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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办法似乎是有效的,雷尔夫像不知疼痛般顶着攻击带着艾米冲出了屋子。温热的血顺着他的肩膀滴落在两人之间,浸湿了艾米的前襟。

    不同于大部分贵族小姐身上的脂粉味,这味道更像是凛冽寒风带来的霜木气息。

    雷尔夫就这么安静地在一旁看着写写画画的领主小姐,她皱着眉毛和小巧的鼻子,思考时手指下意识地玩弄着毛毯的流苏,像只不安分的、睡觉时也会抖动尾巴的小猫。

    艾米环抱着雷尔夫的脖子不敢乱动。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会加剧你失控的东西吗?”

    三面的窗户已经全部碎开了,与此同时,地面出现一个又一个深色的漩涡,不断从里面爬出来瘦小恶心的生物。

    “小心!”

    “很糟糕的感觉。”青年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像是在描述一件其他人身上发生的事情:“一种事情即将不受掌控的焦躁不安,有序的世界在面前缓慢崩塌,这些石块一层层将你掩埋,让人想要从中挣脱出去,把所有禁锢住自己的东西撕碎。”

    可傍晚之后,这一丁点聊胜于无的热量也消失了。

    艾米瞥了一眼时钟,现在已经九点钟,而雷尔夫一如两个钟前走进这间屋子里一样,沉默、冷静,声音没有一点变化。

    十二岁。

    “但刚才那本书说,狼人变身是在月亮悬挂在树梢之上的午夜时分。”

    这是她的爱好之一,在这个没有手机和网络的无聊世界,读书成为唯一有趣的事情。

    伴随着青年的一声闷哼,艾米感觉自己被整个端了起来,健硕的手臂隔着毛毯紧紧地箍住她的双腿,宽大的手掌将她的上半身用力塞进了怀里。

    她忍不住感慨。

    雷尔夫扣住她的手掌依然炙热坚定,温热的胸膛依然可靠,但喉咙深处开始发出低沉的、愤怒的嘶吼。

    “我看到这本书说,第一缕月光照在狼人身上的时候,变身就会开始。”

    屋子里的壁炉烧得火热,但畏寒的艾米还是多裹了一条厚实的毛毯,她以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里,手上翻阅着一本关于狼人习性的书。

    艾米总结道:“月光就像催化剂,它并不是直接导致变身的因素。”

    “如果把你关在一丁点月亮见不到的地窖里,岂不是可以达成药剂一样的效果?”

    几乎是雷尔夫喊出声的下一秒,尖锐的冰锥穿透窗户,径直朝沙发上的艾米刺了过来。

    大多数情况下,这都是让他难受和烦躁的缘由。

    冬日的太阳像一枚圆形的灯泡,没有任何温度,只散发着惨淡的光。

    他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尤其是她这种没有法术天赋的普通人。

    雷尔夫平静地说。

    艾米点点头,继续用纸笔记录着。

    青年点了点头。

    “雷尔夫!”

    在空中照耀到月光的瞬间,雷尔夫彻底转变成了狼人。

    屋内的骚动引起了门外护卫的注意,他们迫不及待要进来保护自己的领主,但密集的冰锥让穿着甲胄的小伙子也近不了身。

    是沙苦叶的味道。

    艾米在茫然中下意识地裹着毯子滚了一圈,堪堪避开深深扎进椅背的利器。

    酸臭的汗液、令人作呕的污水、黏腻的香水混杂着闷热的贵族舞会,以及他闻过许多次的,尸体的腐臭。

    木柴在燃烧中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响,雷尔夫感觉熟悉的焦躁不安像潮水一波波朝着自己的理智拍打。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从身体中抽离了出来,飘荡在这间温暖的房间上空,端详着所有一切令他觉得安心的事物。

    可现在,他无比庆幸自己有这样一只敏感灵巧的鼻子,能闻到和五年前的那个冬天一样的淡淡清香。

    也许是月圆之夜放大了他心底的欲望,看到领主小姐露出这样的表情,雷尔夫感觉十分愉悦,他坐在角落里,望着被灯光笼上一圈淡黄色光晕的艾米,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

    “那么,阻止月光照耀在你的身上会减轻你的痛苦吗?”艾米瞥了眼拉得严密的窗帘,问道。

    “十二岁,在一次打猎时出现了意外。”

    艾米倚靠在扶手上,放松地支着上半身:“永夜城,那里是纳维公爵的领地。”

    永夜城并不是因为漫长的冬季而命名,而是因为那里临近永夜之海,有着北境最大的港口,艾米去过几次,作为纳维公爵的附庸,她需要向他缴纳税金。

    如今有这么好一个观察对象在面前,不进行研究和考据实在有些浪费。

    变成狼人之后,雷尔夫开始对所有的气味都开始敏感。

    刚注射完药剂的雷尔夫在屋子角落坐着,颈环上的绳子穿过窗户系在外墙的锁链上。他卸下了佩剑,戴上了艾米送给他的止咬器,经过一点调整后,在人形态下,他仍然可以说话,只有变身后才会紧紧卡住属于狼的长吻。

    “是的。”

    “再聊点什么吧,雷尔夫。讲点有意思的,我还没有问过你,你是哪里人?”

    “月光,血肉。”青年顿了顿,迟疑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还有情欲。”

    “抱歉,我以为您会喜欢这种乐观。”雷尔夫轻笑,声音流露出与平常不同的放松。

    艾米抬眼微微发怔,好像在为此感到惊讶。

    离开北境的这几年,他都会时常想起那个味道,尤其是在南境潮湿闷热的环境里,在那个香气浓郁得几乎要将人淹没的地方,他全靠那个夜晚的回忆才能入睡。

    是香喷喷的漂亮小猫。

    “你比我想象得还要安静,我甚至开始无聊了。”艾米打了个哈欠,她本以为会紧张地度过今晚,却没想到是困意先找了上门。

    “我在永夜城出生,在北境长大。”

    这是一种只在南境生长的植物,清醒醒神。在潮湿闷热的南方,不方便洗澡的佣兵们常用这种植物遮掩身上的血腥气。

    但无论有多少敌人,有雷尔夫挡在前面,沙发周围总是安全的。

    就在这时,青年嗅到了一缕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银色的锋刃在空中翻转,和四面八方袭来的冰锥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雷尔夫这次摇了摇头:“月光会让我进一步狂化,让畜生的大脑更加兴奋,但遗憾的是,没有药剂的帮助下,我根本意识不到这点。我一样会疯了般朝能照耀月光的地方冲。”

    青年的双臂自然地搭在扶手上,拇指摩挲着柔软的绒面,眸光沉静:“这场意外让我有机会遇见您。”

    艾米一边听着,一边在手边的小册子上写写画画。

    她听到越来越多的利器划破空气扎进皮肉的声音,也闻到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铁锈的味道。

    他缓缓俯身,小心翼翼地将艾米交给赶过来的护卫,而后提起钢制的佩剑从走廊的窗户一跃而下。

    雷尔夫迅速抽出一旁佩剑,斩断了项圈上的绳子——这种级别的魔法道具,绑不住尚存理智的他——护在了艾米的身前。

    最开始,他甚至无法在旅馆入住,只能在野外留宿,因为在密闭的环境里,嗅到尿液、汗液的混杂气味,实在是一种莫大的酷刑。

    “冒犯了——”

    艾米只得强装镇定一遍遍撸着他后颈的狼毛,小声地喊着他的名字,努力维系着他的理智,确保抱着自己的青年分得清怀里的是主人,而不是敌人或者食物。

    “我一般在夜幕降临之后开始有感觉,如果没有药剂的话,大概是十一点钟后开始变身。”

    就在众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一团灰黑色的烟雾在沙发底部汇聚,阴冷潮湿的骨架从其中钻出,冰凉的手附上了艾米的脚踝,她吓得跳上了沙发,几乎半蹲着将自己藏在雷尔夫的身后。

    还来不及呼救,越来越多的冰锥刺破窗户,接二连三地朝着自己飞过来。

    联想到刚才提到的血肉对狼人的影响,她开始担心雷尔夫的理智。尽管把脑袋深深地埋进了男人的胸前,但她仍然能清晰地感受到,手心的触感已经从人类的肌肤,逐渐变成了厚实的茸毛。

    窗外传来绵长疯狂的嚎叫,在寂静的夜晚,几乎整个小镇的人都听到了这声音 。

    “药剂会压抑我的欲望,把我埋进无尽的沮丧和痛苦之中。”

    哪怕在药效之下,大脑仍然传来钝钝的疼痛。

    艾米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一只满是血污脏兮兮的半狼人,毛发打结,呼吸微弱,意识不清,却在醒来后龇起牙试图恐吓所有接近他的人。

    “那你是什么时候——”艾米顿了顿,想尽量换个说法来表达:“你的诅咒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是什么感觉?”她忍不住好奇地问。

    她抬起头向今晚的主角问道:“哪个是真的?”

    他从来没觉得月圆之夜这么美好过。

    “但对于狼人来说,这也是月圆之夜最渴望的东西。”

    “那应该是一段很艰难的日子。”

    “不过,注射药剂之后,就只剩疲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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