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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朝后,明朗叫了宫里的御医,和浣礼一道来府。

    下首,是府内的管家,备好了纸墨,放在身旁的几上。

    浣溪眸中带着清泪,看一眼爹娘:“溪儿有办法,爹娘莫要吵。”

    浣青嘶吼一句,眼中是抑不住的心酸。多花那些钱,也不过多索几年命罢了。

    浣礼见他神色暗沉,心下一沉:“御医,可借一步说话。”

    明夫人眸中含着深沉:“溪儿,不瞒你,我这间铺子年租金二百两。我本想向让于你,只是这京都朝堂盘根错节,怕是被人抓了鞭子,给齐国公再申饬个官商勾结的帽子。国公府不敢小视。”

    明夫人从后面叫住她:“退他三个月的租金,不要生事才好。”

    浣溪自知理亏,赶忙致歉:“怪我怪我,睡误了时辰。”

    浣溪心中幽幽叹了口气,哪怕自己还有一丝希望,便不能有亏于齐国公府,无论是人情还是金钱。

    说罢,浣溪便拱手要告辞。

    若是别的侍女问此话,明夫人早就不耐烦了。但是春潮于齐国公府有功,现又是官家太太,只得耐心解释道:“这几年,那酒商生意经营惨淡,怕是没赚到什么银子。我想,等不了多久,他也就主动退约了。如今锦绣工坊插了这一道,由咱们提出,那酒商难免不心生不满。几个月的租金是小事,齐国公府居于京城这么多年,一言一行都需谨慎。”

    浣礼满面愁容,左手是亟需药物的父亲,右手是妻小。

    浣青闻言,刚刚咳完的嗓子沙哑出一句:“我的病情我清楚,别白费那些银钱了!”

    “棱绣才的刺品千金难得,姑娘当真可得?”春潮疑目直视。她盼棱绣才的刺品盼了五年,都没能得到一件。

    主院门口侍立的丫鬟正在踱着步子东张西望,见到浣溪的身影,一溜烟跑到室内传告。

    ·

    春潮并没有多少表情:“溪儿姑娘,夫人等候多时了。”

    “溪儿姑娘请进吧!”丫鬟出来把浣溪引了进去。

    浣溪挽袖,签下名字,按下手印。

    “还请夫人不要顾虑您和溪儿之间的情谊,正价收取就好。夫人把这一处地方租于我,浣溪已感激至深了。”浣溪一字一顿,这份人情债,浣溪并不想欠下。

    “春潮明白了,这便去办。”

    还以为明夫人同她是赤诚相见,现在看来,终究还是有隔阂。

    明夫人摇摇头:“这个浣溪不一般,她惧的不是齐国公府,她是自有乾坤在心。和那酒肆谈吧,下个月,不再续租了。”

    春潮应承下去。

    明夫人从主座起身,送她至府门,直至看到她上了马车,才返回居室中。

    浣溪讪讪,挠了挠头:“昨日看了夫人的铺子,心中甚是喜欢,所以夜里思量得多了些,没想到竟整夜无寐。直到鸡鸣,才睡了。”

    浣溪如获至宝,嫣然一笑:“齐国公府介绍过来的人来,锦绣工坊额外送一件棱绣才的刺品。”

    《清平调里浣溪沙》

    “聪明。”明夫人肯定地点了点头:“与眼明心亮的人共事,是最畅快不过了。”

    浣溪便径直入了院子侯于室外。

    明夫人心情不错,对春潮道:“我今日本想杀一杀她的威风,没想到这丫头还真有两下子。”

    春潮乘坐上齐国公府的马车,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浣青坐于榻上,“咳咳”了两声,御医将手搭在了他手腕处的脉上。

    她不能担保锦绣工坊未来生意兴隆,但是,和明夫人做生意,浣溪她,占不了便宜。

    “哥哥的俸银也有定数,供府上开销吧。爹爹的病症,我来想办法。”浣溪的态度决绝。

    瞧着爹爹饱经苍苍黑黝黝的脸,还有发间斑驳的银丝,浣溪心头一阵懊悔:若是早早攒够银钱,爹爹也不必受此番罪磨。

    明夫人脸上去了沉云,此刻的笑俨然春风和煦。

    御医用                                                指尖感受着脉动,凝神良久,眉头一皱,叹了口气。

    浣溪将宽袖抚下:“物以稀为贵,若棱绣才刺品见多,未尝不可。”

    浣礼颜间的焦灼减了三分:“御医,如何治才好?”

    浣溪立即制止了她:“纯画姐姐,你的银钱有定额,租铺子已经拿出不少。爹爹的病症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不能再用你的钱了。”

    见她这幅状态,明朗内心打了个寒颤:“我与浣兄、溪儿的交情甚厚,是断不能袖手旁观的,溪儿妹妹,我是实心实意......”

    “嘿嘿,但夫人并没有欠下溪儿的人情,因为,若没有夫人供给的这些单子,锦绣工坊难以在京都定身立足。”

    说罢,便将手中的一串名单交于浣溪:“这些人,都用过着锦绣工坊的料子。”

    齐国公府的管家将一份拟好的契书置于厅内长长的案上。

    “茶已经凉了,再热一壶新的。”明夫人面无表情。

    一路快步,从府门到主院,浣溪额上竟沁出了细细的汗。春潮在后面紧追着步子,还是被落下了一大截。

    浣溪眉头紧锁:“御医大人,这症如何治?”

    浣溪如远山黛的眉峰一挑:“明白夫人的处境,断不能让齐国公府落了人把柄。溪儿下午便叫人将银票送来府上。”

    她旋即嫣然一笑,那便使出她的小心思,同夫人周旋一番吧。

    春潮已经在齐国公府门前等候多时,一见浣溪的马车来了,立刻迎了上去。

    纯画见此,从人群后走上前来:“我手上还有闲银,治病要紧。”

    明夫人是云,浣溪是泥。

    春潮有些不解:“合约上有规定,租约到前一个月,双方任何一方都可提出解约。夫人,为何还要退?”

    御医拿出一张纸,提笔写下三个字—“热神丹”:“世叔的病症无法根治,用这热丸调理,应能抑制住病情,不会再往深里面发展了。只是这药用的都是珍贵药材,药丸工艺制作复杂,价格异常昂贵。”

    齐国公府内,明夫人已端坐于议事厅。

    明朗也移步向前,一袭白衣不染半粒尘沙:“明朗享朝廷俸禄,也愿出绵薄之力。”

    这药丸的价格,一颗便抵得上浣礼一日的俸禄。若要抑住病情,一日需要服两颗。众人算完这笔账后,皆唏嘘起来。

    侍女应下,随即上了一壶新茶。

    明夫人坐下,拿起茶盏,用茶盖子驱着杯中氤氲上来的热气,咽了一口茶:“天凉了,茶凉得也快。凉茶不能多吃,会伤了身子。”

    明夫人叫春潮收了契书,眼间眉中都带着十分的慈爱:“溪儿,愿你生意兴隆。”

    显然,明夫人还生着气。

    明夫人怔了怔神,微微颔首:“把我的好茶再热一壶给溪儿姑娘看上。”

    御医收拾好药箱,起身便告辞而去。

    明夫人起身:“怪我,今日去府上相邀,下人没有眼色,怕是扰了姑娘的好梦。”

    “夫人,”浣溪声音甜甜:“溪儿是青川镇长大的孩子,后来又去了女塾,如今长到十五岁,却没见过甚么世面。托夫人的福,锦绣工坊的丝绸得到京中的贵人们的青睐。”

    浣溪愣了下神,京圈贵人真真是不好相与的。

    浣溪莞尔一笑:“夫人大爱,不因钱财磋磨。溪儿民间女子,望尘莫及。但溪儿明白,不能平平拿别人的好处,人情也是债。”

    这倒是实话。身在云端,摔之才痛。身在泥中,才不怕摔。

    心中卸下负担,浣溪才步履缓缓,落座到明夫人下首另一侧的位子上。

    “世叔风寒渐久,体内蓄的寒气太甚,若不即时调理,恐怕越来越甚。”御医要过来浣青之前的药方,说上面的药都是缓症之药,并不能阻止病情发展。

    “借什么借,你我回青川镇去,别在这里给礼儿他们添麻烦了。”

    浣娘子一生没有求过人,此时看向明朗,泪眼婆娑:“就当是借的......”

    她定睛道:“溪儿,你知道的,我盼着锦绣工坊的商肆开业不是一天两天了。京圈的夫人们从我这拿丝绸,我从未赚过一分差价,这多年,卖出的都是人情。”

    浣溪心想:上午时才和明夫人做别,已然了解了明夫人的性情,此事不便将明朗扯进来。于是欠了欠身,言道:“多谢明朗哥哥了,此事是浣府的事情,还是浣家人自己关上门来解决的好。”说罢,脸色微沉,不见颜色。

    春潮笑言:“齐国公府的家财雄厚,外人攀之莫及。”

    “以往山高路远,锦绣工坊良绢再好,贵人富绅钱银再多,若无夫人,也难得几尺绸布。如今,锦绣工坊商肆将开,敞开大门迎客,对于月都是件莫大的好事。可见,好茶不怕晚。”

    明夫人微微笑着,只是那笑中带着几分疏离。

    “爹爹,你要信御医大人。”浣溪将泪吞了下去,声音都是发颤的。

    言下之意,浣青的病是无底洞,纯画的钱经不住花。

    明夫人眉梢见喜,嘴角抑不住地微扬:“那岂不是又平白舍了很多人情?”

    浣娘子闻言颔首:“说的是呢,这几年咳得越发严重了。”

    御医知道他的意思,看了眼神显得黯然的浣青,摆摆手:“浣大人,此症倒也能治,不必回避着世叔。”

    浣溪福身:“夫人的茶都是上乘的,溪儿爱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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