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爱妾和狂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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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果然沉默一瞬，又接着道：“为何没有在观月阁刺死曹贼？莫非是你贪生怕死，又或是对曹贼怀有私情？你可知他多活这几日，便又残害了一位忠直之士！”

    卞夫人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长叹了一口气。

    曹植跪在卞夫人身前，低头不语。

    卞夫人气笑了：“那我还要多谢你如此信任了？此事若不是我遮得严实，你知不知道府上和外面该说得多难听？”

    谁知亲娘就是亲娘，卞夫人对此早有预料，他刚在内府门前驻马，见侍女们围住曹节和段夫人的牛车，他自己也立即被团团围住了。

    “好了，”她把叶子合在掌心，开口对二人说了今日回来后的第一句话，“你们下去吧，我想静静。”

    “女儿没有胡来，”曹节认真地说，“正午时分，府内行走的人不多，守内府门的是母亲的亲信，母亲很快就能把此事按下；此外，守外府门的不曾见过女儿和段夫人，他们只以为是四哥要驾牛车玩，随行的又都是四哥亲信，他们不知道段夫人是谁。可见此事万无一失，请母亲放心！”

    “你还好意思给她求情？今日若不是你，她也不能带着段氏跑那么远！”卞夫人更来气了，“子建，你父亲已经为你加冠取字，你如今也不小了，像今日这般带着庶母出游，若传出去，你的名声仕途还要不要了？”

    段晞枯坐在镜前，手心出了一层的汗，却不敢用力，怕攥破脆弱的叶片。

    “儿受教。”曹植一拜，又对卞夫人泣涕道，“今日惹母亲生气，是儿之过。”

    长御王氏亲自来请，见此，曹节不敢违背，乖乖地跟着走了。

    不要急，段晞对自己说，她要更耐心些，等有人先按耐不住，帮她把戏演下去

    也只有全家都死干净了，在朝中没有任何人脉故旧，他才会甘愿放弃明面上的身份，只在暗处潜藏。

    段晞啜泣：“我说了，你便会信吗？”

    段晞抬手，掀开装首饰的漆盒，里面分隔放着金钗和珠玉，在灯火映照下散发着迷幻的光泽。

    曹植自知今日难免要被母亲责骂，但他尚未分府别居，除了司空府并无住处。

    若说违礼逾矩，曹植今日确实是被妹妹坑了，但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正色道：“人生一世，奄忽若飙尘[1]，正当珍惜亲友、及时行乐。我怎么能为了俗人俗名，而不顾对亲妹的许诺呢？”

    上面刻的一个“英”字，若说与她有关的“英”，只有段氏的表姐董贵人董英。

    段晞心里有了计较，她依旧没回头，却颤抖着声音，饱含深情道：“你终于来了。”

    那人沉默半晌，简短道：“我信。”

    对方浑身一震。

    这也难怪，她是有理由失魂落魄的，香梅二人想道，今日段夫人被三娘子带出府去，行事如此出格，还不知要怎么被司空和夫人责罚，便是自此被司空再度冷落，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世上还活着，且还记得董英这个名字的人，除了段晞，只有那个背后一直和段氏联系的人。

    段晞记得，她出门前的镜台上并无此叶，回来后，香梅香杏二人却以为这是她自己带回来的叶子。

    婢女们纷纷上前，要把她俩请回去。

    叶子娇小，却叶肉肥厚，叶尖微黄，这是从府中花园摘下的叶片。

    只是，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酸啊？

    那倒不是因为这个，段晞想，她只是没有段氏最近两年的记忆，不知道她平时都是怎么和对方交流联络的，因此不敢贸然开口，若让他发现不对，自己可就套不出话来了。

    她理也没理香梅香杏二人，失魂落魄地进了院子，失魂落魄地吃完晚饭，又失魂落魄地洗漱更衣。

    段晞浑身一抖，悄悄握住了一枚铜簪，那个人果然就在内室。

    “不，”段晞侧脸贴着他的胸膛，缓缓摇头，哽咽道，“有什么可说的？我不过是你报仇的工具，谁会愿意了解一个工具的委屈呢？”

    段晞扭头，猛地扑进了对方怀里，紧紧勒着他的两条胳膊，手里还攥着那根短短的铜簪。

    段晞却不敢放松，接下来，等待她的都是大戏。

    说完，不顾曹节的挣扎，让人把她带了下去。

    “夫人心灵手巧，摘的树叶也这么好看。”香梅嘴快，香杏只能在一边附和着。

    香梅和香杏对视一眼，默默地关门退下了。

    香梅香杏离开院子，也不过是中午她被曹节拉着逃家的那一会儿，她二人去追她和曹节，期间院子里并无任何人。

    梳头的时候，段晞见妆台上有一枚极小的绿叶，叶尖微黄，上刻着一个隶书的“英”字。

    镜中人乌鬓蓬松，眼角微红，如腮凝新荔，仿佛有无限的委屈。

    “怎么不敢回头？莫非你也知道羞耻？难道你委身曹贼时，没有想到今日吗！”他压低声音，却依旧愤怒不已。

    “你喜欢三娘，我也喜欢三娘，谁能不喜欢三娘？我看就连那段氏也喜欢她。”卞夫人语重心长地说，“但像三娘一样赤诚肆意是有代价的，三娘可以行事无忌，因为她是曹司空的女儿。”

    她借机看了眼身后人在镜子里的影子，一身布衣，未蒙面，最重要的是手里没有任何兵刃。

    铜灯的光透过叶片，让这个“英”字散发出细碎的光芒，段晞漫无目的地想到，可惜今日仓促，还是没来得及学写字。

    “母亲息怒，”曹植求情道，“小妹年幼，又一向特立独行惯了，有时行事缺乏顾忌也是难免的。”

    《[三国]开局丞相爱妾，但是曹丞相》

    她没拿叶片的那只手探进去，百无聊赖地拨了拨，腕上的金环与匣中美玉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段晞没见到卞夫人，卞夫人只派了段晞的老相识李氏前来，把她带回了小院，平静得好像无事发生。

    段晞一愣，难道是那天宴席上瞪完曹老板又瞪她的勇士？这位怎么曹老板一钓就上钩了？

    卞夫人冷笑一声，“她有她的命，你忘了她吧。”

    段晞这才敢指责他只把她当工具。

    “段夫人，真是好兴致啊！”一个男                                                人在背后说。

    她真的很不喜欢这一招。

    “那段夫人呢？母亲准备怎么处置她？”曹节突然问。

    “我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他低声说。

    既然这么勇气可嘉，当初又为什么只派小女子行刺？何不效仿当年曹老板刺董卓，她还敬他们是群汉子。

    见曹植沉默不语，卞夫人又坐下来，缓声道：“我知道，你天资卓越，素有壮志，既如此，就更应该学会克制自己，这才是成大事的道理啊！”

    卞夫人把曹节和曹植骂了一顿，说她俩简直是胡来。

    曹节回头，冲他皱皱鼻子。

    段晞抬眼，望着镜子垂泪：“你只道我未能成功，却不知其中缘故。也罢，你何时理解过我的难处呢？”

    但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文武双全，说明是家学渊源，此人却没有举孝廉或是投军，甘愿隐藏在司空府上做个刺客，必然是和曹操有仇，甚至是像董家一样阖族覆灭的深仇大恨。

    能摘到花园里的叶子，又能有时间端正地刻下这个字，再放到她的镜台上，说明背后这个“小卒”一定识字，且在司空府有个明面上的身份。

    曹植指着曹节苦笑：“小妹，你今日害苦我也！”心里却没有多少后悔。

    一个识文断字、身材高大，还有能耐白日出入内宅的青年男子，只可能是府上巡逻的侍卫。

    看起来，她大约真的相信段晞是被自家的曹节“绑”出去的，这样的家长也太少见了吧？

    他刚刚言语指责段晞的时候，依旧没有透露被残害的大臣姓名，更没有提到过任何背后的人，说明他从前也没有告诉过段氏这些。

    接下来，就看他到底有多心急了。

    当着二人的面，段晞拿起叶子，细细地赏玩。

    背后的人还是上钩了。

    卞夫人靠着婢女，无奈地挥挥手，“你们都有理！你们都不是俗人！可惜，我是个俗人。现在，我这个俗人要为了这桩俗事，罚你们俩三天不许出院门。”

    她们仨一进府门，就被卞夫人派来的侍女围了个严实。

    她在心里吐槽，表现得这么明显，很难不被残害吧？你们正统汉臣就这个政治水平，也敢跟曹操对着干？她以为段氏的舅舅董承已经够自信了，看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

    卞夫人看向曹植：“子建！植儿！江山早晚要在你父亲手里一统，他已经停不下来了，你底下的弟弟们都逐渐长成，你可不可以多体谅我和你二哥，不要总是这么肆意妄为！”

    他本欲先把小妹送回，自己再直接溜去二哥曹丕府上，求他收留几日。

    直到段晞用完晚饭，卞夫人也没有突然派人来骂她一顿，更别提处罚了。

    卞夫人顿了顿：“但也只不过是女儿，你爹会容忍三娘，却不会容忍你如此行事无忌！”

    回来时，香梅又说在院中等了她半天，如果她们二人没有撒谎——

    见段晞哭泣，那人忍不住上前一步，却又自己生生止住。

    段晞猜测，这大约还要多亏曹老板，自己在卞夫人眼里已经是个秋后的蚂蚱，早晚是一个死字，她今日才会不计较这些。

    以进为退，先发制人，还能防止对方暴起杀人，段晞上次用这一招，还是在观月阁对付曹老板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