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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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层高的绣楼，一层高挑，二层的屋顶却是矮到得让展昭弯着腰，一二层之间只有一座活动的楼梯，应当是供下人们给小姐送食水上来的，等下人们走了，小姐一个人独留在绣楼之上时，这活动梯就要撤掉。

    展昭如是想到。

    此地也无人。

    在这距离之下, 她长长的、如海藻一般浓密的黑发被夜风吹起, 扫过了展昭的脸, 展昭闻到一股奇异的冷香，带着雨水与泥土的味道，不似活人，倒像是从坟墓里出来的死人。

    这里是……？

    那人一下子张开了嘴巴，因胸前的剧痛而一下子放开了手，她的双手在水中胡乱的抓了几下，似乎想要抓住展昭，展昭的身子却已转了过来，一双漆黑如墨的双眼盯住了暗算他的人。

    可是，现在，这湖里竟已灌满了水，疾风骤雨之下，水面皱出碧色、又被砸下的雨滴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这黑漆漆的夜里，就着一点点的月光，竟也亮起了一点点的波光，冷寒寒、惨碧碧的波光。

    展昭心头大惊，身体的反应简直比脑子还要更快，飞身掠起，借着湖中一块露出水面的石头一踩，在水面上连掠三步不落水，伸手就要将那女子抓住。

    废弃湖景的意思就是……这里只是一个大坑，坑里没有水，因为西北的干旱与贫瘠，这坑里甚至连寻常废弃湖底会有的淤泥都没有，只有干硬的砂砾铺在坑底。

    那红衣的女子正正站在水里！

    她在寻死？

    展昭一愣。

    她的脸色苍白得要命，眼角向上挑起，又好似用鲜血做的血线来延长眼角，有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媚意，她唇色鲜红，洁白的贝齿紧紧地咬住自己的红唇，脸上浮现出一种痛苦的神色来。

    水下的能见度很低，这湖水并不清澈，好在那女子穿着一身血红血红的衣裳，散落在这样的水中，也能窥见一二。

    ——明日去了县衙，还要问问这古宅的事情。

    这只手竟好似是凭空冒出的。

    她的身形飘飘忽忽，好似一个根本没有腿的人在飘一样, 在这风雨交加的黑夜之中，她鲜红的背影像是一盏血红色的灯，在黑夜之中明明灭灭, 似乎要被吞噬，却又始终保持着一点如豆般的光亮。

    ……只是一件红衣，没有人，根本就没有人。

    不难窥见，从前住在这里的人，生活一定过的很不错、很富足。

    女人手恶狠狠地将展昭朝水底压下去，出手就是杀人招，竟是要将他活生生溺死在这寒冷的湖水之中。

    展昭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对谁都是一副如沐春风般的样子，他带人温和、说话有理、又细心稳重，在入公门之前，乃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儒侠。

    她身形一晃，忽然隐入了黑暗之中。

    但这红衣女子却是个例外。

    她仍背对着展昭，漆黑的长发湿淋淋的贴在身上，那一袭红衣散在水面之上，好似荡开的血，一圈又一圈，她半身都没入水中，却浑然不觉，仍一步一步，往湖的中心走去。

    展昭早有防备，巨阙在水中一转，只用剑鞘处将她抓来的手击了一下，女子不会武功，哪里有展昭的动作灵巧，刚伸出的爪子被打了一下，一下子就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自那放置活动楼板的地方一跃而下，轻巧落地。他本是想从窗口跃出的，却不想，这绣楼简直比监牢还要更严酷些，就连窗口也都小小的，人是绝对无法从这窗口上通过的。

    那女人见他靠近，神色却忽然又变了，重重朝他挥下一爪，她的纤纤玉指忽然出现了锋利的勾爪，若是被抓上一下，一定就是一个血肉模糊的爪痕。

    展昭几乎是连考虑都没考虑一下，就飞身入水，沉入湖中，去寻找那红衣的女子。

    展昭飞身掠起, 去追那红衣的女子。m.ruxueshu.com

    即使轻功再高，也需要在地上借力，即使高如盗帅楚留香，也绝不可能做到真正的“踏月无痕”。

    而这古宅的主人又是谁？这样的宅子为何荒废？死在绣楼里的人又是谁？

    他已追出了县城。

    她与展昭始终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展昭皱了皱眉。

    一只匀称柔美、肤若凝脂，却苍白得像鬼一样的女人手。

    展昭一愣，身形一顿。

    一切等到了岸上再说。

    女人。

    那女子的身形却又是一晃，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落入了湖水之中，干干净净、遍寻不见。

    大门发出“吱呀”的一声，在这寂静之地格外的刺耳，展昭面色不变，抬脚踏入其中，忽然一阵风吹了过来，身后的大门砰得一声关上，展昭用余光扫了一眼背后的大门，双眸已冷了下来。

    展昭眯了眯眼，伸手朝她抓去。

    ***

    他遍寻不到那红衣女子，便打算先行打道回府，等明日调查之时，再走访走访，看看有没有人认得那红衣女子。

    她要杀展昭，展昭自然不可能手下留情，那一个肘击，只怕是让她伤得不轻，浮在水中，竟是好似不敢靠近他一样。

    此时此刻，展昭周身的气场都已变了，变得更加警惕、杀气锋利却内敛、不动声色之间，巨阙宝剑已在手。他浑身的肌肉都已处在了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不算太紧张、也不算太松弛，若有人伏击，他立刻就能做出反应。

    整个古宅最阴暗、最角落的地方，是一座小姐的绣楼。

    人命放在他的面前，他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然而，儒侠儒侠，除了一个儒字，更重要的却也是一个侠字。

    此时一下雨, 一吹风, 枯草便发出一种飒飒的声响来, 在这空旷而荒芜的古宅子之中回响着，又有一些古怪的回声相互应和着，叫人心里不免发寒。

    这里已接近山脚之下, 是一座荒废的宅子，这宅子也不知是荒废了多久, 就连地上的枯草, 都能没到人的小腿处。

    他的轻功不弱、脚程也很快，在夜空之中冲天而起，灵巧得像是一只窜上墙头的猫儿一样, 也难怪皇帝看到他轻灵的身姿之后，给了一个“御猫”的封号了。

    武，就是杀人术。

    他如此想罢，又复而摇头，在心底道:展昭啊展昭，怎么连你也信起那怪力乱神之说了。

    这本是很不可能的，现在正在下雨，雨势却不大，泥土变得湿润松软，只要有人走过，就该留下人的脚印的。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明白中计，展昭心道不好，立刻就要上浮，正在这时，他的后脑勺上忽然覆盖上了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展昭的头发。

    展昭唇边溢出了一串水泡泡，动作却丝毫不曾犹豫，感受到自己的身后有人之时，一个肘击便击了出去，重重的击中了那人的胸口。

    展昭的步伐忽然停住了，他的神情微变，双眸紧紧地盯着那一片湖景。

    展昭燃起火折子，在这绣楼之上摸索，绣楼之中满是灰尘，地上放着一双做工精巧的绣花鞋，而绣花鞋正上方的房梁之上，一根绳子正晃晃荡荡，展昭神情一凛，已上前去查看这绳子。

    他忽然有些荒谬地想道:难道这女子真的是鬼不成？不然为什么其他人丝毫不去注意她呢？

    那件红衣，正在更深的湖底之下！

    他复而起身，又看了一眼这古宅已然老化斑驳的大门，用巨阙宝剑的剑鞘，缓缓地推开了门。

    房梁之上有磨损的痕迹……这里真的曾有女子上吊过。

    她毫无疑问，就是展昭今天要追的那个红衣女人，此时此刻，她只穿了一件纯白色的里衣，用一根细细的腰带勒住纤腰，她的腰肢细得让人想到水蛇、想到柳枝，宽大的袖子与里衣的下摆在水下飘起来，或许是因为刚刚展昭那毫不留情的肘击，她的衣襟都已乱了，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如此好的身手, 如此上乘的轻功, 很少会有追不上的人的。

    展昭朝那地方游去，尽力伸手一抓，就将那红色的衣裳抓进了掌心。

    他又路过了那个有废弃湖景、假山奇石的开阔园子了。

    冰冷而吸饱了水的红衣，轻飘飘的。

    这里简直处处都是古怪，古怪到让人的心里都发寒。

    他的薄唇轻轻抿起，一双星目漆黑如墨、沉静如水。他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既不惊慌、也无害怕，一撩衣裳的下摆，蹲了下去，手指一晃，火折子便亮了起来，照亮了他一半的面庞。

    展昭查看了一翻，却见地上并无人的脚印。

    ……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那红衣的女子，来到这古宅之后，好似忽然从人间蒸发了一般，谁也找不到了。

    这古宅虽然荒废，却并算不得小，大门进来之后，有正院、正厅，又有内门，进了内门，接连过了好几个小院子，又有一个园子，院子里有废弃的湖景假山奇石，虽然以展昭的眼光来看，那奇石算不得太好，假山的造景也差了些意思，但在这西北苦寒之地，却已十分难得。

    展昭心头一跳，一种说不出的悲悯、说不出的同情忽然自心头慢慢地泛起，他盯着那一根用于上吊的绳子，闭了闭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本身是废弃的湖景。

    此地距离县城其实算不得多远，县城之中的那些乞丐，又为什么不来这里躲躲雨？无论如何，都比在泥泞的街角缩着要舒服上太多吧。

    不是麻绳，是床褥之上铺的被单撕成的条。

    一个修行了二十多年剑法的侠客，饶是他再儒雅，骨子里却也绝对带着血性，只要是江湖中人，这一股血性就是绝对抹不去的。

    他与那红衣女子素不相识，却也绝不可能看着她投湖自尽。

    侠，以武而入世、以武而救世。

    她在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