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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筒子楼里的春景[年代]》

    “应该是经济论坛。”任平生说,“是个聚焦改革开放和宣传沿海经济发展的广播节目。看来孟秋爽最近挺关注沿海地区。”

    “……”

    说话间,她刚刚擦干的脸上又滚满泪水,孟春景轻抚她的肩膀,鼻头一酸,也跟着垂泪。

    丁云舟也跟着站起来,局促地攥着手,“上……上个星期。”

    他看向许英兰,“那会儿看完孟秋爽的信,我就有点怀疑,刚才又听孟春景说,孟秋爽最近一直留意沿海的动向,我就更确定了几分,嫂子,我觉得秋爽很有可能是去了远滨。”

    “出去闯一闯……”她喃喃地说,几滴眼泪落在信纸上,泅开点点墨迹。

    看着她们娘俩哭,丁云舟顿时茫然失措,又不知该怎么劝,只能在旁边唉声叹气。

    丁云舟从朋友那里借来一辆车,带许英兰去凤城找孟庆祝,这种时候,家里非得有他这个主心骨才行。

    任平生任由她戳,视线随着她的手移动。

    许英兰冷静下来,“小丁,不怪你。你借给她钱是出于好心。她打定主意想走,就算你不借给她,她也会想法子从别人那里借……我只是担心,她在外面吃亏……”

    孟春景只在广播里听说过这个地方,沿海城市,开放口岸,外商聚集,那里什么都有,到处都是新鲜玩意,听说表哥的变速车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许英兰深深吸气,缓了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了些,“秋爽从你那儿借了多少钱?”

    孟春景呆坐片刻,重又趴回桌上,她想不通为什么姐姐一定要走。

    “是,坐火车的话大概要两天才能到。”

    许英兰知道她真能做得出来,情急之下,狠狠骂了她一顿,把她的压岁钱也没收了。

    “她心情一直不好。”孟春景问,“这算反常表现吗?”

    可是孟春景脑海中极清晰地响起姐姐说过的话。

    孟春景苦笑,“看来做好学生也不见得是好事,特别是像你和我姐这种从小被夸大的孩子。”

    此时方觉得,信上每个字都像一把利箭,数箭齐发,没有一支回头,全都射向杳然无迹的远方。

    任平生垂眸想了想,又问,“她听不听广播,看不看报纸?”

    “不觉得那些荣誉和夸奖很重吗?”

    “富丽豪酒店的招聘启示。”

    “我……”

    “就现有的线索来看,她极有可能是去了那里。”

    孟                                                春景嚷嚷着去买票,恨不得现在就坐上火车去远滨追孟秋爽。

    几分钟后,任平生开口,中止了她们渐低的哭声。

    任平生低头看一眼手表,“如果是去远滨的话,现在应该还没出省。”

    “躲起来?逃避?”

    他认真地想了想,仍旧皱着眉,好像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我可能会——躲起来。”

    “……我姐怎么敢去那么远的地方?”

    “远滨有多远?”

    孟春景一愣,随即目光向他聚焦。

    “阿姨,春景,孟秋爽这阵子有没有什么比较反常的表现?”

    孟春景有些沮丧地摇摇头,“我没注意到……”

    “任平生,如果高考失利的是你,你会像我姐姐这样一走了之吗?”她低声问。

    许英兰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可是她一个女孩子,身上还带着钱,要是被坏人盯上怎么办?这妮子……能跑哪儿去啊……”

    孟春景连忙点头,“她这阵子常听广播,几乎每天都听。”

    “学习标兵……”

    “没说……秋爽只说她遇上一点事,需要用钱,她自己的压岁钱不太够……”

    孟春景很不服气,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任平生把那无辜被踹的板凳挪开,“着急有什么用?你要是乱了阵脚,只会给家人增加新的麻烦。”

    任平生没回答,紧接着问,“她有没有格外留意某个地方?”

    是啊,那地方多远啊。

    丁云舟和许英兰刚走没一会儿,孟春景就要出门,任平生一把将她拽住,“你又冲动了。”他叹息道。

    孟春景再次拿出那封信,垂眸,一个字一个字地又看了一遍。

    丁云舟目光一顿,若有所思,“秋爽找我借过一份经济观察报。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她很可能是奔着报纸上那条招聘启示去的!”

    屋里被抽泣和叹息充斥盈满,好不压抑。

    -

    孟春景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任平生负责“监视”她。

    任平生一怔,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她的失控让丁云舟惊慌不已。

    “什么?”许英兰猝然起身,扬声问道,“什么时候?!”

    “什么启示?”孟春景急切地问。

    孟春景在一旁轻声安慰,“妈,我姐的压岁钱,加上丁叔叔借给她的,差不多有五百块,穷家富路,我姐不会吃亏的。”

    “嫂子,孟秋爽不让我告诉你,她说家里最近有些困难……对不起,嫂子,我要是知道她借钱是为了离家出走,我一定好好问清楚她是去哪儿。对不起……”丁云舟连解释带道歉,言辞恳切。

    换个地方又轻戳一下,“十佳少年……”

    许英兰一把夺过信,她的手颤抖着,信纸因此发出几近破碎的声响。

    丁云舟点点头,“没错,就是远滨市的富丽豪酒店,说来也巧,那则招聘启示我也留意过。”

    “她想出去,闯一闯……”她看着信上的几个字眼。

    孟春景猛地坐直,“这么远!”

    她说,人不是只有高考这一条路可走。

    她返身回来,坐下,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沉默片刻,喃喃自语,“也不知这个时间我姐到哪儿了。”

    “……三百。”

    许英兰神情迷茫,看向孟春景,后者冥思苦想片刻,却什么都没想起来。

    许英兰脸色煞白,“不可能,不可能,远滨……那地方多远啊,秋爽没出过远门,她怎么可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再换,再戳,“优秀班干部……”

    “远滨?”

    “不用!”丁云舟连忙摆手,“不用着急还,嫂子。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要钱,我是担心秋爽……对不起,嫂子,真的对不起。”

    “酒店?”孟春景不解,“卖酒的地方?”

    少年低垂的眼睫下,目光是那么温和。

    许英兰逼近到他面前,“借钱做什么?她说了吗?”

    这和出走有什么区别?

    孟春景伸出一根手指戳他的肩膀,“三好学生……”

    任平生皱眉思索片刻,“我应该不会。”

    “那你会怎么样?”

    “你就借给她了?”许英兰盯着他,突然狠拍自己大腿,懊恼质问,“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酒店是专门客人提供住宿和餐饮的营业场所,”任平生耐心解释完,随即看向丁云舟,问,“是不是远滨市的富丽豪酒店?”

    “嗯……”孟春景回忆着说,“晚上七点的音乐先锋,还有早上的一个节目,那个时间我都没怎么睡醒,只隐约听着广播里好像说什么‘经济发展’之类的。”

    这段日子她和孟秋爽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可或许是她太粗心,这样的朝夕相处,她却留意不到什么。

    “你知不知道她都听哪些节目?”

    不知这是不是意料之内的数额,许英兰几分失神,略点点头,“好,明天,明天我取钱还给你。”

    孟春景惊讶至极。以时间衡量,让她更深切地体会到距离的遥远,她实在无法想象,也不敢相信。

    “大概两千多公里。”

    “我是着急!”孟春景烦躁且不耐,照着板凳没好气地踢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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