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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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惜筠带着绿珠出府时，不想遇上二房的傅若彤，便多绕了一段，顺着阴凉的抄手游廊走，却没想到还是在廊下碰了面。

    有着这么一位众人仰慕的权臣在旁观着，学堂里的姑娘们都不太能坐得住了。

    然而这个玉镯子傅惜筠生母遗留的东西，她并不想对此过多议论：“带着玩儿的小东西罢了，不足挂齿。”

    傅惜筠与这堂妹从来就不好对付，便略微侧过身，想着退出游廊去好避让开来。

    周嬷嬷这一番话，意在让宴淮在此处停留片刻，凭她察言观色的能力，保准能摸清他与傅惜筠之间到底有无关系。

    傅惜筠幼时曾从傅皇后口中听说这位茶艺绝伦的周嬷嬷。

    她的声音轻柔软糯，话音甫落，她便从袖中取出自己的一叠方帕，向宴淮双手奉上。

    周嬷嬷指教众人翻开书页，从上卷一之源部分开始娓娓道来。

    四方的茶案面上也已摆好茶具，左角处的香炉里则焚起了清微淡远的沉香。

    于是二人寻了花圈椅坐着，见着四下无人，孟妡才凑在傅惜筠耳边说：“余家好像又失了宠，被太子赶到京外去了。”

    傅惜筠貌似无意地，提起茶杯的手只堪堪托住了一点儿茶托盘边缘，纤细柔嫩的指骨自然承受不住，润滑的瓷杯向下一滑，便从她手上倾倒，淋在男人白鹤双飞的衣角上。

    “听闻嬷嬷开设学堂，在下备了一点薄礼。”

    傅惜筠刚一入场，便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打眼的几个甚至以扇遮脸，当着她的面就敢私语诽议。

    立时地，美人的双侧香腮便红了个透顶。

    须臾宴淮颔首示意她可上前奉茶。

    学堂桌席中已然有人起身，往宴淮与周嬷嬷的方向敬茶，傅惜筠也端起托盘，悄然跟在队伍后头。

    但这边话音甫落，另一侧渐渐地起了动静。

    “傅姐姐来了，咱们就坐一处罢。”

    “傅家姑娘。”头顶上方突然响起一道严肃的声音，方将傅惜筠拉回神。

    而宴淮的神情始终岿然不动，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随着向他敬茶的姑娘越多，他的眉心也越发地紧蹙。

    以往男女眷同在的场合，皆要分席而坐。

    “好。”

    亭外四周，还各站着数十位侍女，招待先行抵达的姑娘们。

    宴淮此番半途而来，却没有要归入到另一头席位的意思，反而是径直走入堂内。

    如此一瞧，这茶学堂还真是有模有样，不是傅惜筠预想中随意走个过场。

    突如其来这么一次与宴淮的近身接触的机遇，傅惜筠瞧着身侧的姑娘们一改先前的颓态，纷纷直身理发髻。

    而周嬷嬷已然迎上去道：“竟是大人前来，恕在下有失远迎。”

    不过傅惜筠的二房叔叔如今不过一个五品小官，估计是还入不了长公主的眼。

    “大人有此心意，老奴真是感激不尽。不过大人既到了此处，不妨留下品品学生们的茶？大人见多识广，想来也能为学生们建言。”

    说来也奇怪，穆阳长公主派发了这么多请帖，却偏偏漏了宣德侯府二房。

    宴淮对她的心思到底如何，她还未能看得明朗，能不能借到他的东风还未可知。

    傅惜筠却在此时，因适才孟妡说的话陷入了深思。

    宴淮未出声，反倒是宴泞摸摸头不好意思道：“嬷嬷莫怪罪，是我睡过头迟了，才让我三哥领着我来的。”

    听完她耐心且详尽的技艺教授，大家伙也便开始自己手上的活儿。

    一听是外出，傅若彤只以为是傅皇后又遣人来接傅惜筠进宫了，便提溜着眼珠子往傅惜筠身上打量，直到她那灼灼的目光定在了傅惜筠的手腕上。

    “无妨。”宴淮淡声回道，却也不见他伸手来接。

    傅惜筠赧然掀开双眸，可她看向宴淮时，却见他一双凌厉的凤目已然略过了她手上的帕子，直直地投在她脸上。

    周嬷嬷明显是个会看人眼色的，只消宴泞这么一说，早就舒展五官体谅道：“四姑娘还小，又是想着要学学茶艺才来的，老奴怎会怪罪，还请四姑娘自行入席罢。”

    众人行礼后，便也到开席的时辰了。

    翌日午后，是该前往清荷别墅的时辰了。

    二人同往那处一看，正有位衣着华贵、仪态不凡的嬷嬷缓步走来，想来便是教授茶艺的周敏周嬷嬷。

    “虽然你诚心认错，我却也不是个好饶人的，待会儿大家散去之后，你自留下清扫学堂，就当是惩戒罢。”

    不料傅若彤却快步迎上前来，将她堵在廊下：“顶着这般烈日，大姐姐是要去哪里？”

    周嬷嬷的神色分明，茶好不好一看便知。

    “好漂亮的玉镯子，如若我没看错的话，是翠丝种的吧，姑母对姐姐可真大方。”语气略微酸涩。

    茶学堂地处荷塘池中的湖心亭，其中放置了一桃木独板茶案，而下便是排列整齐供学生所使的茶案。

    周嬷嬷亲身示范了一遍泡茶工艺，时辰大约是一刻钟。

    傅若彤善于钻研珠宝簪钗，便如她头上的水晶蝶银攒珠冠，而傅惜筠手上的极品翡翠只供往宫里，寻常人难得一见。

    “知道了。”傅惜筠这才出府，上了前往清荷别墅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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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她与宋砚之间若没有了余芳苓作祟，她的手伤若也在选妃前痊愈的话，她便又陷入了一个死局。



    傅惜筠在脑中想着，手上也完美复刻了周嬷嬷教授的茶艺，一杯茶泡好后，也开始动起了别的心思。

    清荷别墅。

    宴淮今日依旧穿着身仓绿的深衣，渐行至格窗旁的圈椅处坐定。

    却瞧着宴淮示意张弛从堂外抬进来了一座玉雕，至少比人的半身高，整块白玉通透温润，正好也雕刻了一株茶树。

    不过傅惜筠早已习惯，她因担着皇后侄女和太子表妹的名头，自说要选妃的消息散布京城以来，她不知遭受了多少的红眼，也不差这一个两个的。

    眼瞧着这一幕的周嬷嬷立时便愣了愣，兴许是在愁着，待会儿该不该再惩戒傅惜筠了。

    没了往日的宽阔楠木桌阻挡，傅惜筠便能瞧见到，他坐着时双腿是如何的修长，身量虽高大，但就这么懒怠靠着，也少了些迫人的威严之感。

    学茶先学茶经，此书记载乃是茶叶生产、饮茶技艺以及茶艺等诸多内容，是茶学集大成者。

    傅惜筠没再回话，心里却不知是个什么心绪。

    绿珠瞧着傅惜筠已实属不耐，便体贴地催道：“姑娘再不走，可就要顶着正午的烈日了。”

    然而半晌后，依然不见宴淮离开，周嬷嬷拿不定主意。

    傅惜筠脚尖点地，抿嘴客套回道：“天气炎热，我带着莹妹妹出去避避暑。”

    然傅惜筠刚要应下，茶学堂内的姑娘们却一同向外看着，口中都是不低的惊喜声。

    “多谢嬷嬷。”

    “请大人恕罪。”

    自上回在清荷别墅，傅惜筠撞破宋砚与余芳苓的私情以来，余芳苓便再也没到宣德侯府寻过她，不过也就约莫半月的时日，宋砚居然就把人给打发走了，也不知是不是换了个地方藏娇。

    先前雅集上礼部侍郎的嫡次女孟妡也在列此处，远远地见着傅惜筠过来，就赶紧过去招呼了。

    第一堂课，周嬷嬷却不曾动用身前的茶具教授茶艺，而是遣人拿出预备好的茶经一书，挨个分发到姑娘们的手中。

    临到身前只剩一人时，傅惜筠的心跳蓦地加快。

    傅惜筠轻微抬首，只见周嬷嬷已经从前方的茶案走到她身旁，手中的戒尺正敲打在她的桌案上。

    周嬷嬷笑意满盈，让人接过放到了自个儿的桌案旁。

    而这方帕子，自然是与宴淮私藏的一模一样。

    如今正处新旧茶艺更替之时，为普及茶道，以及能让贫苦的寻常百姓也能喝到沁人心脾的茶水，大周朝对品茶的风尚，已经逐渐从工序繁复的点茶过渡到了便携简易的泡茶，而这位周嬷嬷便是泡茶法的大师。

    傅惜筠：“京中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宴淮除了穆阳长公主的宴席，对其他府邸送上门的帖子从来都是推拒，然而傅惜筠却见着，此时的宴淮凛着眼色，竟低声应下：“如此也好。”

    闻言，张弛立马遣人给宴淮备下圈椅坐着。

    周嬷嬷紧皱着眉头，正要出声约束这些姑娘们的言行，却见着宴淮已经领着宴泞一前一后地迈了进来。

    “方才我已说到茶有九难，能否请傅姑娘与大伙儿说说，这九难是哪九难。”周嬷嬷问。

    傅若彤此时不知从何处赴宴归来，装扮略显隆重，明明烈日当空却套着厚重的圆领袍衫，双肩都带上了霞披，更不用说一整套的珍珠头面。

    兴许，他从未知晓她是那方手帕的主人，而那帕子，他也从未在意过。

    心思全飞往别处的傅惜筠哪能回答上来，但胡编乱造惹人笑话，还不如赶紧低头认错：“请嬷嬷恕我无礼，方才我失神了。”

    但傅若彤将信将疑的，便遣了人偷偷跟着后头。

    傅惜筠失落地垂下了眸子。

    宴泞转悠着眼珠子一打眼便瞧见了傅惜筠，三步作两步走，便与她挤在了一处。

    瞧着傅惜筠难以置信的神情，孟妡又道：“想不到罢，我也想不到，还是我二哥透露给我的，说是一夜之间翰林院使的位置就换了人，但底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就只当做是余院使没存在过一样。”

    宴泞心不在此，便觉得十分枯燥乏味，只不过看着火炉烧水的片刻钟，就早早地溜号走神了。

    她此番试探，宴淮还是这般的浪静风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