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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烹茶的席上坐了,恰如当初穆廷年在茶室以卖茶阿婆的前事为例,教导她得饶人处且饶人,只是如今,父女再对坐,物事人已非。

    穆廷年道:“她们姊妹的事,也是上一辈的恩怨,南华与你阿母,并非一胞同出,这个你外祖母应是不曾在你面前提过,南华后来跟家里断绝关系,也与此有关。”

    仿佛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不哭也不闹,也不惊吓。

    婉娘听了,只是垂首叹惜,不知该怎么求天善待这对年稚母子。

    晞婵看见李逾白,至亲骨肉,母子连心,不觉弯了弯唇,逗他玩了一会儿,忽而抬起头,轻声问道:“婉娘,阿母给我的那只玉镯在镜台上匣子里放着,帮我取出来吧。”

    外面兵                                                荒马乱,自晞婵有了身孕,婉娘也来这边照管,此时正欲像往常那般将晞婵搂了,却见少女并无惧色,只是担忧。

    姚崇并未松懈,而是让穆廷年同段灼留守,不叫他们父子皆入狼窝,自亲领人马,前去接应穆尧。

    逾白握住了她的手。姚崇他们都在欢笑夸赞,唯有晞婵低下眸,忍住不舍的泪,将还只会爬的小逾白抱在怀中,笑了笑。

    晞婵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在崩离她所看到的一切。这是前世,她从未有过的感觉,继那次同雪映在帐中的一瞬彻悟,今时得知真相,犹如更大的一张牢笼,向她罩下。

    过后,晞婵突然喊住了要走的穆廷年。

    “那便好,”晞婵点点头,眸中若有所思,

    晞婵忽站起来,一双潋滟美眸宛若芙蓉泣泪,美而稚嫩,娇而不俗,自有一番风情神思,应是美人折花枝,欲语却还休。

    两方正是持衡,孟获帐下有一狼将,悄悄献计,提出火烧粮草,攻其后背之言,孟获当即采纳,命一队人马去与粮草兵周旋,只管放火,不必执着厮杀。

    婉娘心下欢喜,忙去婴儿摇篮里瞧了瞧,却不是不谙世事睡得沉,反倒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转着黑白分明的瞳仁,啃着小手。

    若遗憾终究不可避免,只是在不停地感受悲欢离合,失去,即便重来几世,又有何意义?她突然明白,求下世并没那么重要了。

    这便是因利而失利。

    大量火把火石往粮草营里扔,防无可防,瞬时间,火光冲天,烟尘浩荡。

    穆廷年抱着小逾白,周遭欢笑阵阵,晞婵在旁看着,微微弯唇,美貌无双,轻若仙子,小逾白愣愣地盯着看了起来,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

    “南华夫人的养女罗烛乘,阿父可知?”

    今世犹如一场梦,带给她巨大的虚妄。这感觉让她美梦初醒,并觉此时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比前世更为可怕。

    尘世如网,她看不到的,还有多少面?

    她挽救了父兄,前世执念散。却对应的,因这执念走近李覃,为他种下的另一种深情,当即断裂,碎若菩提珠串。

    可巧在这时,冀州那边有人匆匆来报:“报——!主公,那穆尧率军突围,直捣我军粮草营!”

    豆蔻指甲,落在沾了血的《洛神赋图》上。

    那边穆廷年见了,心下无比欣慰,这孩子,从不知事起,就是个体贴的。他笑叹了声,默默无言。

    他捂住双眼,摇头道:“许是念及你阿母为人,隔代无辜,南华自觉亏欠,才待你视如己出,否则,若她是个狠心绝情的,我,我当真是后悔也来不及呐!不知情将你送去认她为师,后来每每想起,我都胆战心惊。”

    慢慢的,灰烬深处,烛火光里,隐约造就了一幕美人中箭而死,倒在凌乱宫室的凄美形景,犹如图画。既不能再言,亦不能再继续,到此戛然而止。

    小逾白牙牙叫着,小手挥舞,也不抓地上那些东西,径自爬着去晞婵身前,小手伸去一拍,艰难够到了晞婵的手背。

    “好一个请君入瓮!”孟获怒不可遏,瞪向姚崇,嘲笑,“你们人多势众,战不公正,且容我回,改日再来取你项上人头!”

    两方交战,荆军不防,却实力强劲,比冀州兵强力盛,又有豫州穆廷年、穆尧、姚崇等人拼助,冀州军虽来势汹汹,终究胜负难分。

    哪里有什么陷阱可言?

    姚崇看见,怒不可言,恨之无奈,亲自策马去迎孟获,单挑定胜负。

    烛火幽微,美人斜倚在榻,捧面泣泪,仿若风雨摧残过后的落花,摇摇欲倒。晞婵含泪将那情赋烧了,娇面绯红,声慢而泣:“自古有言,‘花落人亡两不知’,又有‘东风无力百花残’,我虽不比春桃夏荷,可知天下万艳皆有不能圆满之地,我今借月为盟,当作大梦初醒。”

    穆廷年大惊,目光从茶上移开,看向对面的小姑娘,迟钝道:“这……”

    起码前世的她,是真真切切掌握自己所认知的一切。

    “你外祖母嫁过去前,原夫人离奇暴毙,这样大事,好歹也是世家,怎会不查清楚?然即便查明是突发恶疾,离奇事偏有碎嘴人,非说什么是你外祖母为了嫁进来把人害死。南华当时才六七岁,从小听到大,丧母之痛愈发悲哀,痛也就成了恨。”

    婉娘不觉一愣。

    这根本,与她所知的师父,天差地别。

    她看着那双清澈无辜的黑瞳,小逾白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很是可爱。与她有几分相像,又像极了他父亲。

    晞婵煮好茶,为穆廷年倒了一盏,茶雾缭绕,缓慢飘浮,搁下茶具后,低声问道:“阿父,我听到了一些事,你能不能告诉我,阿母到底是怎么离世的?”

    当日姚崇他们攻下雍州后,罗烛乘也被杀,因大小事情接连而来,她心中又有猜着,故才挨到如今询问。她很难接受,母亲是死于非命。

    晞婵取出枕边的几样东西,有信,有李覃送她的菩提簪,也有那一情赋。

    时日一久,冀州这边等得不耐,眼见并没什么动静异样,孟获又恐诈中有诈,于初春十四日,汇集了幕僚,定心一鼓作气,不论如何,先攻下荆州才是正事。

    听此,婉娘以为是晞婵要戴。往日万分珍惜呵护那玉镯,毕竟是先夫人留下的传家之物,又有慈母爱护寓意其中,一听提及,婉娘便去将玉镯拿了过来,欲给晞婵戴上。

    抓周那日。

    众人见状大笑,穆廷年也是哭笑不得:“这臭小子,什么都还不懂,可就这般痴美,长大了还不知怎样呐。”

    反过来看,又怎么不是孟获有意等这一年,置下障眼法,待荆州军情懈怠,趁虚而入?

    晞婵弯唇一笑,柔声道:“逾白也不哭闹,可是还睡着?我想抱抱他。”

    ……

    她怎么也想不通,听阿父和婉娘他们说起,阿母生前是个极温柔又纯善的女郎,更不存在虐待姊妹,南华夫人为何要怨恨至此?

    她辞过穆廷年,径自去帐中榻上坐了,点灯置红蜡。

    晞婵抚摸着逾白嫩滑的年幼面庞,眼中饱含亏欠,似是看见她流泪,小逾白喜欢粘着她惯了,对环境的感知又很是敏锐,此刻莫名的,也开始哇哇大哭起来,哄都哄不住。

    见此,晞婵脸色苍白,几近拿不住茶匙,喃喃开口,仿佛自言自语:“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榻上美人泪(重生)》

    晞婵好容易才把小人儿哄睡,抱在怀中轻拍,抬眸嗓音极轻地问了句:“外面情况不知怎样,婉娘,你且去喊个人过来问问,这里在内,倒是安全,只也不可去远了,以免遇上混进来的乱军,近处寻不到,便罢。”

    烽烟突起,姚崇等飞快奔出,领兵御敌。孟获夜袭,而荆州三军因长久不见来攻,惯有讥嘲,今时夜间不怎么做防备,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只是命运的提线木偶,永远也猜不透,每一面镜子的背后,藏着怎样的无字碑。

    却见小姑娘并未戴上,只是接过,精致如画的脸庞,美得不可方物。她细心将玉镯搁在了李逾白的怀中,听了会儿咿咿呀呀的小儿欢声,忽而偏过头去,手背紧紧贴着眼下,无声哭泣。

    穆廷年心下已有猜准,放下茶碗,沉默点了点头,似是已经默认了晞婵所想。

    她的手畔,有盛画一幅。假画入秘阁,仿时以乱真,正如梦由真生,情由心生,假作真时梦不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去将披风拿了,给晞婵披上,安慰道:“有郎主和姚将军他们在,女君多少还是宽些心。”

    “哎呀!”婉娘惊笑一声,将逾白抱了,走去放在晞婵怀中,吃惊道,“女君瞧瞧,这孩子胆儿可大了呐!”

    说着,飞快掉转马头,纵马返还。

    婉娘见此,慌张不知原由,安慰也不知该从何安慰,只得一通肺腑之言尽数吐出:“女君莫要伤心,老妪知道,您爱护这孩子,郎主他们亦是看护有加,但终究不算是踏实周全的依靠,往后这孩子长大成人,重担多在女君身上,您疼惜这孩子,逾白尚不知事,便已聪慧体贴,时时顾您,又怎不算疼惜您呢?”

    “婉娘,逾白很乖,我看着他,心里就疼。”

    可以说,最大的良机,从最开始,孟获就已错过了。

    此时他跨坐在战马上,对身后猛将痛叹,咬牙悔不当初:“哎呀!荀笕误我呐!”

    一日夜里,荆州屯营火光大盛,鼓声忽然震天。

    倒白白错失了鹬蚌相争后的渔翁之利,反给了荆军喘息的机会。

    晞婵眼光波动了下,下意识扶稳了逾白,红唇轻抿,一时说不出来话,只是眼眶悄悄红了。

    婉娘答应去了,不多时回来报喜:“那孟获已败退撤军了。”

    而今日,则是彻彻底底让她颠覆,甚至望着近在眼前的父亲,也觉会不会下一瞬,他就会突然消失在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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