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你真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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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簇讨厌人类。

    因为生命力流失，那时沈南皎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自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光将他触目所及的一切，都晕染出光辉灿烂又混乱的视觉效果。

    她早已习惯，先给自己释放了一层单薄的保护罩隔开水汽，然后二次施展除尘决烘干自己身上的衣服。

    话本上女主濒死，只要说了这句话，就能让男主坐拥万里江山享无边孤独终生后悔不已——当然，人家女主和男主是有感情基础的，沈南皎跟薛庭笙没有。

    很诡异。

    怎么想都觉得荒诞，但偏偏面前的薛庭笙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

    “我要死了，只可惜了我腹中你的亲生子，要和我一起下黄泉了。”

    白鹿温顺而轻快的跳远，湖边又只剩下薛庭笙一人。她掬起湖水洗漱，动作潦草而随意，洗完脸用袖子一擦，再掐诀往身上扔个除尘决。

    但那时候他都快死了，满脑子都是骂薛庭笙的话和走马灯的回忆，脑子里根本想不到那么多东西。

    太簇敏锐的抓到了重点：【孩子？什么孩子？】

    太簇喷着气：【那个人类醒了，正在吃我的果子。】

    她点点头，又给沈南皎掖了掖被子：“你身体还未恢复，好好休息。等你睡醒，我有话要问。”

    她从小在北冥山上长大，但真正可以休息和睡觉的地方也就两个。一处山穴让给重伤的沈南皎了，剩下另外一处就是太簇的湖镜。

    薛庭笙回答：“等他把身体养好，孩子生下来。”

    薛庭笙还在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忽然，薛庭笙睁开眼，目光望向山林之中的某个方向——那里有鸟群被惊动，禽鸟扑闪翅膀的声音里面混杂着灵铃的响声。

    薛庭笙：“当然是我的孩子。”

    她居然会相信这种鬼话？

    薛庭笙离开山穴，走到外面；此时外面已经是夜色朦胧，星野低垂，远处山林苍翠，虫鸣声混合鸟叫，阵阵不绝。

    薛庭笙踩上湖面，走到湖中心，闭目养神，体内灵力自行运转起来。

    人族男子又怎么可能会怀孕！

    太簇那颗硕大的蛟龙脑袋缓缓后退，和薛庭笙拉开一段距离。

    虽然沈南皎的语气里面稍微带有一点点的迟疑。

    薛庭笙摘下一颗咬进嘴里，白鹿眼巴巴望着她。

    太簇是蛟龙，活了两万多年，已经和北冥山的山脉融为一体，化作山神。在它尚未完全融进北冥山的山脉时，经常去人间行走，堆积了许多宝贝。

    山林寂静，偶有走兽飞鸟的动静，也很少会传到太簇湖上来。这里是北冥山山脉的中心点，汇聚了整座山的天地灵气，是修行的绝佳场所。

    薛庭笙也一样。

    她难得同沈南皎说这么长的句子，让沈南皎越发恍惚。刚被唤醒的身体还很疲惫，并不具备太多的能量，被薛庭笙强行摁回床上之后，沈南皎很快就感觉到了难以抵抗的困意。

    却也因此伤了元气，目前正在养伤之中。

    【……】

    薛庭笙不理解：“我说什么胡话了？”

    回忆结束，自己濒死之前信誓旦旦放出来的话，在此刻变成回音不断盘旋在沈南皎的脑海之中。

    薛庭笙对于生育一事的认知完全空白，由此误会他怀了倒也正常。只是……

    只用灵力探查这具身体的话，若非知道内情的人，只怕都会怀疑那会不会是一个新生儿的胚胎。

    当时他是因为濒死之际心脉神魂皆受重创，神志不清才会说出那样荒谬的言语来。他那时候神志不清，难道薛庭笙也神志不清吗？

    这里面的东西，大部分是太簇攒下来的。

    但他的手还被薛庭笙握着，视线一低，就望见薛庭笙和自己交握的手。

    难道……

    虽然薛庭笙现在面无表情，但是沈南皎稍微猜测了一下，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在等自己回答她——回答她刚才那句话。

    不是溅着敌人的血，就是溅着各种怪物妖精的血，活脱脱一个煞神在世，剑锋之下，众生平等。

    这个小法术是薛庭笙在山下偷学别人的。                                                太簇不教这种无聊的小法术，太簇说过，杀不了人的术法都是摆设，去学那些东西不过是浪费时间。

    薛庭笙被摸得莫名其妙，困惑的看着它。

    湖镜外面是普通而平静的水面，但只要穿过阵法进入背面，就能看见一片空旷的地方；里面摆满各种奇珍异宝，也有无数功法密集，其资源之丰富，甚至可以比拟一个中型秘境的所有产出。

    不过薛庭笙没有听出来。

    为了找齐复活人的海上方材料，她前几天强闯了明珠庭，要他们老祖的骨灰三两。对方自然不肯，于是打了起来，一场恶战。

    所以薛庭笙以为沈南皎就是单纯的答应了她刚刚说的话。

    她神色平静而认真，难得看向沈南皎时不带丝毫的杀气。但是沈南皎只觉得荒谬；虽然自己临死前用来恶心薛庭笙的话很荒谬，但眼前薛庭笙一副完全相信的样子更加荒谬。

    沈南皎面色古怪看向薛庭笙，薛庭笙在床沿边半蹲，神色倒是平静。只不过在沈南皎和薛庭笙之间，即使是这种平静的表情，也显得有些温和过头。

    二人自日落时分，战至第二日清晨。

    那些金银珠宝仙草法器，薛庭笙都兴趣不大。她喜欢看书，尤其喜欢看那些算学地理的书籍，每次下山，常常去费心收集。

    沈南皎输了两招半，被薛庭笙一剑绞碎心脉，战败，血溅当场。

    《宿敌说他怀了我的孩子》

    他眼皮跳了跳，视线慌乱下垂，有些不敢和薛庭笙对视。

    不过那些对人族来说十分珍贵的宝物，于太簇而言不过是玩具一样解闷的小玩意儿。偶尔收集到一些功法秘籍，它为妖身，也无法修行。

    她几乎不接触任何人，大部分有接触的人都死了，深交的人类更是为零。要让她去理解人类语气上的微妙变化，多少有点为难薛庭笙。

    薛庭笙负剑而立湖面，眼皮轻阖，苍白面容上有灵光浅浅流转。

    但要将其扔掉，太簇又舍不得。

    反正太簇是这样的，话说到一半就跑掉也是常事。

    它没有回答薛庭笙的问题，薛庭笙也觉得无所谓。

    连带着薛庭笙的脸，在沈南皎眼中都变得模糊起来。

    在湖镜中看了一夜的算学书，直至第二天天亮，薛庭笙离开湖镜。

    但最后还是薛庭笙更恶几分，顺利抢到了自己想要的材料。

    后来薛庭笙学会了开启湖镜，又频繁下山之后，也学太簇，将自己从山下收集来的玩意儿全部囤积到这里面。

    它面前的湖水上涌，凝聚出一只冰冷的湿漉漉的手，摸了摸薛庭笙的额头。

    虽然在妖族之中，确有少数由雄性承担生育职责。但他又不是妖！他可是人！

    薛庭笙：“嗯。”

    太簇：【你打算把他留在这里，留到什么时候？我可不欢迎人类！】

    原本平静的湖水表面涟漪层起，蛟龙硕大的脑袋缓缓浮出半个。

    而且她还继续握着沈南皎的手。

    薛庭笙原本就站在岸边，蛟龙脑袋浮起的位置却也靠近岸边，一时间蛟龙呼吸时喷洒出的水汽都扑上薛庭笙脸颊，连带着染湿了她的衣裙。

    只见他丹田灵府之中，确实蜷缩着一团拳头大小的混沌灵体。

    思考片刻，沈南皎试探性的开口：“……好？”

    没有什么原因，也没有被人类伤害过，就是单纯的厌人。

    沈南皎觉得薛庭笙再弱智，也不应当弱智到就听自己几句临死前的胡诌，便当真信了那些话。他在薛庭笙那里的可信度，就跟薛庭笙在他这里的可信度一样——约等于没有。

    从浓绿的树林里面跳出两只浑身雪白的鹿，脚步轻盈跃至薛庭笙身边，在她面前曲足垂首，同样雪白的鹿角上挂着一串累累红果。

    他那时候——他说了什么来着？

    这是护山阵法内层被触动的前兆。

    他那时候……他那时候为了恶心薛庭笙，给薛庭笙添堵，他说了什么来着？！

    光是意识到自己和薛庭笙牵着手这件事情，就已经足够诡异。沈南皎甚至感觉自己被薛庭笙牵住的那只手，手背上有种被爬虫掠过的刺挠感。

    他输得不甘心，又因为濒死而意识昏沉，脑子里只剩下要给薛庭笙添堵这么一个念头。后面他说出口的话，全然是他在人间话本上看来的东西。

    太簇那双灯笼似的赤金竖瞳盯着薛庭笙看了一会儿，缓缓后退，然后‘轱辘’一声，沉进水底去了。

    薛庭笙想了想，指着太簇湖后方：“在我休息的地方有一个人类，你把剩下的果子送去给他。”

    蛟龙天然有囤物的癖好，哪怕囤的是垃圾，它们也不会舍得扔掉半个。所以太簇特意开辟了这一方湖镜，用来堆积自己攒下的各种杂物。

    太簇道：【我看看你是不是脑子在烧，才能说得出这种胡话。】

    薛庭笙御风而起，转瞬间人就到了阵法被触发的地方。

    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沈南皎勉强从自己经脉之中驱使起一些微弱的灵力，内视丹田——虽然能够驱使的灵力非常微弱，但仅仅是内视自身却是完全足够的。

    但他实在过于厌恶此人，即使看不清楚，脑子里也能清晰回忆起这个人的脸——必然是一张在犯困的死人脸，略微耷拉眉眼，雪白的面颊溅着自己的血。

    反正沈南皎每每见到薛庭笙，就没有几次是她脸上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