪点点头，拉开篱笆门，招呼他们进去：“来吧，我两个儿子现下都不在了，后头两间屋子空着，你们就住一晚吧。”

    “这……北境战事吃紧，上头催粮催得急，这些刁民非要我们答应免税，才肯放人，我们哪能做的了这主啊。”

    “不叫相公了？”

    “总得等它们稍干一些才能看，不然碰一下便碎了。”祁襄双臂环在胸前，语气很是松弛。

    县官们像见了猫的老鼠往县衙的方向蹿回去，祁襄扫了一眼县城萧条的街市，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萧允墨若有似无地扬了扬嘴角，慢悠悠退了出去。

    祁襄道：“老婆婆，今日天色已晚，可否让我们在此借宿一宿？”

    去了半个时辰才回来，祁襄做的素包子都下了笼屉，她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的两位大人，小声笑道：“你们从小就在围场泡着，怎的打只鸡这般费劲？”

    祁襄看着这一幕，只在心里暗笑这主仆俩演的一出好戏。萧允墨那汤药是太医院范神医的方子，只叫他看着气色欠佳，实则身体根本无恙。

    林策沉默无言，将野鸡递到她手里。

    “不想走正门被发现，又不好叫殿下爬墙，只能走这道门了，殿下要是觉得委屈，我和林侍                                                郎去便是……”

    “那个……殿下……您走的是出城的反方向……”祁襄憋着笑。

    “谈判？谈了这么多天，还没谈出个结果么？”

    一旁的许年连忙伸手去扶，一边道：“王爷莫动气，仔细气坏了身子。”

    她的目光又转到两位金尊玉贵的少爷身上，略带嘲讽地说：“相公，哥哥，你们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也出去等着吧。”

    几个人脚都打起哆嗦来：“回大人话……咱们这儿连日阴雨，前几日好不容易有个晴天，便想将这些账册都拿出去晒晒，谁知才过一个多时辰又下了大雨，咱们往回抢的时候，好多账都乱了位置，实在是……实在是不好找……”

    老妪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道：“家都被淹了，那些官老爷还不放过你们？真是造孽！”

    祁襄笑着摇摇头：“不用，老人家，您去前边等着开饭便是。”

    天色渐暗，窗里却没点灯，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里头走出来一名老妪，她颤颤巍巍走到篱笆墙门口，探头看了看三人，问：“你们找谁呀？”

    “看出来啦，娄知县那做贼心虚的样子，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林策冷冷问：“他们既派人来了，你们就不能派人暗中跟着，不就能找到这些暴民的据点了？”

    娄知县吓得魂都快飞了出来，头磕在青石板上咚咚响。

    “一群废物！”萧允墨怒喝一声，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收了剑。片刻后，他恢复了平静，将剑收回鞘中，剑眉深蹙，一只手按在心口。

    萧允墨下意识拉住她：“去哪里？”

    祁襄正色道：“王爷，您知道我不会在这种时候退缩的，要跑也不是现在，您放心吧。”

    萧允墨松了手，林策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谁也没再说话。

    林策揉着眉心：“不好找便都拿来，我们自己看！”

    萧允墨气呼呼地转身，又踱了回来。

    祁襄出去了一会儿，果真回来了，在二人面前各摆了一身粗布衣服，道：“三个光棍跑去找庇护属实奇怪，咱们得扮成一家人才是。”

    “殿下还不走？一会儿这里烟熏火燎的，您这身体可受不住。”

    他们走了几里地，穿过一片树林，终于看见稀稀落落几户农家。然而一连走了两三家，都已空置。直到第四家，土房的烟囱里才袅袅飘出几股白烟。

    在姑苏城短暂停留了一日，一行人便赶往了事发的常宁县。

    刚到常宁，知县已亲自站在城门口迎接。这常宁知县娄标是个续着山羊胡的瘦子，他满脸堆笑，很是谄媚：“下官已在本县最知名的妙味居备了酒菜，为怀王殿下和侍郎大人接风。”

    《病娇王爷想复合而我只想办白事》

    祁襄回过头，浅浅一笑：“相公请出去吧，可以了吗？”

    她看了两个男人一眼，他们脸上都写着不情愿，却碍于角色加身，只得乖乖去打猎。

    萧允墨冷着脸道：“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们是在故意给我们制造麻烦？”

    “那些人在我们看来是暴民，但实际上却是灾民，想要找到灾民，自然要到受灾的地方去，想要套到实话，就得融入他们……”

    三人换了衣服，扮作当地农户，从驿馆后院一道挂满蜘蛛丝的小门溜了出去。

    “我说我觉得委屈了么？”萧允墨瞪了她一眼，兀自往前走。

    她看着二人，神秘一笑道：“二位大人稍作休息，我出去一下。”

    “什么办法？”萧允墨像是对她即将拿出的提议有所预感，警觉地看着她。

    她指了指西南方向：“沿这条路再走十里，江边鹿溪村有义士收留无家可归的灾民，你们可去问问。”

    林策道：“今岁虽遇水患，往年亦有之，且去年秋收颇丰，百姓不应如此吃紧，为何会有这么多人拒缴？”

    祁襄笑着说：“多谢婆婆，我们着实没什么钱，但我能帮您干活，您要是不嫌弃的话，今晚我来做饭，叫我相公和我家哥哥去打只野鸡来，可好？”

    “请问有人在吗？”林策隔着破败的篱笆朝里头喊了一嗓。

    萧允墨拔出佩剑，架在娄标脖子上，目光狠戾：“本王要做什么事，也是你能拦的？”

    萧允墨不住咳嗽着，林策板着张脸，对那些小官道：“叫人将账册送到驿馆去，仔细着点，漏一本我便找你们问话。”

    娄知县慌忙跪下：“哎哟，殿下，万万不可啊！如今那些刁民情绪激动，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您的身份何等尊贵，万一有什么闪失，下官可担待不起！”

    萧允墨瞪了他一眼：“水患肆虐，你还有心思吃饭？暴民在何处？他们又将户部的人扣在哪里了？”

    “那成，二位大人且去更衣吧，不如趁着天还没黑，速速出发。”

    “殿下饶命！并非下官有意阻拦，实在是……实在是下官也不知这些刁民将户部的大人们藏在了何处，他们狡猾至极，每每只派几人来县衙传话，只说见不到免税的公文，便绝不放人……”

    林策冷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萧允墨站在原地，看着她一刀割开野鸡的脖子，往外放血，绛色的血污染上她的指尖，他轻轻皱起眉头。

    萧允墨道：“那些暴民在哪里？带我们去。”

    娄知县一听这话便慌了，支支吾吾道：“回怀王殿下，那些刁民……他们……他们不敢伤害朝廷命官，只是不愿上缴田赋……我们……我们正在和他们谈判……”

    “下官不敢。”

    “派人跟了……但……但没跟住……”

    祁襄笑道：“这倒不难，我有办法，不过，就得委屈二位大人一下。”

    走到街上，萧允墨一边掸身上的灰尘一边咳个不停，他问祁襄：“你是怎么找到这扇鬼门的！”

    半个时辰后，三人坐在驿馆茶室中，望着堆积如山的账簿陷入沉思。

    “他长我几岁，他是兄长。”萧允墨面无表情地说。

    圣上亲封的钦差巡按使来到县衙，却被告知存放账册的屋子偏偏漏了雨，站在门口，霉气扑面而来。官员们战战兢兢地从架子上搬下一堆账册来，乱糟糟垒在屋子中间的大案上。祁襄走过去仔细瞧了瞧，那些册子大都泡了水，纸张软绵绵黏在一起，封面上的字都晕了笔墨。

    这时，那老妪的老伴儿出现在厨房门口，探头问道：“小姑娘，老太婆让我来问问你们可需要帮忙？”

    萧允墨摆了摆手，目光又移向匍匐在地的娄知县，厉声道：“将近三年所有税赋账册都拿出来，我即刻要看。”

    萧允墨背着手，仍仰着他高傲的头颅：“我在围场猎的是豹、狼和鹿，没捉过鸡。何况，我们又没有弓，自然不同。”

    林策面露尴尬，祁襄却笑着问：“那你们俩谁是兄长、谁是弟弟呢？”

    萧允墨想也没想，便道：“你扮我娘子，林侍郎扮我兄弟。”

    林策突然坐得比直，斩钉截铁地说：“纵使税收上有什么问题，这明账上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我们还是得尽快找到那些暴民，才能知道究竟是什么激发了民怨。”

    跟着前来迎接的一众县官也齐刷刷跪了下去，一个个满面愁容，仿佛真的有多么担忧怀王殿下的安危似的。

    娄知县讪讪笑道：“本县今年水患的确受灾严重，先前已经跟朝廷请示过，皇上仁慈，已经特批减免了一部分田赋。此次为了筹措军饷，朝廷又发了征粮令，谁知这帮刁民毫不体恤前线战士的辛苦，只想着已免的田赋不愿再缴，这才生了这么多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