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场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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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他所说将浑身的血迹擦干后，吴瑕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

    就在她蹲下的瞬间，有人拿着镰刀从对面的草丛劈开道路，露出后面跟着的长长的一行队伍，他们看起来神情严肃、来势汹汹。

    刺客下意识伸手阻挡的间刻，吴瑕已经悄然闪至其身后。她心知不是对手，只是想尽力拖延时间，艾利不是一般人，一定已经有人正在赶来的路上了。

    个体的生命拥有的记忆是多么的模糊、微不足道，她悲哀地看去。那孩子扑到女人面前，嘴角向下颤抖着撇去，大滴大滴的眼泪砸落，落在以耻辱方式死去的女人面颊上，泪珠顺着她脸庞优美的弧线滚落地面，融入大地之中。

    赛瑞德一脸淡然，伸手将失去了气息的女人脸上的面纱扯下，露出缓缓流出鲜血的唇角，和一双失去了灵动的空洞的眼。面容娇艳，正值青春年少，看起来和赛瑞德差不多大。

    “——你怎么能如此痛下杀手？她可是你的未婚妻！你说她是刺客？怎么可能？她的亲人就在后面，你胆敢在他们面前质疑她的忠诚？”

    她终于从尸体旁边直起身来，正想说些什么，忽然不远处爆发出一阵骚动。她快速望去，原来是那些原本围成一圈的孩子们终于从睡梦中醒来。

    与此相反，她注意到身旁，赛瑞德脸色却是猛然一沉。

    从此以后，每隔七天的休息日，吴瑕都会前往艾利的帐篷处。说来奇怪，自从那天之后，艾利虽然每次都会笑容可掬和她打招呼，但却没有再给她介绍新的朋友。

    “小姑！小姑！”

    另一侧的草丛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艾赫麦德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和自己一样赶紧蹲下。吴瑕虽不解其意，也只能照做。

    是谁的声音？吴瑕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人群中猛地窜出一个脸上长满雀斑的男孩，他宛如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哀嚎着。他平时很不起眼，那一瞬间吴瑕试图回想和他有关的记忆，脑海中却只闪现出一些模糊的影子。

    “人不是我杀的。”她回过神般抬起头，快速说道，语气微微急促。

    “赶紧用树叶把你手、脸还有身上的血迹尽量擦干净，等会就蹲在这里不要出去。接下来的场面，不是我们能应付的。”

    那人颤抖了一瞬，眼神一凛，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手腕一翻，匕首的尖凌厉地划破空气，这次不再有半分犹疑，直直向着她额角的命门而来。

    电光火石间，他被人狠狠从向旁边推开，怀里的木板书散落一地，整个人向后仰去，脊背摔在地上。来人身形矫健，黑布蒙面，手持利刃，在正午刺眼的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色泽。

    “平时明明也会休息，今天怎么？心情不好？”

    借势在地上打了个滚，她仍死死抱住对方的脚踝不松手，任凭浑身被尘土浇透，目光依旧冰冷彻骨。

    形势不明朗，她依旧蹲着没有动作。那些人一股脑上前，在看清赛瑞德怀中失去意识的女人的面容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为首的男人看起来怒不可遏，他大声朝赛瑞德咒骂着，声音顺着风飘到草丛中躲藏的吴瑕和艾赫麦德耳中。

    对方轻松躲过，面露不屑之色，刚想迈步，却忽然发现双脚处沉甸甸的，低头一望，发现女孩竟然扑下身子，双臂环状抱在右脚踝处，重重坠在了自己身上。

    “糟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利落地转过身去，一把拽起那具失去生命的躯体。他动作麻利，形容举止充满了残酷的效率感。可还没等他将尸体彻底从地上拽起来，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她视力远超常人，清楚看到其中领头的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壮年男子，他有着一双深褐色的瞳孔，视线焦躁地漂浮着，最终落在不远处正抱着尸体的赛瑞德身上。

    打破了这微妙寂静场面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不起眼沉默着的艾赫麦德。他一直关注着赛瑞德和吴瑕这边，两人的话语被他尽收耳底。

    他终于迈步上前，慢条斯理问道：“头一次杀了人，感觉怎么样。”

    吴瑕闭上眼睛，耳畔掠过风声。刀尖没入血肉的声音噗嗤一声，她浑身不自觉地一抖，大脑几乎传来痛楚。

    直到所有人都睡熟了，静谧的空气中只剩下了蝉鸣声和绵长的呼吸声，吴瑕才睁开眼睛。直觉告诉她，这不是睡觉的时候。

    她正要起身，艾利恰好掀开帐帘，怀中抱着小山一样高耸的木板书，踱步而出，看她神色清明，奇道：“不休息吗？”

    在旁人看来，今日她的表现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唯有在之前的数个休息日都坐在她身边的艾赫麦德，察觉到了那不和谐之处。他满心疑惑，但即便费尽心力，他也无法察觉到那不祥的气息，又羞于启齿询问，便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

    刺客只迟疑了一瞬，便下定决心，另一只脚狠狠往她的胸口蹬去。吴瑕只感觉胸口一沉，鲜血的气息弥散在口腔中。不过没关系，这感觉不会持续很久，她默默对自己说道。

    因此，她也只得每次坐在艾赫麦德旁边，每当她左右环顾后迟疑落座时，那位少爷总是会从鼻腔中发出嗤笑般的哼声。可一旦坐下来，他又换了一副表情，认真地教她读书识字，吴瑕学习也是一丝不苟，艾利偶尔经过两人身后，总会停下来听一阵，然后再转身离开。

    听到赛瑞德的话，他罕见地露出焦躁之色，像是挣扎了片刻，三步并做两步上前，还没等吴瑕反映过来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领着她向一旁的树丛走去。

    “麻烦了。”赛瑞德的目光没有朝向那哭泣的孩子，也没投向视线牢牢黏在孩子身上的吴瑕。他只是眺望着不远处，用着预感到暴风雨将要来临的低沉声音说道。

    果然，来人并非等闲之辈。吴瑕抄起那边缘粗糙的木板眼疾手快向来人脖颈方向割去，却被对方用匕首格挡开来，生锈的铁和粗粝的木板撞击，发出沉闷的声音。

    正值盛夏，艾利的帐篷搭在了树下的影子里，当吴瑕平静踏入其中，由炎热迈入阴凉的一瞬间，她便预感到即将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孩子的睡眠总是令人羡慕，一旦决定入眠便很快沉沉睡去，天真不知愁。他们幸运地错过了危险，这让吴瑕心底浮起一丝小小的庆幸，年龄尚幼的孩子们很难控制自己，卷入其中只会让刚才的局面更加复杂。

    “怎么了？”吴瑕不明所以。

    及至正午，日头高照，孩子们吃完了从家里带来的干粮，饥肠辘辘化作恹恹欲睡。几个孩子们在树下围作一团，头挨着头陷入沉睡。

    间隙的功夫，那人已经窜上前来，吴瑕刚把艾利推开，两人便只剩贴脸的距离。刀光掠过余光，容不得细想，吴瑕只全凭直觉攥紧了一块边缘粗糙的木板，将剩下的木板全部甩到来人的脸上，试图扰乱对方的动作。

    那人从缝隙中露出的精明双眸只轻轻扫了一眼吴瑕，便调转目光，身形一闪，眼看又要向着艾利的方向冲去。吴瑕一时大惊，使劲将木板向对方后脑勺砸去。

    赛瑞德神色平静，冷冷地向那一大群人的方向望去。吴瑕看着他们向赛瑞德的方向涌去，眼神逐渐变得凌厉。

    听到声音，艾赫麦德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下唇哆嗦着嗫嚅道：“是、是父亲……”

    “她逃不过你，你知我知。”她语调冷硬，语调之中淡淡漂浮着一种更加冷静的厌倦：“赛瑞德——哥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说话好像从来不超过六个字。”

    “没事了。”

    远处树叶不规律的摩擦声捎来了关键的信息，吴瑕心中祈祷着那位熟悉之人能再快一些赶到。

    艾赫麦德尽量压低声音，先是眉头紧蹙，环视四周，幸好前几天此处下过雨，草丛里还算干净。他这才舒展眉头，快速地叮嘱她。

    转移话题，一种有效的恢复手段，赛瑞德心想。

    她方才的行动只是占了先机，加之对方先前对她并不了解，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果断。对方下手狠戾，行动迅捷，一旦获得喘息之机，只怕她的脖颈很快就会被折断。

    已经将刺客一击毙命的赛瑞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转身扶起一旁的艾利；艾利喘了口气，抬起手示意他自己没事。赛瑞德方才回过头，冷眼旁观，看着她的眼中无声地掀起一场地震，又缓缓归于寂静。

    这一招果然奏效，虽然刺客身量纤细，却终究不如孩童身段灵活，向下调转视线的片刻便被兜头而来的一堆木板砸了个措手不及。

    头顶传来声音，温热的液体将吴瑕流满冷汗的脸覆盖，她试探着一点点眯开眼，等到眼睛完全张开后，失语一般凝视着眼前的尸体，久久未曾动弹。

    “睡不着。”

    “怎么了？”艾利话音刚落，察觉到她眼神发直，便顺着她的目光向身后看去。

    吴瑕伸出手去触摸女人的脸，一点一点微微颤抖扫过眼睛、鼻子和嘴唇，女人已经开始变得青紫的嘴唇上沾着凤仙花的汁水，那汁水散发出清香，擦过脸颊，给已经失去生气的脸平添了一分鬼魅的艳丽。

    “我以为我们，没见过几次。”

    她还没说完，声音倏然停滞了。

    “……你说得对。”

    “有什么区别，没有你拦着，她就得手了。”他继续冷静陈述：“一旦得手，她就能逃跑，说不定还能活。”

    目光落在艾利怀中垒高到几乎把脸都挡住的木板书，她走上前去帮对方分担了一部分，两人并排走着，吴瑕才得知原来艾利此刻是打算把它们放在阳光下多晒一会，防止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