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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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两年的时间，许多的事情也许会就此彻底改变。

    “那也不行……不过，要是扔了确实太可惜了。”伊萨苦苦思索，忽然眼前一亮：“对了，不如把这些都交给赛瑞德，让他处理，阿法芙涅丝阿姨肯定不止对你这样，他有经验！”

    吴瑕这才放心。

    但时间已经让她来不及从长计议，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开门见山同艾赫麦德说道：“你是在生气吗？”

    就没有一些……关于历史，哪怕是稍微久远一些的事情吗？

    “交给我。”

    “……我可能，要走整整两年。”

    是啊。

    将视线从地面上摊开的包裹上移开，里面的东西被分成了两部分，伊萨臭着一张脸，面色不善说道：“这就是你收拾出的包裹？”

    赛瑞德不愧是赛瑞德，很快就抱着那小部分的行李消失了，再回来时面色坦然、两手空空，吴瑕不安地询问不会是扔了吧，赛瑞德摇头道，他从来不会浪费东西。

    既然是护送任务，路上一定会有危险。作为这小小的原始村子中的一员，即使被周围的大人幸运地呵护着长大，艾赫麦德也不可能对任务以及可能随之迎来的死亡毫无概念。

    “那可太好了。”

    “那就难怪了。”

    小帐篷搭得匆忙，许多细节处并不严密，人群散去，秋风顺着帐篷四周的缝隙灌入，吹得吴瑕的脖子瑟缩了一下。

    可是——即便是他，也并不希望彼此间的最后一次谈话以吵架结束。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艾赫麦德面容阴沉，将手中的木板书向下一扣：“我以为我们姑且称得上朋友，倒是自作多情了。”

    艾赫麦德一向是个体面人。

    看艾赫麦德正要发作，她注意到有其他孩子走进帐篷，忙说道：“有人过来了，就算我们有些不愉快，你也不必当众赶我走吧。”

    她读着眼前的木板书，上面刻印着一些诗篇，没有什么实际的内容，只有“在时光的涟漪中徜徉，铭记着历史的沉重与馈赠。微风吹拂古老的城垣，回荡着往昔的战歌和叹息”，这一类怀古抚今、充满韵律的诗篇。

    他忽然闭上了嘴，没有说完剩下的半句话，脸上浮现薄薄的绯红，飞速地摇了摇头：“我是说——没什么。”

    “是、是啊，真期待那么一天。”说到刚出生的妹妹，埃玛尔一下放松了不少，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真切了：“等你出完任务，回来后，她恐怕都——能说话了。”

    掀开阿法芙涅丝家的门帘，吴瑕向里张望。果然，伊萨正坐在里面，背对着门的方向，盯着眼前的地面。

    冷不丁一道声音响起：“回来了？”

    “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当你露出这副表情，又这么说的时候，就证明你真的生气了。”她无奈地指出这一点，没等到艾赫麦德生气就径直坐到对方旁边。

    她忙回头看去，发现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埃玛尔。

    “这样啊。”她恍然大悟，看埃玛尔一副紧张的表情，忙露出安抚的笑容：“没关系，东西我收下了，请帮我感谢阿姨的好意。”

    还没等她想个明白，忽然，一道弱弱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迁徙的过程中，发生什么都不意外。孩子们被大人们保护得很好，所以忘记了旅途的危险。但是艾赫麦德，我们很快就要长大了。也许等我们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你就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大人了。”

    周围走进来的孩子越发多了，有人坐在了她的另一侧，吴瑕只好将想说的话压在心底，也看起了书。

    说实话，他对她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也许是她那微笑之下所蕴藉的骨子里的高傲激怒了他，也许是祖父之前说起外来的女孩，口中念叨着不祥的震怒表情烙印在了心中。

    她停下脚步，恢复了正常的音量说道：“嗯，我回来了。”

    “还、还好！”埃玛尔受宠若惊：“我——我前几天有了个妹妹。”

    又重新打量一遍那一小部分的行李，内心天人交战，半晌，伊萨头痛般扶额道：“不行。”

    艾赫麦德可疑地停顿了片刻，放下手中的木板书，重新又拿起一本新的，才说道：“没有。”

    “听我祖父说了，护送任务嘛，听说还是因为那位使者大人的青睐。哼，原来那天的事情，竟然是因为这个……算我白担心了。”

    但这些日子下来，他们相处得很好。她从不会计较他那些言不由衷的愤怒言辞，而是会微笑着，用河水一般清凉的语调轻轻抚平那些不安的褶皱。

    面对其他的孩童时，即使也能刻意保持相谈甚欢，他却总是觉得有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自己和他人之间。

    艾赫麦德沉默半晌说道：“你来这里，都还没有几个月呢。”

    “……”

    又或者，这样的诗篇确实存在，只是……有人不愿意拿给她看呢？

    他只是愤怒，愤怒于——于什么呢？

    这个村子的人酷爱写诗，说起来，收获祭那日艾赫麦德在高台上吟诵的，不也是诗篇构成的歌词吗？她皱紧眉头，只是这些诗篇，似乎都是一些单纯的吟咏，只有一些包含着对日常生活的歌颂。

    树影婆娑，微风掠过草野。两人在距离艾利帐篷数十米的小路分叉处做了简单的告别，然后分道扬镳。

    他忽然觉得有些挫败，他们之间每一次的争吵似乎都被她化解于无形。他性格高傲，虽然对世间之事洞见颇深，与人交流却常常言辞不当。

    “两年以后，我们都十四岁了。”他如是说道：“到时候，我已经拥有了外出狩猎的权利，你也快要到出——”

    她松了口气，想了想，放轻了脚步，走上前去。

    不知何时，帐篷里只剩下了她和艾赫麦德两人，良久，她叹了口气，

    说着就埋下头继续读起书来，不再理她。

    “……？”

    “你知道这个任务的内容是什么吗？”

    “这些东西太累赘了，你是去执行任务，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包裹里的物品必须一概从简。”伊萨斩钉截铁道，他鲜少有这样严肃认真的时刻，吴瑕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她的语气沉郁，像是在叹息一般：“以及，即便知道了你生气的理由，理解了你，我也无法保证从此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

    她明白，他自然知道她是在对谁说话。

    这次也是一样，当他发现整件事情，在她身边的人中，唯有自己是彻彻底底的局外人时，立刻就失去了理智，愤怒如同火焰一般将思绪烧了个透彻，在见面时立刻便难掩愤懑。

    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加上日常生活的运用，她已经基本掌握了这里的文字，基本的读写都已无障碍。即使她有心想要借此和艾赫麦德搭话，也难以找到合适的借口，而撒谎询问，必定会被对方一眼看穿。

    “听、听说你要出任务离开，妈妈让我把这个给你，里、里面有一些我们家自己晒的果干，方便贮存，你、你路上可以拿着吃。”

    “可是，这些东西都不拿的话，妈妈会伤心。”

    “这是……?”

    “恭喜！哈哈，你这下也是当哥哥的人了。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跟在你后面跑来跑去了。”

    “这么说的话，你也是一样。”宛如被凉爽的风吹拂过一般，也许是因为她温和的态度，艾赫麦德的怒意在不知不觉中消散而去。

    她弱弱地说道。

    闻言，埃玛尔不由得松了口气，点头不迭。他们已经很久没聊过天了，想了想，吴瑕还是开口关心道。

    谁都没有回头。

    最后的两日很快来临，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快到了连吴

    “天地可鉴，艾赫麦德，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也理解你生气的理由，但无论你相信与否，我真的并非故意独独瞒着你一人。”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吴瑕还是笑了起来，点头附和。如果不算沉睡了不知多久的时间，以及上一世那遥远的回忆，好吧，她看起来确实和艾赫麦德年纪差不多。

    他还是那样瘦弱，布满雀斑的双颊上使劲挤出一个笑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递给了她一个包裹。

    “你能不能认出我，我不知道。”艾赫麦德撇了撇嘴：“我肯定一眼就认出你了——你长得可和大家不一样。”

    唯独这一点，她说得没错。

    她浑身一抖，眼神陡然凌厉了。

    “真期待，你说那时候，我还能不能认出你？”

    闻言，伊萨面色一僵，很快叹了口气，表情终于有所松动。

    他只说了三个字。

    等到脑海中的野火被扑灭后，他面对着那团剩下的灰烬，努力分辨着其中的情绪，不甘、愤怒、焦急、担忧，最后，只剩下了迷茫。

    但是，看到艾赫麦德抬起头，惊愕地望向她，她深深吸了口气，还是继续说道：“……这一点也称不上什么秘密，虽然我们总是因为各种理由吵架拌嘴，但我不希望在离开后回想起，我们的最后一次谈话，是以这样的争吵结束的。”

    “吴瑕……你好。”

    她看了看地上的两摊行李，又看了看伊萨的表情，识趣地后退一步，举起双手，投降般说道：“伊萨哥，你分出来的那一小部分，是妈妈塞进我包裹里的。”

    次日，赛瑞德归来时，吴瑕赶忙走上前，他一向来去匆匆，她争分夺秒把事情说清楚，赛瑞德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

    艾赫麦德一向聪慧，听到艾利宣布消息后，必然是满心疑窦，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再一看赛瑞德和伊萨的表现，难免觉得是她在故意隐瞒着他。

    和埃玛尔道别，感谢过对方的祝愿，她又重新低下头开始看书，时间就这样在一片寂静中涌动着，直到人群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