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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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淮侧首，便瞥见身侧掉落的一方手帕。

    遂同时愣住的还有余芳苓，她此时已经顾不上做戏，瞧着宋砚的眼里，渐渐泛出些悲凉。

    从宋砚百般拒绝她的请见开始，她就知道宋砚的心已经游离在傅惜筠身上。

    话音甫落，天旋地转，她重重地磕倒在地，酒壶也从手里滑落，滚到了男人的脚边。

    从前院离开，傅惜筠和绿珠随同侍女来至水阁。

    他朝着宋砚沉声道：“太子好雅兴。”

    今日不曾听说百官休沐，宴淮周身便还是挺括的苍蓝色官袍，胸前展翅高飞的双仙鹤熠熠生辉。

    蓦地就只剩了两个人，鼻尖便环绕一股蓬莱之香，傅惜筠娇怯道：“多谢宴大人解围。”

    清秀的眉眼挂着两滴晶莹，不时地怪嗔一眼，真真是男人最想疼爱的那种女子。

    余芳苓的计策现在想来属实是幼稚得很，无非就是张机设阱罢了。

    宴淮转身，肃穆的眸子摄人于无形之中，看着便是一位刚刚卸甲的将军。

    她估摸着是两情相悦的鸳鸯趁着赴宴相会，如此便不好唐突过去，只好掩在墙后，伺机离开。

    在众人跟前被下面子，宋砚微怒地看向宴淮，却突然在转瞬间就没了气焰。

    “不是孤不想娶你，是母后不肯松口，你放心，等筠儿嫁进东宫后，孤一定给你名分。”

    或许是醉意上头，她毫不顾忌地仰视着男人的脸。

    她心知眼前的男人行伍出身，每每奔赴战场，便是流血千万，旁人若见着，只怕是避让还来不及。

    今日所来赴宴的皆为世家大族，席面上像傅惜筠这般年纪的公子和姑娘有不少。

    宋砚自知瞒不住这位威严狠厉的表兄，只能轻言说道：“孤会处置妥当的。”

    话音甫落，倒是让傅惜筠滞在原地。

    男人身长八尺，步伐铿锵。

    深深凝望傅惜筠一眼后，宋砚带着眼角还挂着泪珠子的余芳苓一前一后离去。

    “三哥提醒的是。”他愤愤道。

    而她也就能顺势而下，摆脱与宋砚的婚事。

    居然是余芳苓和宋砚。

    她背着人将自己喝得酒气熏熏，还被他当场抓包，怎么看都是不合时宜。

    傅惜筠攥了攥手帕，便轻步走出立于两人身前，柔声说道：“殿下倒也不必这样委屈自己。”

    按着前世宋砚对余芳苓的宠爱，他怎会这般急着撇清关系。

    这些，皆是他以未达而立之年就入内阁，却没有引起非议的缘故。

    男女幽会怎会选在女眷更衣之所，还有无意泼下的茶水，消失的侍女，真是破绽百出。

    不见宴淮脸色，她就只听他示意了声：“姑娘请便。”

    宴淮回京之后，承乾帝便将宋砚托在了宴淮的麾下，他怎敢忤逆。

    竹叶纸伞遮挡着漆黑的天幕，将高大峻挺的男人与她一同，严实地笼罩在这一方天地里。

    宴淮微垂凤目，瞧着眼前的娇人：“人心难测，不要低估一个人破釜焚舟的决心。”

    傅惜筠婀娜的背影逐渐地消失在廊下。

    她方还在东宫寝殿，不久前才亲眼看见姑母处死了一个被宋砚临幸的宫娥，尸体被拖出殿外，随之徒留一线血痕。

    心想着，余芳苓便到傅惜筠身前噗通跪下，拉着她的裙摆哭道：“我自知出身卑微低下，配不上太子殿下，只求傅姐姐能留我一方喘息之地就足以，我不会与傅姐姐争宠的。”

    宋砚眼中的惊讶不见消退之余，又增了些慌张：“筠儿你别误会，孤与她无甚关系，只是恰好在此遇见。”

    乌黑网巾严谨压着额发，方型带銙的玉带笼着他精瘦的腰身。

    在他的注视下，几名禁卫军压着两位千金及丫鬟从假山后走出。

    说完，眼神便盯在了余芳苓身上。

    他身侧的近卫张弛正要唤人清理时，却见宴淮竟亲身弯下，拾起了帕子。

    ——那一日雷霆声响，霍闪划破天际。

    在她的预想中，在她撞破这两人的私情之后，宋砚应是百般袒护着余芳苓，怒骂她闲来多事，不要为难才对。

    “许是天热晒得，我先去水阁更衣了。”

    却忽地听得——

    但只是坐以待毙的话，她何以做局至此。

    其实饶是她常常身处深闺，却也是能经常听到眼前男人的威名。

    傅惜筠佯装愠恼，瞥着余芳苓继续说道：“殿下若已心有所属的话，那臣女愿为殿下在皇后娘娘面前进言，让殿下能够抱得美人归。毕竟殿下的心上人还是臣女相交多年的闺中好友。这点儿成人之美的胸襟，臣女还是有的。”

    宴淮凌厉的眸子凝滞：“既如此，太子该回宫了。”

    看来她日前在雅集上说来刺激余芳苓的话奏效了，不过余芳苓此计，却也正中她的下怀。

    还是傅恬莹一语将她惊醒：“大姐姐，你的脸怎么变得这么红？”

    傅惜筠微微侧身，先是见着一袭殷红衣袍及下方的乌黑官靴。

    忽地一阵荷香清风吹来，其间竟还萦绕着一股清幽的梨香。

    宴淮却依旧立于原处，目送着傅惜筠。

    但她还是落入了圈套，还自以为能将计就计和反将一军。

    谁知在经过檐廊拐角时，傅惜筠便听见了另一头有女子隐隐的抽噎声。

    此后如何她就不大记得了，第二日头疼欲裂地醒来时她已回了寝殿。

    侯府专贡，绣着筠字的锦缎真丝，触感细腻丝滑，近至眼前时，那上

    直到水阁之后传来一个醇厚低沉之声：“拦住她们。”

    只是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喝下如此多的酒。

    暮间霞光，柔和地印在傅惜筠垂下的乌睫。

    然而在绿珠替她换好衣裙后，领路的侍女却蹊跷地没了踪影，如此二人只得沿着来时的石子路自行返回。

    宴淮方为她撑着伞，见状便倾下身来轻轻将她扶起，浸入水潭的衣摆也湿了大半，倒和上头金线绣的锦鲤相映成趣。

    此时的他已褪下官袍，换上轻便宽裕的深衣，乌纱帽也变作墨色幅巾。

    渐渐地，众人自觉屏息以待。

    但那时的她悲怜无依，还是如同在水中攀附住浮萍一般，自顾自地道：“我身上染了血腥气，很不好闻的，大人快走吧。”

    淅沥的雨声中混着她的悲戚与呜咽，无人在意刚刚没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好似宫中自来如此。

    这下，傅惜筠更是不知作何反应了。

    宴淮在京担任首辅前，曾在西北做过六年的大都护。

    宴淮是出了名的不喜欢女人身上的脂粉味。

    这个男人，身上除了年长她十岁而产生的那种压迫感，更有一种在官场浸淫数年之后，不自觉会传出的老道与沉稳。

    六年间能平定西域十国，为大周解决外敌忧患，还使得河西走廊一线的百姓安居乐业，往来商贸繁荣昌盛。

    傅惜筠才惊觉，竟有人一直在偷听他们说话，而从余芳苓悲望的神情来看，应该也是她特意引来偷听，好借流言蜚语博得名分。

    宴淮却不知因何出现在东宫，又因何碰巧遇见檐下的她。

    遂从此只要见到他，她都是只有顶着赧红的脸躲开的份儿。

    太子称宴淮一声三哥，她自然也就把他当成自家兄长一般看待。

    傅惜筠闻声望去，竟见到了宴淮深邃的侧颜。

    借着墙角的遮挡，傅惜筠瞧见余芳苓哭得梨花带泪。

    傅惜筠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前世的宴淮。

    “殿下当真要迎娶傅惜筠为正妃？那殿下置臣女于何地。”

    明明眼前斜飞的雨势并未减弱，然身上却没有了敲打的雨滴。

    这般想着，站在宴淮跟前儿的傅惜筠，顿感无地自容：“多谢大人提点，那我先行告退了。”

    意识混沌之际，她紧紧揪住他的衣角，看见他对着她微微拧眉。

    绿珠见傅惜筠无措的神情，便将她护在身后，对余芳苓说道：“你对着我家姑娘哭作什么？又不是我家姑娘欺负了你。”

    但如今怎么成了宋砚急于自清，而余芳苓则委曲求全的场面。

    因受不住鼻尖围绕的血腥气，她屏退众人，提了一壶满满的花雕，冒着瓢泼大雨躲到了偏僻的檐角。

    地上遗落的手帕此时也被翩翩吹起，在半空游荡几许后，缓缓落于宴淮的牛皮乌靴前。

    从临水一侧的视线望去，仿佛是踏着菡萏而来。

    然而傅惜筠沉思几许之后，就已全然明白。

    “筠儿？殿下如今唤她都这般亲昵了吗？”

    紧紧抿着的薄唇，直挺的鼻梁，还有那双落在她面庞，自带肃穆与威严的凤眼，真是极好看的男人。

    见是眼生的衣纹，她顺延看去，衣前补子上绣的便是腾飞的丹顶仙鹤。

    先是宋砚难以置信地看向傅惜筠，而余芳苓是意料中的平静，只是轻轻挪步躲在了宋砚身后。

    傅惜筠愣呆呆地回想着前世。

    他居然在提点她要小心提防余芳苓。

    “血腥气没有，倒是一身的酒气。”

    傅惜筠手背贴上脸颊，确实热得发烫，没想到重活一世，还是这般不争气地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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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面就在余芳苓的哭声当中僵持着。

    然余芳苓继续哭道：“还望姐姐成全我与太子殿下的感情，我发誓我进了东宫之后，就只安心地做个侍妾，不会到姐姐眼前惹姐姐心烦的......”

    傅惜筠轻抬颌角，对上男人那双威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