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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猝不及防,两人根本无法掩饰,只能磕头请罪。

    谢嘉琅脚步一顿,回头看张鸿。

    苛疾两个字掠过脑海时轻飘飘的,落到心头上,却是万钧沉重。

    他深受其害,深知其苦。

    山风吹入, 雨丝飘飘荡荡卷进昏沉的破庙。

    谢嘉琅摇头,沉吟片刻,抬眸望向嘉县方向。

    吕鹏进屋,在满桌酒菜中找到几串随意乱放的钥匙,叫人去打开仓窑,其他人翻找账册。

    而且他只有和谢嘉琅交谈时才提起谢蝉, 语气虽说颇为亲昵,但是也没有失礼之处,不像从前那样张扬轻佻,大庭广众之下说谢蝉和他关系匪浅。

    粮食被运到哪里去了?

    吕鹏被他郑重的语气吓了一跳,目瞪口呆。

    张鸿没有问谢蝉的近况,说明他们联系密切,他不需要问。

    张鸿不赶时间,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看天上乌云翻滚,索性让侍从打开铺盖,躺下睡觉。

    那位朋友,一定是在京里长大的张鸿无疑了。

    细雨夹杂着水气卷过,风雨声吹到了耳畔。

    谢嘉琅翻开一本账册,一目十行地翻完,问:“粮仓有多少仓窑,大窑多少,中窑多少,小窑多少?”

    “麻烦张都指挥使了,说我一切都好,让她保重自己,无需挂念。”

    张鸿知道谢嘉琅寡言少语,见他神色严肃,寒暄了几句, 转而和吕鹏他们攀谈起来,他坦荡直爽,不拘小节,虽然是锦衣玉食的名门贵胄,离京前还升任了都指挥使, 却很快和吕鹏、曹吏这些人相谈甚欢,意气相投, 其言行风度,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完全不会给人纡尊降贵的感觉。

    吕鹏分析道。

    柴火烧得劈啪作响,众人吃饱喝足,烤干了衣服。

    谁能想到钦差会出其不意,忽然从天而降?

    谢嘉琅注视着主管,目光清明。

    张鸿来不及细辨,谢嘉琅已经收回目光,看向门外的霏霏雨丝。

    等他们锁上门,看守粮仓的士兵才反应过来,知道主管被抓了,士兵冲到院子里,气势汹汹。

    谢嘉琅看向跪在地上的官兵、主管。

    谢嘉琅手里拿着书,边看书边等谢蝉。她在朦胧的灯火中踏进屋,身上一层柔光,心不在焉地和他说话,脸上带着一种啼笑皆非的笑意,似恼非恼,面颊绯红,双眸亮晶晶的,说话含笑,声音又糯又甜。

    像于庄仓这样的粮仓,他们已经查了好几处,不管账本做得多漂亮,仓窑都空空荡荡。有些粮仓主管反抗激烈,让属下带着士兵偷袭他们,幸亏他们早有防备,走得又快,才没让那些人得手。

    吕鹏收刀,骂道:“无胆鼠辈!”

    “河东要乱。”

    张鸿不论品性家世相貌,都出类拔萃,且是天子亲军近卫,近卫选拔的第一条要求:弓马娴熟,身体强健,不得有苛疾。

    片刻后,吕鹏沉着脸回来,走到谢嘉琅身边,“大窑基本都空了,小窑只剩下一些陈年发潮的谷子。”

    主管冷汗直冒,颤声答道:“回大人,于庄仓有大窑十口,中窑三十口,小窑五十二口。”

    他热心地问。

    他合上纸册,站起身。

    一夜之间,所有粮仓主管和年年囤积粮食的富商突然同时胃口变大,太过蹊跷。

    今天下雨,刚好主管全都躲懒在屋子里吃酒,都被带下去了,士兵们群龙无首,畏于谢嘉琅的身份和吕鹏手里的刀,不敢放肆,面面相觑一会儿,一哄而散。

    “因为水患?河东是已经乱了,不过汪侍郎和你不是已经奉旨来治理水患了吗?汪侍郎去嘉县守堤、安置灾民,你想办法就近运粮、平抑粮价,再去和汪侍郎汇合……等水患过了,流民找到安身之所,乱象也就平息了,像咱们江州一样,每次决堤都要闹一次灾,小乱有,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不管是吕鹏还是曹吏递过去的酒, 他接过就饮, 还示意自己的侍从坐下一起同饮。

    “大窑可储粮万石,中窑、小窑,多则六七千石,少的也有千石,十口大窑,三十口中窑,五十二口小窑,谷九年,米五年,年年入库……”

    半个时辰后,谢嘉琅一行人赶到于庄县,却没有进城,直接绕过县城,奔向城外的于庄仓。

    他的信送不出河东,谢蝉会担心。

    吕鹏带走主管看押起来。

    朝廷粮仓由官兵驻守,按仓库大小,置库、仓等管理。

    谢嘉琅翻看账册和信件,眉头紧锁。

    他顿一下,皱眉问:“存粮呢?”

    谢嘉琅低下头,强忍心中翻涌而出的纷乱情绪,检查随身携带的纸册是否被雨水打湿。

    谢蝉很欣赏张鸿, 也很信任。

    谢嘉琅不语。

    不想一路平安,没有人过来阻拦他们。

    谢嘉琅在平州城做了一年地方官,对地方上的一些弊端有所了解,先前他没有怀疑嘉县的奏报,一心思索怎么平抑粮价,但是这一路所见,他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谢嘉琅的脸色没有缓和,“离京前,皇上给我看了各地请求赈灾的奏报,上面所写灾情严峻,形势刻不容缓,来河东后,所有渡口被封,村庄和县城百姓全都被驱赶离开故地,粮价飞涨,流言沸沸扬扬,情势和那些奏报上所写一致……”

    他语气沉重。

    库、仓主管浑身发抖,欲哭无泪。

    谢蝉喜欢谁,想和谁来往,和谁写信,是她的自由。

    吕鹏冷笑,抬刀上前,表明身份,喝道:“于庄仓主管玩忽职守,罪无可恕,被我们大人关押起来,物证已经送往京师了。大人谅你们不知情,不追究你们的过错,你们回去听候指示,可以将功补过,谁敢上前一步,先问问我的刀答不答应!”

    *

    他要去平州城见谢蝉?

    谢嘉琅没有多做停留,检查仓窑,确认没有多少存粮,带着账册离开,去往县城。

    看着拓落不羁,又很有分寸,谢嘉琅没有主动说出官职和来于庄县的目的, 也没有介绍同行的曹吏身份,他就一句也不问, 称呼谢嘉琅为传胪,和吕鹏他们一起抱怨天气和跋涉的辛苦。

    谢嘉琅抬脚跨过瘫软的两人,吩咐随从:“记下还有多少存粮。”

    “谢传胪在外奔波,想必和平州城音讯难通,家里人必定牵挂,我到了大营就托朋友给九娘送信,要是不赶着回京,说不定会去夏州走走,到时一定去平州城看望九娘,谢传胪有什么话要叮嘱九娘?”

    看完知县的账册和信件,他更觉得忧虑,从信件来看,知县、主管和富商勾结,每年都靠粮仓中饱私囊,不过一直做得隐秘小心,直到几个月前,存粮才大批被运走。

    其他几座粮仓的情况差不多。

    于庄县的县丞捧着知县的官印上前请罪。

    他们直奔县衙,到了地方,发现县衙乱成一团,知县得知谢嘉琅抓了粮仓主管,二话不说,逃之夭夭了。

    她以前没去过京师,却对京师和京里的权贵世家十分了解,吕鹏曾好奇追问,她含含糊糊说是朋友告诉她的。

    吕鹏和曹吏都跟了上去。

    谢嘉琅突然出现在于庄仓外,看守仓库的官兵大吃一惊,库、仓主管吓得魂飞魄散,被属下从酒桌上架起来扶着出来迎接,十几人都喝得醉醺醺的,东倒西歪,看到吕鹏甩到眼前的文书,顿时酒意全飞,一阵噗通声,一个接一个软倒在地。

    吕鹏看他面色越来越严峻,出声问:“是不是担心知县去搬救兵了?”

    少时,她结识鲜衣怒马的张鸿,后来也有来往,去年在京师时,她几次深夜才回客栈,青阳说,送她回来的是一位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的贵公子。

    谢嘉琅抬头看向门外,土墙的上空雨云笼罩,天色看着完全不像白日。

    不用他出声吩咐,吕鹏和随从立刻开始收拾衣物。

    谢嘉琅声音低沉干涩,戴上斗笠,走进纷飞的细雨中。

    随从分头去忙,吕鹏走进县衙二堂知县的书房,把所有信件、账册一包袱卷起来,送到谢嘉琅跟前。

    主管等人面无人色,吓得说不出话了。

    所有线索

    随从应声,拿着纸笔往仓窑奔去。

    他那时不敢多看她一眼,确认她安全回来就起身回房,没有留意门外的马蹄声。

    一人飞快跑过来,送上刚找到的账册。

    看他们像是要继续冒雨赶路,如此雷厉风行,张鸿佩服得五体投地,笑着起身同谢嘉琅作别,他要往西北方向走,和去于庄县的谢嘉琅不同路。

    北河决堤的河段集中在嘉县一带,于庄县属于支流上游,没有汛情,离嘉县又那么远,没人会跑到这里来查账,而且县城上上下下全是他们的同伙耳目,真有人来查粮仓,知县肯定出手阻挠,实在阻挠不了,那他们就一把火烧了粮仓,万事大吉。

    张鸿恍惚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谢嘉琅看自己的眼神突然变得格外的凶,像刀子一样。

    吕鹏担心知县狗急跳墙,派人来杀人灭口,一直紧跟在谢嘉琅身边,手里握着刀。

    于庄仓是朝廷修建的一座粮仓。为防潮湿,于庄仓建在地势较高、土质干燥的岭上,同时,为了防水,于庄仓和北河支流离得很近。

    他声音平静,不辨喜怒。

    其实谢嘉琅眉眼凌厉,天生一张威严冷峻的脸,平时看着就凶,不过那凶相像瘦竹老松,一片老寂枯索之意,对着谁都一样,瞧不出其他情绪,看多了就不怕了,此刻他眸光凌厉,眼底精芒闪烁,仿佛在极力克制自己,因此显得比平时更凶。

    奏报没有问题,不寻常的是那些送到御前的奏报好像送得太早、太及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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