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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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抬起/头，露/出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礼节使他立刻挺直了腰背，军队地习惯让他缩起了双/腿，双手也规规矩矩地放在了膝盖上。

    这句话好似火星，一下子引燃了维特恩德心里的最后的恨意。他猛然停下，眼睛圆瞪，呼哧喘气，身上打着摆子，手攥得青筋绷起。

    伯爵抿着嘴，他眼里泛着泪光，梗着脖子，用尽全力憋出想要出口的痛哭。

    爱维格松开男孩侧过身，露/出奔跑过来的丝碧格莱。红发女巫惊喜地高呼一声，飞快地跑过来，一把搂住了维特恩德，好悬没给孩子勒出白眼：“我的瓦尔海特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爱维格捡起地上几枚勋功章，上前几步，轻声叫道：“辛芙妮伯爵阁下。”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克里斯特·维特恩德？”爱维格却变得非常强硬，她蹲在崩溃的男孩面前，再次强调：“你想要的是冤仇得报，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公爵王侯可以草菅人命，对吗？”

    终于，默默流泪的男孩嗫啜着、轻声说道：“……不是……”<                                                /p>

    “这是你想要的吗，小克里斯？”爱维格用那位父亲的称呼对着维特恩德说道，后者的眼睛忽然就瞪大了：“你的父亲直到灵魂被引渡人带走之前，还在拼命的恳求我们救救你。他说‘求求……救救我的孩子……小克里斯……’”

    “艾尔坎特尼斯老师……”维特恩德终于从那股“要杀光所有人”的蛮横感觉里恢复了正常，这会只觉得自己十分没脸见人，躲躲闪闪，不敢看丝碧格莱，男孩脸到脖颈红成一/大片，僵得和阿牧特杨树一样挺直。

    维特恩德倏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骤然失去力气，蹲在了地上。

    月光已经到了天空的正中，投射下的月光给爱维格勾勒了一圈浅浅的光环。她闭了闭眼，看着面前男孩逐渐恢复了神采的眼睛：“任何以负面情绪为驱动力的行为，最后都会招致悲剧，我的孩子，如果今天你炸死了子爵和伯爵，你的一生都会被永远困在这个时刻。这是你想要的吗，这是你的父亲希望的吗？”

    丝碧格莱眼睛微微睁大了。她好像明白了这件事有些严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照顾好维特恩德，就一边给男孩擦脸，一边温声安慰着，半拖半抱的拉走了。

    于是两个人便走到了一边，爱维格心念催动魔力，用一团烟雾阻隔了众人的视线。

    爱维格安安静静的看着维特恩德，浓黑色的眼睛如同猫眼石一样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维特恩德眨了眨眼，眼泪滴在他已经破旧的外袍上，浸出一个又一个的圆圈。他嘴唇颤/抖着，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好似被一只微暖的手轻轻托了起来。

    维特恩德愣了愣，轻轻摇了摇头。

    “哦，不，亲爱的，他不会，他只会在女神的脚下对伟大的格赫西特神说‘我被一个小神经病送来的，行行好，审判与三界之门的守护神啊，送我去我该去的帕哈迪斯乐土吧！’”

    说罢她便转身走向了辛芙妮伯爵。辛芙妮伯爵想一座寂静的雕塑一般，坐在一把折了靠背的椅子上。他坍塌着后背，手肘撑着大/腿，颓然地捂着脸。

    “真正应该被铭记的不是仇恨，而是为何会诞生出仇恨，”爱维格的眼睛在月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晕，她好像一下子回忆起什么，口吻中忽然多出了一份沉重：“是因为你不够强大，不够通透，还是因为这社会，这制度，这文明？”

    维特恩德掀起眼皮，露/出一双红彤彤的大眼睛。

    爱维格将他抱住，轻轻拍着孩子的背，眼里也闪起了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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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维格一直走到了院子里才放慢了脚步。她看了看维特恩德，突然问了一句：“维特恩德，你生老师气吗？”

    爱维格看着维特恩德的神情，叹了口气，又问了一句：“那你还想杀了辛芙妮子爵吗？”

    古特密提则赶紧松开怀里的维特恩德。他有点愧疚地帮男孩整理好衣服，把人嘴里的手帕拽出来，用袖子擦着孩子脸上的冷汗。

    伯爵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爱维格身边。他背着手，胸/前依然没有带上勋功章，甚至连肩章也取下来了。

    “哦，奥根斯戴恩老师……”伯爵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脊背再次弯了下来：“感谢您的帮助……哦……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儿子，杀害了无辜的平民，哦——”

    维特恩德麻木地站在那里，伯爵那掏心窝的话也只是让他的眼珠子微微转动了一下。他急过了，哭过了，拼过了，疯过了，大悲大苦后，心中如同过了一场拉枯折朽的飓风，留下一片千疮百孔的遗骸。

    穿云裂石的哭声很快便让大门口差点睡着的丝碧格莱醒觉过来，红发女巫揉揉眼睛，“诶呦”一声，赶紧小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哦我的瓦尔海特女神啊，维特恩德！”

    “我送送你，”爱维格带着温柔的笑，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微微眯起：“和老师走走？”

    古特密提觉得自己骗了维特恩德，实在太尴尬，找了个借口，手忙脚乱地跑去门口找丝碧格莱了。

    维特恩德被勒出“嗝”的一声，好在丝碧格莱并没有抱很久。红发女巫开心得像见到了久违的朋友一样，抚摸着维特恩德的小脸：“我的天啊，我真的怕死了，我的孩子啊，你没做什么不能做的事情吧？我的孩子啊……”

    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就这么便宜了他？你觉得他知错了吗？你觉得他在因弗厄尔农的宫殿里为自己所作所为忏悔吗？”

    “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维特恩德声音好像几年未曾说话，沙哑而模糊：“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丝莱。”爱维格凑近了，和丝碧格莱耳语道：“我还得在这留一会，你先带维特恩德回家，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什么的……”

    她轻轻地捏了捏男孩几乎没什么肉的脸颊：“永远记住，维特恩德，这是老师的经验：如果你把自己永远当做受害者，终日不肯忘却仇恨与悔恨，你的一生都会被困在过去，困在那个趴在父亲床边、无助哭泣的孩子的躯壳里。”

    “你不用这么夸奖我。”疲惫的父亲扯出一个有些凄厉的微笑：“我完全不敢想象，明天赫莱娜回来该如何接受这些事情。”

    爱维格轻轻打了一下激动得语无伦次的丝碧格莱，轻轻摇了头，示意这会儿别问了。丝碧格莱愣了愣，从兴奋劲儿里缓过神，“哦哦哦”数声，赶紧把维特恩德搀起来。

    “是，杀了他，你父亲的事立刻就能被清算，你也不用再一直受这折磨，可以好好地在冬可娜赫忒女神那里阐述遭遇了。”爱维格点点头，话音一转：“然后呢？就这么一死了之，就这么让辛芙妮子爵痛痛快快被弄死？”

    维特恩德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垂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爱维格惟妙惟肖地模仿着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子爵，语气十分俏皮滑稽，维特恩德猛地抿起了嘴，垂下了眼睛。

    “赞美正义之神奥夫赫西提西。”爱维格的声音带着掷地有

    他木然站在了那片凌乱废墟之中，心里只余下了一丝丝茫然。

    爱维格则拉着满目茫然的男孩一步步走下台阶。维特恩德好像了灵魂已经被摆渡人勾走了一样，浑浑噩噩地被爱维格拽着出了别墅门。

    爱维格站在原地目送他们俩走到门口，和车夫汇合……然后看到维特恩德一头撞在了守护结界上。

    “伯爵夫人曾经率领海军与龙族战成平手。”爱维格直起身，十分认真地看着伯爵灰蓝色的眼睛：“她也曾经参与变法，她和您是同路人……我相信她会理解您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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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屁/股坐在了即使在室外也被擦拭干净的石板地面上，像每一个受了委屈、满心苦楚无口可辩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伯爵阁下已经做出了决定。”爱维格右手握拳，放在心脏处，对伯爵行了礼：“感谢您，海恩帝国将以您为荣，奥夫赫西提西将赞美您的行为。”

    维特恩德红通着眼睛，喘气好似老黄牛，死死瞪着爱维格。

    “多么可爱的孩子。”伯爵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岁，原本整齐码好的暗金色头发此刻竟然掺杂了几丝花白。他说了一句之后，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少年好似燃烧尽了最后一丝朝气，重新从愤怒归为寂静。他平静的脸上是少年人不该有的暮气，瘦小的男孩眼睛里好似一下子空了，他的声音像是在冬可娜赫忒女神的宫殿中回荡：“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她微微靠近，摸着维特恩德湿漉/漉的头发:"这就是我要拦住你的原因啊，我的孩子。"

    “相信老师，”爱维格揉揉男孩被汗水沾湿的头发：“老师从来不骗人。”

    他脸上毫无血色，瘦窄的脸蛋上全是汗渍，一双大眼睛好似脱了神儿的玻璃珠子。

    不过片刻爱维格和伯爵便谈论完毕。伯爵绷着脸，冲维特恩德点点头，郑重地说：“请放心，我会秉公处理，绝不会让你的父亲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去！”

    “嗷！”男孩劈叉的惨叫响彻整个庄园。

    “这事儿并不难解决，伯爵阁下。”爱维格将几枚勋功章递给伯爵，轻声说：“我想我已经知道了您对于此事的态度。也许您可以听听我的建议，阁下？”

    “刚才没勒疼你吧？”车夫有点心虚，小心翼翼地看着维特恩德的表情。他眼睛躲闪数次，手指捻着裤缝，嘴里找补道：“听、听老师的话总没错……”

    直到爱维格见他神情不太对，上前扶住他的肩膀。维特恩德像个生锈的人偶，脖子卡巴卡巴，转向了小个子魔女。

    小个子女巫脸色有些凝重：“明天应该会有警司的人来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