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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眼望去,接笏埋头赶路,不时环顾四周确认方位。伊萨一边赶路,一边发呆。辛西娅和普特尼两个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他们聊了很多童年的事,只是都很默契地避开了死去的维斯佩拉夫妇,到底是青梅竹马。

    “……想什么?”

    “那就等每次休息的时候,咱俩换位置,我不能——”

    “我和普特尼从小是在卡尔林斯和纳瓦里诺长大的。哦,这两个城市都是教团的领地,热闹极了。”

    “嗯,你一向是个聪明孩子。”伊萨双臂环胸,想了想后继续道:“说到底,他们是……那什么?哦对,天空教的人,哪怕和我们要投奔的魔神有私交,说到底也只是暂时的利益相同。”

    “那看来是我想错了,昨天刚走的时候,我看你和他们告别后回过头,泪水在眼窝里打转,真是令人难受,我当时就想——”

    除了接笏,大家脸上都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之前明明说好的两天,而从昨日出发直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天半的时间。

    “我就想,你要是跟我也这么哭哭啼啼的,我可受不了,非得扭头就走——哎,你怎么生气了?别呀,看在咱们马上就要分别,我还辛辛苦苦送了你两天的份上,你可不能这么绝情。”

    她行动迅速,三两下就将普特尼推上了驮兽。辛西娅将他拽上去,他坐得高高的,对下面的她俯下身子,坚定地说道。

    从前,这个词对吴瑕来说自然乏善可陈,辛西娅也小心翼翼,像是不想触及她的伤心事一般,就只聊自己的事情。

    伊萨凑得近了些,凝视着她火光下的侧脸半晌,忽然伸出手,替她整理了一下长袍的领子。

    “……翻过这座山还得多长时间?”一路上一声不吭的普特尼忽然开口问道,吴瑕从驮兽上向下眺望,看到普特尼白皙的脸涨得通红,脸上坠下豆大的汗珠。

    辛西娅漫无边际地絮叨着脑海中掠过的事情,紧紧靠在吴瑕身边,不知不觉就说起,她对吴瑕所在的村子十分好奇 ——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村子。

    “哪有两天?真是,伊萨哥,你总是这样说话。”

    “他太累了,脸色也不好。”吴瑕眉头紧蹙,一针见血说道:“这山上不见日光,如果我们不小心迷路,一旦病倒就和自杀没什么两样。”

    说完,伊萨以迅雷之势将自己的小包裹扛了起来,转身正欲离开,却又在大步流星走了几步后停了下来,脚步一转,偏过身深深看了她一眼,最后笑着朝她挥了挥手,离开了。

    “你明白这一点吗?”伊萨看向吴瑕。

    很快,一夜过去,太阳升上地平线时,他们重新开始赶路。

    于是他们重新开始赶路,吴瑕显得体力充沛,和接笏几乎不相上下。事实也是如此,她印象里除了精神上的疲惫,身体几乎没怎么感到累过。

    说完,还没等辛西娅回话,吴瑕便已翻身下了驮兽。普特尼喘着粗气,但仍坚定地摇了摇头:“女士……优先,我不能让你走、走这样的路,我却在驮兽上坐着。”

    伊萨话一出口,辛西娅便理解地点了点头,招呼着普特尼和接笏让开距离,甚至不忘将驮兽也牵走,留出完整的一片空地来。

    他的视线环视一圈,最后落在吴瑕身上。他朝她招了招手,她立刻跑了过去。

    “他们都不是恶人,但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立场。”

    “明白,伊萨哥。”

    “一个迁徙的村子,听起来真棒,比只会待在那里不动的城市强多了。”

    他的语调十分温柔,吴瑕抬起头,他灰白色的碎发轻轻拂过她的脸庞,扎得她发痒,眼睛都酸了。

    “辛西娅,我心里有数。而且驮兽可不能累坏了,它累得倒下了就更麻烦了。而且今天傍晚前总得找到合适的地方休息,这一片可不合适,赶路快些总有好处。”

    她轻巧地越过沼泽的边缘,躲开动物留下的痕迹,踩过片片枯叶。很快,她就觉得步行其实比坐在驮兽上更有意思,脚踩过的土地更加坚实,眼前的景色也更加分明。

    “卡尔林斯风景秀丽,郊外种着漫山遍野的葡萄树。城里家家户户都酿酒和烧陶,现在想来,整个教团地的美酒和餐具应该都是从卡尔林斯运来的,当时我们每天看着一辆一辆的马车出城,还十分好奇它们会去哪,普特尼还猜那些马车夫们肯定是要踏上冒险的旅程,车队的货仓里装满了他们的行李。”

    正午时分,他们走到山顶,终于浑身沐浴在阳光下,今天天气不错,山顶的微风拂过,吴瑕撩开被吹到眼前的碎发,向前极目远眺,只见远处山岭层层叠叠。

    过了沉默的几秒,他又慢吞吞说道:“快要入冬了,虽然阿法芙涅丝给你的包裹里塞了足够的衣裳,可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是短了,就把旧衣裳的布裁下来补上去,我记得你针线活不错。”

    吴瑕举壶饮水的动作一顿,伊萨却像是浑然没察觉到似的,继续说道:“除了接笏外,无论是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圣女,还是那个刺猬一样的小子,一旦立场变换,你对于他们的身份也会有所不同。虽然不是恶人,可立场对立,彼此还是可能会刀刃向见的……”

    看来自己之前的坚持还是有成效的,这回辛西娅总算没再说要自己下去走——这样的路她的身板可应付不来。吴瑕松了一口气,挥了挥手。

    吴瑕匆匆答应了,心底大惑不解,这么固执的人,她能理解却实在头痛。她认识的人,虽然有固执的一面,但大家也都偏向实用主义,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坚持个没完。辛西娅咯咯地笑着,摇了摇头,倒像是已经习以为常。

    伊萨说完就开怀大笑起来。吴瑕又憋闷又好笑,最终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遮住了眸中的潋滟水光。

    下午的时候,普特尼如约要和她换位置。吴瑕本想拒绝,可看他那一脸坚决不已的表情,就没了脾气。

    “你怎么了?还好吗?”她赶忙问道。

    “不行,你是女生,年纪又小,又刚刚上路。”辛西娅忧心忡忡:“何况你昨天晚上陪着我,紧接着又单独值夜了那么久,肯定没休息好。不行、不行就咱们三个人一起坐在上面吧,走得慢些就行了。”

    其实吴瑕并没有辛西娅所想的那么悲痛,但她仍深受感动,自然也配合着辛西娅的话语,两人聊着聊着,就聊起了从前。

    她重新坐上驮兽,并排坐在辛西娅旁边。像是要一扫阴霾似的,辛西娅使尽了浑身的法子来让她开心些,挽着她的肩膀,兴冲冲地和她探讨四周的景象。

    普特尼抹了把脸,原本还想混过去,但吴瑕可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一看他的脸色,不由分说就要让他坐上来,把自己换下去。

    “无论发生什么,我和你哥哥都会永远站在你身后。”他眨了眨眼:“艾利更不用说,他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哦,对了,还有你那个一块读书的小朋友,恐怕这个时候正蜷缩在吊床上,红着鼻头淌眼泪呢。那小子一向嘴硬心软,够他受的。”

    伊萨站在她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我要走啦,吴瑕,可别泪眼汪汪的,你还是故作冷漠,或者神气活现的时候看起来更可爱些。”

    等到大家都看向前方,欣赏美景的时候,吴瑕却回过头,转而看向来时的路,一片连绵翠绿的丛林和遮挡了她的视线,让她无法看到村子的痕迹,哪怕只是边边角角。

    再向近处看,果然另一侧的深处有着蜿蜒的河谷,延伸至视线尽头。

    就在这时,伊萨忽然开口道:“嘿,伙计们,我得走了。在这分别,我还来得及在天黑前赶下山。和你们一样,我也不觉得在山上过夜是个明智的选择。”

    “按照我之前预想,你们得到今天晚上左右才能抵达山顶,明天一早正好下山。没想到你们走得快多了,现在就已经走到这了,我的计划也只能随之改变了。”

    吴瑕没有说话,只是同样挥了挥手,目送着他远去。

    伊萨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她回过头,收回觉得冰冷的手,将手握成拳放到唇前哈了几口气,最终还是慢慢走回了辛西娅他们的队伍中。

    这样天真的话语竟然出自总是一脸阴沉的普特尼之口,这让吴瑕也一时忍俊不禁,辛西娅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是啊,是啊,现在的普特尼肯定不会再这么说了。不过,夏天吹风的时候,卡尔林斯的街上到处都飘荡着美酒的香味,混合着土窑的火气。那

    “再见,伊萨哥。”

    山路难走,遍地枯枝败叶不说,不少树冠茂密连绵的区域,更是泥泞不堪。幸好有接笏灵巧地在前方引路,他们这才顺利地绕过沼泽、死路和悬崖,也没在仿佛无穷无尽的密林中迷路。

    看吴瑕似乎对此抱有兴趣,辛西娅说得更多了,回忆从前的时光,眼睛都亮了起来。

    说完,伊萨忽然给了她一个简单的拥抱。真到了离别的时刻,一贯悠游的他反而变得有些笨拙,只是讪讪开口,简短说道:“再见。”

    “两年后见,吴瑕。”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家里的事情不用担心,有我和赛瑞德照料,日子总过得去。你也别忘了我之前说的话,好好保重自己。”

    “各位,请让我单独和她说几句话。”

    “好好照顾自己,我明天离开,也就是说,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就不在你身边了。”

    泪水一下就被吞回肚子里,她又伤感又好笑。看她的模样,他这才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这才好。”

    “我才不会。”

    “这路我能应付,你是见过我们的村子的,我们走了那么久,什么样的路我没走过。”吴瑕扯了个无关大雅的小谎,刻意无视了不远处伊萨发出的暗暗嗤笑的声音。

    在短暂的休憩,沐浴完阳光和清风后,他们整理装备,开始准备下山。

    她决定不再回头,只是走好接下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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