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真假千代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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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田边先生。以后你就是藤原家的女儿了。”

    “妈妈以前跟你说过多少次，你作为藤原家的女儿，家族供养你，你身上就肩负着藤原家的光荣和前途。而你呢，却把那些卑鄙小人的话当成真相，以为爸爸妈妈要害你，就忘记了爸爸妈妈对你那么多年的养育之情，败坏父母的声誉，给家里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千代子，妈妈从没想到，自己竟然教出像你这样忘恩负义，不知羞耻的白眼狼。你知道，当妈妈知道你逃跑了，妈妈有多么担心，就有多么心寒。这样的你，有什么脸面让妈妈救你，向你道歉呢？”

    但现在一切都有了解释。他们要让秋叶完美无缺地顶替千代子，她那个消失的双胞胎姐妹。秋叶原本的学校在乡下，她本人也不关注新闻，所以对千代子惹下的大麻烦一无所知。听完夏油的讲述，她心里一颤，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姐妹顿时心生敬佩。

    “只有魔法哦。” 夏油的微笑不知怎得让秋叶毛骨悚然。她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趴在了自己肩膀上，耳根阵阵发凉，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夫人，千代子小姐正在别院疗养。她不会过来找您的。”

    看女人不答，她又上前一步： “告诉我，我的尸体在哪里。”

    “过会儿跟着她们一起出去。然后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跳下来。”

    “妈妈，求求您，求您告诉我。我不要别的，我就要我的尸体。”

    随着距离的缩小，那栋房子的形象也变得清晰了起来。一二层的建筑风格让秋叶想起了艺术课本上凡尔赛宫的插图，拱形的门框，奶白的希腊柱子，但再往上却不是天使的石刻，而是层层叠叠灰色的日式破风顶，好像一个西方贵妇人顶着日本花魁的发髻，处处透露着不协和的古怪。

    “你是怪妈妈没有救你吗？所以你一次又一次来找妈妈，想让妈妈向你道歉？嗯？”

    这时，秋叶开口了。

    “问绑架你的劫匪去，不要问我，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在哪里！” 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叫吸引来了女主管。她点头朝下属示意，接着熟门熟路地打开门，扶住藤原百合子颤抖的身体：“夫人，醒一醒，醒一醒。您刚才是在做梦。”

    “所以，千代子，以后不要来见妈妈了。妈妈不想看到你。”

    客厅里没有人，秋叶一抬头就注意到了旋梯尽头的肖像画。肖像凝视的眼神阴森森的，让人看着很不舒服。秋叶高度怀疑，这幅肖像里住着原主人的幽灵。

    “要有人来了哦，再不上楼就要被抓了。” 五条戏谑的声音打破了秋叶的思考。

    “有没有可能，你是那个小孩，藤原才是娃娃。” 五条幽幽地说。

    “这么说还有别的魔法道具？” 秋叶问。

    对于双胞胎为什么要分开养，五条倒是提供了一系列猜测。例如家族的传统啊，双胞胎的不详啊，诸如此类只能在灵异怪谈小说中才有的设定。

    女人闭上眼。

    藤原太太垂下手，俯视着眼前脸色雪白的女孩。她好像没有把秋叶当成人，而是把她当成了一抹怨怼的魂灵。但即使是面对着假想中的鬼，女人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

    《[咒回] 逃家大小姐的咒术世界生存记》

    确定了没有惊醒藤原太太，秋叶缓缓向后退去。但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风吹来，砰地把门合上了。关门的声音惊起了藤原太太。女人偏过头，刷地睁开眼睛，正好与秋叶对视。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会。秋叶在门后极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刚才藤原太太大喊大叫的时候，五条又连上了线，让她赶紧到门边站好。

    此话一出，秋叶就知道这个烂赌鬼一定是为了还债把自己卖掉了。

    “小泉小姐，我和悟在这里等你。悟会帮你盯着，行动路线听他指挥就好。” 夏油说。

    “是的，已经按医生的指示吃了。”

    “千代子，你又来了。” 女人冰凉的手指摩挲着秋叶的脸颊。五条却该死地在这时候消了音。秋叶一时不知所措，只能僵着身子任对方揉搓。

    秋叶戴上面具。在女仆长关上灯，领着众人鱼贯而出时，她跟在队伍的末尾，找了一个花瓶藏好。她没有回头去看藤原太太，在她心里，这个人实在不配去当一个母亲。就算她可能是她的亲生母亲，秋叶也不想忍着恶心喊她妈妈。她已经害死一个女儿了，现在又找她来，指不定哪天又害死她。

    百合子的嘴唇颤抖了起来。

    秋叶在台阶下的喷泉前缓缓停了下来。夜晚时分，喷泉仍在工作。青铜天鹅高扬起脖子，修长的鸟喙里喷出汩汩清泉。流水哗啦作响，仿佛含着钻石似的闪闪发亮。秋叶站在喷泉的阴影里，看着螺旋形的白色大理石台阶，屏住呼吸，一鼓作气跑了上去。大概是因为五条的帮助，她跑上去的时候，橡木门缓缓开启，露出了一道可以供她进入的小缝。

    藤原的庄园是仿西式的风格，一条大路直通到那座巍峨的白房子前。道路两侧山茶花开得旺盛，修剪整齐的灌木仿佛竖着盾片，头顶插花的矮人军团，沉郁地注视着被一路前推的秋叶。

    她轻声说：“我不是来见你的。我是来问你，你把我藏在了哪里。只要你告诉我，我的尸体在哪里，我绝不出现在你面前。”

    那么千代子也是魔法师了。秋叶想，否则她怎么会认识这两个人。

    “谢谢，我小时候身体很好。” 秋叶说，“除了有一个烂赌鬼爹，还没有那么倒霉。”

    “千代子，你要乖。” 养母说，“以后不能再惹爸爸妈妈生气了。”

    “那么，秘密潜入大行动正式开始。” 五条把能面面具塞给秋叶，猛地一拍手。秋叶还没有所准备，就感到背后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把她推了进去。

    知道了知道了，秋叶嘶了一声，贴着墙根小步快走。但她动作太慢，只来得及躲到楼梯口一个一人高的珐琅彩大花瓶后，就看到管家田边先生跟一个穿着黑裙子，神情尖刻的老妇走了过来。

    “以后别来找我了。” 这是她跟烂赌鬼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被田边安排在了一栋独立的小楼，期间她和她的养母藤原百合子见了一面。她清楚得记得藤原百合子那日身着一身淡紫色，蝴蝶图案的和服。明明是古老臃肿的衣物，穿在她身上却这样熨帖，谐和。女人乌黑的鬓发，雪白的鹅蛋脸，还有琉璃似的眼目，富含古典的情韵。但她到底不再年轻，眼下已微微透着青，两眼的羽睫似垂非垂，让这无暇之美多了几分森森鬼气。

    “悟。”“请不要说别人是诅咒娃娃。” 两记眼刀同时甩来，五条胡咧咧着抱歉之语，举手投降。

    “夫人吃过药了？” 田边先生问。

    秋叶对此嗤之以鼻，但比起被烂赌鬼卖到歌舞伎町，她对这个可称完美人生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藤原家据说为欢迎她，特意举办十五岁生日宴让她亮相。除了礼仪老师，他们还安排了一名音乐老师，让秋叶天天拉大提琴，就为了那日展现她的音乐才华。秋叶不理解，但乖乖照做，只是拉得惨不忍睹，好像琴箱里藏了两万只嗡嗡叫的熊蜂。

    养母端详着她，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摆成仰视的姿势。



    “说啊，我的尸体在哪里！我要我的尸体！”

    秋叶决定以后离这个女人能有多远有多远。好在养母说完这句话后就离开了，据说是有活动什么。秋叶从管家那里领了新的身份证件，被告知自己的工作就是学习成为藤原千代子，一个有教养，懂礼貌，以成为某人太太，生好几个孩子为毕生奋斗目标的富家小姐。

    这时，女人的                                                下一句话让秋叶如坠冰窟。

    秋叶见二人走了，才慢慢探出头。根据五条的指示，她有惊无险地穿过了挂着水晶吊灯，铺着土耳其地毯的走廊，来到三层的起居室。今晚藤原先生不在家，只有藤原太太。秋叶小心翼翼地拉开门，踮着脚走进去，看到了月光下雪白的帷帐，和散着头发，卧在被子中间的藤原太太。即使是睡着了，她还维持着端庄体面的姿势，两手叠在小腹，双眼紧闭，神态安详。如果不是她的胸膛还有起伏，秋叶几乎以为她死了。

    “那就好，如果夫人再出现幻觉，立刻告诉我……”

    他们降落在一扇雕花繁复，奶油白色的铁门前。五条一马当先，两下手刀就把门卫砍晕过去。接着夏油抬起手，一眨眼功夫昏迷的两个人就在秋叶面前消失不见。秋叶猜测，那大概是隐形衣或者无声无息咒。

    “现在好了，你自由了，你看到了外面的环境有多么恶劣，生存条件有多么艰苦。你想回家？妈妈告诉你，不可能了。我们藤原家要的是清清白白，懂事听话的好女儿，不是一个背叛父母，背叛家庭的坏孩子。”

    这是秋叶第一次来到藤原家。她与藤原家的接触实在简单。只是一天普普通通的放学，回家就看见消失几个月，连母亲葬礼都没出面的烂赌鬼父亲端坐在客厅，像抱玉米的癞皮熊笑腆腆一张脸同对面西装革履，戴半月镜，执事打扮的老爷爷讲话。

    夜风吹拂着她的头发。秋叶看着下方，才知道庄园背后还有一大片湖泊。湖泊后是荒山，山背后黑郁的天幕垂荡着，肃穆，冷寂，像葬礼时的帷幕。

    “她又来找我了，她又来找我了……” 百合子在女主管的怀里语无伦次，与刚才的冷静形成了天壤之别。

    “当然，也有一种名为伴生娃娃的习俗。有的小孩生下来身体不好，就用魔法制造出一个和孩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娃娃。然后用娃娃的命格代替孩子的命格，这样就把孩子的不幸全部转移到娃娃身上了。”

    完蛋了。秋叶定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女人坐直身，走到她面前。

    她屏住呼吸，慢慢地蹭到藤原太太的床边，把耳钉悄悄放在床头柜上。一时间她听不清别的，只有血管在耳朵里隆隆呼啸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