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民国练习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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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曼颐笑起来，她又看到了这熟悉的方千和宋麒的互相辗轧。他们两人的存在让于曼颐觉得莫名安心，仿佛是她天翻地覆的世界里，最后两个稳定的锚点。

    “别再吓唬她了，”坐在一旁的宋麒忽然开口，“她今天在经理那就听了不少了，你又在这里教育她。你就很老道吗，方小姐？”

万不要去这种人那里工作啊！”经理下了论断。

    “宋麒不是说了当时报上的骂战吗？这的确不是一件非黑即白的事，你若我叫我从道德上说，我也说不清谁对谁错。但既然都说是商业美术了，那做商人的，就是要为了眼前的肥肉抢，夺，撕咬，我家里的长辈都是这样做的。姜玉从一个商务印书馆图画部的学生做到现在的校长，当然不是等闲角色。”

    大上海，未免太复杂了。

    于曼颐路上和她说自己来上海的事，坐进酒楼就说了找工作的事。她听姜玉的事比宋麒上道，很快就做出自己的评价：

    一年没见，方千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嘹亮。难得宋麒主动来找她，没想到背后一跳，竟然跳出了于曼颐。两个姑娘在学校门前好一通寒暄，说清了来龙去脉，最后由那个出钱的冤大头带着，去了学校隔壁一处靠徽帮菜发家的酒楼。

    宋麒蛇打七寸，方千没办法在这件事上反击他，干脆换了话题。她说：“你要我给曼颐找个住处，是吗？”

    “这有什么复杂的！”

    “你跪在你爸面前，他都要吓死了，”宋麒说，“你向来是站着就把钱要了。”

    “我头一次见她，她温温柔柔的，”于曼颐说，“我想不出她抢东西的样子。”

    *

    “等着旁人分给你，自然不用抢了，”方千道，“那就只能吃一点点人家指缝里漏给你的饭，姜玉能靠别人漏给自己一所学校吗？你既然已经跑出了于家，就不能再用于家那套规矩。你一直没找到工作，是不是也是自己不会抢，不懂怎么抢？”

    “以前确实不抢，都是爷爷分给三叔他们，再由三叔分给三妈和别的人，再由三妈分给我……”她说着说着就小声下去，似乎也意识到了这其中的不合理。

    “我当然很老道，我就是在斗争中长大的。”方千说，终于闭上了尊贵的嘴，吃了几口酒楼的饭。

    “不过他们月份牌画家一张竟有400元吗？天哪，我在洋行做翻译也不过月薪40元，还不如跪在我爸面前说几句好听的话。”

    今日这信息量实在太多，于曼颐整理大脑，只提取出一个“画月份牌一张卖了400元”和一个“商战，恶劣的商战”。

    “倒是不难，”方千说完了，看了看于曼颐，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宋麒，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五步之内有仇必报的笑，“我觉得你家就挺好的。”

    “嗯，不难吧？”

    于曼颐想了想，发现自己面对雇主的时候的确看起来很窝囊，很不会争取，别说“抢”了。

    “然而这世上要紧的东西都是抢来的，”方千笑了一声，“莫非你以前在于家，什么都不用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