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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暂且不知,可不是他。我命臧班头去查对过,据他家里上下人口说,那日他和许玲珑争吵之后,只向街外追出去一截,不时便调头回家了,当日就再没有出过家门。你回去正好同你父亲讲一声,将那庄大官人放了。”

    好在这些人识趣,坐下后也不多问,那鲁有学只顾轰着时修和付淮安吃酒,“你二人好歹要吃一杯,将来兴许就是一家人了。”

    西屏脑子一转,有意打破僵局,就笑着和付淮安道:“你奶奶的生日,就是不请,我们也定要去叨扰的。就怕生日礼拿不出手,到时候你奶奶可别嫌弃。”

    一时化解了尴尬,席上净是鲁有学呵呵嘿嘿的谈笑声,空气又流通起来,人也跟着转动起来。扶云提着瘦白的瓷壶绕案来给西屏斟酒,袅袅一阵香风,令西屏神思微振,不由得抬头看她一回。

    是有男人喜欢这样的女人,乍看是不堪一击,却在那片孱弱中自有一股翩逸澹然的从容。怪不得,连时修的眼睛也时不时落在她身上,西屏想着,暗暗笑了笑。

    西屏眼珠子一转,“当日她应当是要回家的,可走在路上,大约是遇见了什么人,那个人,也许她认得,才甘愿跟着那人去了某处!所以没回家来。”

    姚家太太有意七姐的事,经婴娘那么洋洋得意地一宣扬,这鲁府上下都知道了些。都以为时修和七姐的事是有些准头了,所以鲁有学只管打趣,付淮安也不能不来问候。

    只等那鲁有学一曲唱罢了,他在这头啪啪拍起手来,“唱得好!唱得好!我竟不知有学兄还有这副好嗓子。”

    扶云执壶在他身后,倾向前给他添酒,“要说是认得的人,我们这样的人家,认得的人可真是不少,可要说结怨的,也说不上来。从前玲珑姐当红的时候,有些傲气,言语上有个一句两句不防得罪了人,是常事,可谁会为了几句话就杀她?”

    《她不是潘金莲》

    时修空瞪她一眼,又不好反驳,自偏过头去和鲁有学说话。

    “这丹阳街到大洛河街口,可有八.九里路呢,您当真要走?”

    时修本来要吃,一听这话,又不敢吃了,自举着酒盅踟蹰发窘。西屏看他又犯了那愣子的病根,便暗暗在桌下踹他,踹错了人也没觉察,一脚踢到那付淮安小腿上。

    月柳起身来筛酒,嗔道:“鲁大爷眼里只有我二姐,今日怎的又到我屋里来了?还是姚二爷的面子大。”

    时修只得吃了酒,大家安席,自有月柳扶云姊妹在席上奉酒。鲁有学原吃得半醉,热闹间就有些口没遮拦起来,“过几日是我表姐生日,给你们府上下了帖,邀太太姨妈还有你到我家吃席,你可不能躲闪,好歹要给我个面子。”

    那付淮安忙和西屏敬酒,“岂敢?姨妈肯屈降微席,就是我们的脸面。”

    那是张不大出挑的瘦长的脸,薄薄的眼皮向下剪着,掀起来就同两片柳叶,颧骨微耸,显出一股劲瘦的力量,同时又有一抹超出年纪的怨魅,相较月柳幽沉许多,似一种恹恹的病气。

    席间说起许玲珑,鲁有学义愤填膺地捶了下桌子,“那姓庄的着实该死!许玲珑就是争风吃醋骂他几句,他也不该把人杀了,这样的心胸,简直是丢咱们男人家的脸面!”

    鲁有学忙走到窗边探头,“原来是时修兄!好嚜,真是铁树开花,你也到这等地方来了!”

    那付淮安不知她是有意无意,不由得看她几眼,见她颊上因吃了点酒,浮着两缕红云,犹如画龙点睛,一下将这娴雅清丽的女人的点出股明艳动人的风情。她那眼睛里的光暗暗流动着,好像真如鲁有学说的,是个擅于卖弄风情的女人。

    她晓得他步行是为查看路上的端倪,所以也不肯上车去,不服气道:“我哪里不济事?走两步路还走得动!”

    西屏在对面望着她微笑,“认识的人,不一定就是她的客人。”

    西屏起身还个礼,也不分辨,随便这些人怎么去想,反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扶云的眼睛在她脸上钉了下,马上便笑着移开了。

    众人在席上议论纷纷,时修立起身,走到窗前去欹着,眼睛有意无意地跟着扶云转,转着转着,和西屏的目光碰在一处。

    他在后面刻意把她的脚看一看,那是双肆意的健康的脚,走起路来虽不像裹了脚的女人一般体态娇弱,却自有一股从容自若。

    鲁有学臊道:“嗨,我先几日也是为打探那许玲珑的事才走到这许家来,认得了扶云姑娘,这不,又不好意思不吃台酒。”说着向对面窗户抛去个眼风。

    月柳趣道:“瞧鲁大爷这样子,不知道的还当是杀了他的老婆呢。”扶云走去扯了下她的袖子,她向后斜她一眼,噘了下嘴,“说句玩笑话嚜,鲁大爷连个玩笑也开不起?”

    归家时没乘车,时修有意顺着月钩子桥前的小石街往左边丹阳街上走,那丹阳街上有个岔路口直取大洛河街,玢儿只得在旁慢慢驾车跟着。

    “脚力真好!走了个气冲斗牛之势!”

    时修只是笑,鲁有学一壁笑呵呵地从楼上跑下来,又上这西厢,人还未进门,声音就先到了,“好嚜好嚜,你要来也不邀着兄弟们一道来,反而自己在这里独占花魁!”

    “保管不拖你后腿!”西屏赌气朝前快走了几步。

    他浑身不自在起来,把脚往回收了些。

    时修却道:“人并不是姓庄的杀的。”

    口气虽淡,可是笃定。那鲁有学将信将疑,“怎么说?除了他还能有谁?”

    走不多时西屏身上便觉着身上汗腻腻的,有意将贴在背上的衫子掣了掣,又掣袖子。时修瞥见,晓得她因为爱洁净,他便有种恶作剧似的高兴,“六姨若不济事,大可以上车去坐着嚜,不必跟着我走。”

    东厢屋里摆着热闹拥挤的一桌,男男女女相插而坐,弄琴调弦,觥觞交酌,太阳斜斜地倾洒到屋里去,照映着白瓷的流光,活一个神仙洞府,瑶台玉宴。

    少坐须臾,又听见慢条条的脚步声,那扶云引着个人上来,原来是付淮安。鲁有学忙去拉他,“我正要去叫你呢,快来和你妹夫吃一盅!”

    众人还在默然沉吟,时修却又笑起来,“那日这许玲珑负气而去,又没回家,却是到了哪里?大白天的在闹市,就算遇见强人,她总不会不叫嚷,可臧班头带着人把沿路的铺面摊子都走访了个遍,当日并没有人听见什么异常的动静。”

    进门一看西屏也在,收敛了许多,拉着时修腕子,凑来脑袋,“你是问案子的?”

    付淮安听他们说得多了,也忍不住道:“倘若是在街上偶然遇见的熟人,这可从何查起?”

    这时那扶云忽咳了声,绕到鲁有学身后筛酒,鲁有学看她一眼,笑容蓦地也有一丝懊悔。

    西屏还不知道踢错了人,见时修还在那里发窘,只好嘴上再催他一句,“只管发什么呆呢?付三爷还等着与你相敬呢。”

    何况时修不搭这话,气氛似乎凝结起来。

    “不为问案子,我到这里来做什么?”时修笑着拍他的胸膛,“我不像你有学兄,有许多的闲情逸致。”

    其中闹得最厉害的就属那鲁有学,正摇着支箸儿在那里唱曲哩。时修站在西厢窗前看着,本来不欲搭讪,可不知怎的,目光扫过在窗前吹风醒酒的扶云,那一脸微醺的澹然,心思莫名动了动。

    那扶云只微微一笑,身影掩进屋里去了。

    看见西屏也在席上,付淮安楞了楞,忙笑出来,先去和她作揖,“想不到潘姨妈也在这里。”

    西屏听话里仿佛有点不对,婴娘过生日,该是人家丈夫张罗才是,怎么做表弟的倒抢在头里?因而偷么窥一下那付淮安的脸色,果见他一片笑意冻在面上,颇有点接话不是不接话也不是的尴尬。

    闻言,西屏又恨得折返回来揪他的耳朵,痛得他嗷嗷叫。

    鲁有学和西屏问了安,一屁股坐下来,叫那月柳,“姑娘不要心偏,只管懒坐着做什么?也给我筛盅酒吃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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