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被埋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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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饮溪瞧着一幕，虽然早已预料到，但是心还是一阵阵发疼，眼睛酸胀得难受。

    鹿饮溪不愿被他们瞧见自己，干脆绕道房屋后头，翻进厨房里睡觉。

    是的，鹿饮溪住在厨房里。

    鲜红的珠子里，像一个精致透明水瓶，仿佛里面装着另一个世界，流动着水汪汪的、梦幻一般的虚镜。

    鹿饮溪她娘，温秀秀，村里人称她秀娘，口中正不停地祈求着，虔诚地跪地磕头。

    所以鹿饮溪不配吃猪油，也不配吃白面，只能吃野菜，喝杂粮糊糊。

    没米了。

    早晚有一日，我要成为光明道的术士，我要变得像那个金衣青年一样厉害！

    爹娘一个字也没提及她，哪怕是祈求月神，保佑她健康长大呢。

    她连忙提起蛇皮袋，隐匿在深深草丛里。

    她揉一揉酸疼的胳膊与小腿，起身从厨房出去，开始她的日常劳作。

    少男们会提前去山上寻出最美丽的鲜花，最清幽的香草，最上好的木材，赠给心爱的姑娘，期待在月祭日见到她们打扮的模样。

    她爹说，这是他老祖宗留给他的家，他宁愿穷死，也不搬走。

    曾经，六岁的她，努力学做饭，希望爹娘能夸她一句，等来的，却是三岁的鹿鸣一把打翻饭碗，哭闹着说难吃，她也第一次挨了他爹一巴掌。

    她爹，一家之主鹿柴，生气地瞪眼，“当术士打打杀杀的，多危险！”

    一阵马蹄声，打断鹿饮溪的思绪。

    唯有埙墟，独树一帜地穷与荒凉。

    鹿鸣在一旁不满地嘟囔，口中含着鲜花饼，含糊不清道：“娘，我不想当官，我要当光明道术士！”

    庭院里，传来欢声笑语。

    秋季的野菜，虽不如春季新鲜丰富，但也有一些有着独特味道的能入口的菜。

    纵然一次次期待与奢望，换来的都是忽视、冷落甚至打骂，但鹿饮溪依旧忍不住怀有期待。

    要是她会遁地术就好了，她能一瞬间就去到云金城，见识一番那里的繁华热闹，再一瞬间回来，谁也发现不了她悄悄去过。

    怀着美妙的幻想，鹿饮溪嘴角噙着笑容，香甜入睡。

    除了这两家，还有曾经鼎盛却日渐衰退的云氏与金氏、蒸蒸日上的茶陵氏。

    再将搅拌均匀的糊糊倒进锅里，就算煮好了一锅家人吃的饭。

    不，我要变得，比他还要更厉害！

    从那时起，鹿饮溪就开始睡厨房灶台旁边的草堆上，一睡就是好几年。

    而鹿鸣，将她堵在洞穴里，置她于死地，却一丝愧疚不安都没有，在这里悠然自得地啃鲜花饼。

    他们家院子不大，但原本也能分出两个小房间来，只是鹿鸣五岁时，就开始闹嚷着，嫌他房间小，爹娘就将两间打通，并在一起，给鹿鸣一个人用。

    他们会在月光下相会，倾诉衷肠。

    鹿鸣不服气地嚷嚷，“我不管！我就要当术士！你们让神仙保佑我，叫我当术士！”

    原来，今日是月祭啊！怪不得，近来觉得天开始凉了呢！

    她知道这是一种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她推开米缸上的盖子，却见已见底。

    当然，还有许多人，会在这一日求光明始祖保佑，求他庇护灾祸，或求平安顺遂，或求升官发财，更或者求个佳媳贤婿。

    后来，她知道家中拮据，便一直乖巧懂事，从来不闹，只想着替爹娘分忧，帮他们多做一些活，减轻他们的负担。她以为，爹娘能夸她一句，闺女真贴心呢。等来的，却是鹿鸣的颐指气使，和爹娘的一句：“他是你弟弟，是将来鹿家的继承人，指使你做点事情怎么了？！”

    鹿饮溪微微叹气，米店要午后才开门做生意，她只能煮些糊糊了。

    睡眠早已形成习惯，不论多疲惫，每日卯时，便会自然醒来。

    青年璀璨的笑容，好似浮动在虚境里。

    瞧着铁锅里，滋啦着冒油烟、闻着香气扑鼻的白面饼，有一瞬间，鹿饮溪想把饼子丢在地上踩，踩得稀巴烂！谁都别吃！

    偶尔，也会有云金城的富贵人家，来埙墟这个荒凉之地，采买奴仆。

    《弱鸡小师妹在道门杀疯了》

    回过神来时，鹿饮溪有些吃惊，她竟然有这种浪费粮食的念头！

    鹿饮溪曾问过爹娘，为何不干脆翻过山，去云金城谋生计，结果是白白挨了一顿打，骂她心太野。

    一匹快马气势汹汹地跑来，马上之人是个彪

    鹿饮溪不理解，但她改变不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鹿饮溪便醒了。

    山林寂静、鸟鸣清脆。

    在夏州大陆，埙墟也算是出了名。

    鹿家的继承人？

    这一日，少女们还会穿上新衣，头戴鲜花，腰悬香草，脚踏木屐，跳舞唱曲儿，还会做味道鲜美香甜的鲜花饼，赠给心上人。

    月祭是光明道创始人——第一任光明道主陨落的祭日，据说这位光明始祖为结束永不休止的黑暗，拯救众生苦难，不惜以身陨道，化为一轮圆月，当空照了许多年，给世间带来光明。此后，人们便把他称作月神。

    等柴添好，她再出去打扫小院，清洗前一日的衣物。

    “道主在上，保佑我儿鹿鸣，将来能够有出息，读书成器，当官发财，一鸣惊人。”

    她将女王珠，连同里面的幻影，紧紧攥在手掌心，心底的愉悦再次升起，冲淡了那些伤感情绪。

    鹿饮溪躺在草铺的垫子上，身上的酸痛好似突然袭来一般，今日，又是筋疲力尽的一天。

    先是去井里打水，装满一大缸后，取一瓢水草草洗漱，再给一口大铁锅里添水，淘米下锅。

    “哒哒哒~！”

    她寻一个平坦处，坐在树下，闭目享受这难得的、属于她自己的时光。

    她娘说，她爹要干苦力，不吃油星没力气。她弟弟要读书，不吃油星会变笨。

    听说，云金城里有两大家族，一家为赫连氏，而赫连亿，正是如今的云金城城主。另一家闻氏，是云金城最富有的家族、商贸遍布整个夏州大陆。

    她不止一次这么想，如果她是捡来的，或许，心里就能好受一些。

    就算鹿鸣将来当了大官，那也是要衣锦还乡、光宗耀祖的。

    她自顾自遐想着，也不知光明术法，到底是怎样修炼的。

    虽是祭日，但这位光明道始祖在民间的声誉好得不能再好，百姓们不知晓他的生辰，便只能在祭日这一天拜他，许愿祈福，烧香上贡，摆上鲜花、香草、树枝等。渐渐地，月祭变成了喜庆的节日。

    光明道！

    要是这次路过的人，看上去是良善之辈，她就上前拦住人家，问一问西牛贺洲怎么走，在云金城的什么方向。

    听这声音来处，倒像是从云金城往埙墟的方向而来。

    鹿饮溪不禁有些陶醉。听说自然天地、草木山林，都有着灵气，光明道的术士修炼，会选取天地灵气富集之地。                                                眼前这山、这林，算不算有天地灵气呢？

    埙墟虽离云金城并不远，却因为隔着荒山，又因荒山下藏着许多岩溶洞穴，开山所耗成本高昂，更不要说，埙墟之地又多沼泽瘴气，不是什么好地界，所以没什么权贵人家来这里开荒，以至于它成为虽近却是最穷最荒凉的地界。

    鹿饮溪回到家时，最后一丝霞光已经消失，天色一下子昏暗下来，一轮圆月升在半空。

    从另一口缸里取出小半碗红薯玉米杂粮粉，用水搅拌均匀了，就去点火烧柴，先用易燃的草秸秆点燃，待火烧起来，再添山上捡来的粗柴。

    鹿饮溪摘一些灯笼草、婆婆丁、苦菜、鱼腥草、还有枸杞芽。

    毕竟，但凡离云金城近的，都能沾着光，互通生意往来，逐渐热闹繁荣。

    而云金城，是夏州大陆如今，最繁华最热闹的城市。

    “好好好！当术士，当术士！”她娘连忙哄着鹿鸣，“鸣鸣想当什么，神仙就保佑咱鸣鸣当什么！”

    清晨的空气，十分新鲜，太阳已上山，暖洋洋照着。

    可惜，她的眼型长得与她母亲实在太像，叫她想骗自己都难。

    我真的是他们的女儿吗？鹿饮溪自言自语道。

    这山上，倒没什么贼人，但偶然有外地人路过，要去云金城，就必须穿过这座山，走这条山路。

    可是，这珠子，真就属于她。

    再从一个蛇皮袋里取出两个白面饼，中间切开，放另一口小锅里用猪油煎一煎。这饼子，是她爹鹿柴，与她弟弟鹿鸣，额外的口粮。

    实在太漂亮了，太不像是能属于她的东西。

    她翻了个身，从衣领出拉出女王珠，凝望注视。

    鹿鸣这才满意了，翘着二郎腿坐在板凳上，继续啃鲜花饼。

    透过篱笆院墙，鹿饮溪见到爹娘正在对着月亮拜祭光明始祖，而鹿鸣手里捧着鲜花饼，正啃吃得津津有味。

    鹿饮溪不知该冷笑还是苦笑，继承什么？这一方破院？

    差不多弄完后，水也烧开了。

    她取出几日前从山上摘的野菜，草草煮一下，切碎了凉拌。

    她对这些野菜早就无比熟悉，知道哪里能最快找到它们，没花多少时间，便装满了蛇皮袋。

    而她们娘俩，吃了也白吃，浪费。

    将饭做好后，鹿饮溪用竹子做的锅排盖好，便拿上她的蛇皮袋与镰刀，上山去挖野菜，捡柴。

    马蹄声很快近了，鹿饮溪不再想杂七杂八的东西，凝目注视这着山路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