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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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客强行改变身法，闪到了张闻左侧，长剑准备横挥。

    张闻微微摇头，随手将桌上横放的长剑挪动了一下位置。

    “不过，也只是偶尔想想，他们对我如此好，我怎么忍心辜负他们？只能，只能……”他眼圈愈发的红了，倒了一碗酒，仰头喝下。

    张远山灌了一碗酒，语带哭腔地道：“但我舍不得真真，不想看到她难过，不想让她痛苦，想要与她策马江湖，东海放歌……”

    “道脉清修，只要俗家支系的明争暗斗不超过限度，他们从来都是无为治之，姚家则咄咄逼人，步步紧逼，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于是和处境相同的宋氏联盟成为最好也最有效的选择。”

    张远山沉默点头，带着张闻穿过小巷，找到了一间很是简陋的酒家，墙上多是脚印泥痕，偶尔还能看到染上的鲜血。

    剑客恼羞成怒，身法展开，打算绕到张闻身后，连鞘带剑刺向背心。

    “不过，为什么联姻非你不可？”

    “那时候虽然有性命危险，有任务压力，但却比现在快活很多……”张远山痛苦地说道，又斟了一碗酒喝下，不待张闻回答，又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没看到真真，但我知道她肯定很难过很痛苦，因为我也一样。“

    突然，他腰间一麻，整个人呆在原地，难以动弹，不知什么时候。对方的长剑早就摆在了那里，只不过这次换成了剑鞘的尖端安静地等着自己撞上去！

    听着张远山的诉说，张闻暗暗翘舌，名门正派里的竞争真可怕，好在自己已经离开了少林，而真字辈才开始七八年，少林武功又往往进展缓慢，还未到开花结果的时间。

    “亲恩如山重。”张闻叹了口气。

    酒家是平房，里面随意摆了十来张桌子，味道难闻，喧嚣嘈杂，坐满了各色各样的江湖好汉，但唯独缺少真武派弟子。

    等到张远山稍微平静了一点，张闻才道：“张师兄，你与我有着过命的交情，真真也是我的生死之交，你们两个的事情，一边是亲恩大过天，一边是情深意重生死相许，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提什么建议，所以之前就言，你说我听，有什么困难，我二话不说，立刻去帮你办，作为朋友，我只能做到这样。”

    他慌忙变招，长剑横挥，带动自己往旁边迈步，躲过了不动的剑柄。

    “记得。”张闻老脸微红，那是完成朵儿察任务时，自己忘了这具身体之前并未喝过酒，一口干了以后，不仅反胃难受，而且呛得咳嗽，而张远山早有预料，很会照顾人的递来一杯清茶。

    张远山怔怔出神，眼睛里满是挣扎，而张闻惯性地敲着桌子。

    他冲向张闻，连鞘带剑，斜斜斩下，准备给臭小子一个教训。

    “我一直打算的是闯过真武北斗阵后，下山往北周游历，用途中结识、两情相悦的借口将她领回家，可是，可是，家主和父亲突然让我与明溪师妹定亲。”

    唉，我考虑的真周到……这一瞬间，张闻想到了居委会大妈，想到了知心姐姐，想到情感热线主持人，若非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真武派分成道脉和俗支，虽然掌门一直专属道脉，但并不禁止俗支弟子修炼根本**，算道门三宗里的奇葩。

    酒醉之下，他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狼狈异常，引得酒家众人哄堂大笑。

    平日里沉稳温和的张师兄，天生有着首领气质的张师兄，现在完全看不出一点往常的风采，无论换了谁来看，都只能看到一个为情所困的醉鬼。

    张远山说话还算有条理，并未失去基本的理智，可说着说着，他的情绪就有点激动了：“我乃张家子弟，一身血肉全拜父母所赐，饭食、武功、丹药、衣物，哪一样不是父母家族给予？家族已经到了现在的境地，我又怎能儿女情长，让他们陷入危机？”

    他没有再大口喝酒，之前连干三碗主要是让张远山放松一点，创造倾述的感觉，若开解之人把自己都开解醉了，那就丢脸了。

    这时，旁边有一位喝醉的剑客摇摇晃晃走了过来。大声骂道：“从开始进来，你这小子就一直笃笃笃，笃笃笃的敲，敲得老子好生烦躁，你以为你是山啄木啊！”

听到一言半语，或看见张远山痛苦烂醉的样子，传扬出去，总是不好，毕竟涉及张氏和宋氏的联姻。

    张远山喝得很急，酒意上涌，脸皮发红，怔怔望着面前蚕豆，突地开口道：“张师弟，还记得你第一次喝酒的时候，被酒呛得咳嗽吗？”

    可他脚步刚迈，就看到那长剑不知什么时候改变了方向，依然是剑柄冲着自己的腰间大穴，分毫不差，时机恰当，虽然两把剑一样长，但自己还未刺出，肯定会先撞上。

    他吓得酒意全消，眼睛里满是惊恐和畏惧，对方都没有出过剑，移过脚。抬过手，就击败了自己？

    这确实是自己的不对，张闻歉意地对酒家众人点了点头，收起了敲桌子的左手。

    “姚星痕同样六窍稳固，早早便悟得了两式外景杀招，实力在我之上，正准备闯真武北斗阵，姚星流年刚十七，已是开了四窍，初步掌握了也是外景巅峰的剑招，他是个武痴，专心武道，被众多长老看好……”

    “我现在比不过他们，只能为家族这样略尽绵力。”张远山眼神空洞，声音变得飘渺，“有的时候，我会觉得父母、期望、定亲、真武七子、家主、老祖宗这些好像一根根绳索绑在我身上，好像一块块石头压在我心头，让我不得自由，让我压抑沉重，恨不得一剑斩断这些枷锁，还我自在。”

    张远山自嘲道：“我一直很清楚，联盟的基础不是定亲，而是双方的利益，可父亲却告诉我，若连定亲都办不到，凭什么让别人相信你联盟的诚意？这让我怎么拒绝？”

    虽然酒不够烈，但连续三碗后，很久没有喝酒的张闻还是有了点眩晕，胃袋翻滚，差点吐了出来，赶紧夹了几颗蚕豆，放入口中。

    张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依照时间看，或许是受家族境况的影响，张远山用“天视地听丸”强行打开了鼻窍。

    张远山再喝一碗，眼圈发红地道：“我知道他们的意图，所以我拒绝不了，我张家看似风光，可实际并非如此，四十七年了，再没有一位族人成为宗师，登上地榜，全靠老祖宗撑着，在门内愈发艰难，而姚家兴盛，连续三代都有地榜登名的宗师存在，现在的姚家兄弟也齐齐被列入了真武七子。”

    剑客长剑还未斩下，忽地看到自己正撞向对方的剑柄，而且明显会在斩中对方前自己撞中腰间大穴！

    张远山发泄了一通，稍微好过了一点，苦笑道：“宋家直接点的我。明溪师妹是真武七子之一，要联姻，张氏子弟里，他们也只看得上我，好歹我也是开了六窍，初步掌握了一式外景巅峰的剑招，位列真武七子。”

    “若你以家族亲人为重，那便正式告知真真姑娘，彻底断了她的念想，给她恢复的机会，如果你选择真真姑娘，那一定要鼓起勇气，做好被家族驱逐的准备，想办法解除定亲，尽量不要耽搁和伤害了无辜的明溪姑娘。”

    经过这么久的闯荡，张闻已经有了基本的江湖人士自觉。

    张远山吐了口气，端起酒碗，与张闻碰了一下，仰起头，喉结蠕动，咕噜咕噜就喝完了一碗。

    与此同时，张闻看着张远山，语气温和，态度诚恳地道：“张师兄，若是一时想不清楚，那就回去好好睡一觉，睡醒之后再做决断，无论你选择亲情还是真真姑娘，作为朋友，我都会帮你。”

    张闻算好节奏，轻轻敲着桌子，用笃笃笃的响声中和着张远山外散的声音，尽量只让自己听到。

    “阳和虽然只开了四窍，但却像当初的江师妹，年纪不大便悟得《真武七截经》里一记法身级杀招，哪怕仅仅粗得皮毛，也让人赞叹和畏惧。”他思维发散地絮絮叨叨着，“阳泰六窍稳固，将太极神功练至了小成，得了意境，不仅不比任何掌握外景招式的人稍差，基础反而更加稳固，日后突飞猛进不在话下，前日里已是闯过真武北斗阵，下山游历去了。”

    他醉意已重，自问自答地道：“无法拒绝。这一代真武七子里，最被看好的是阳和，其次便是阳泰与姚家兄弟，我和明溪师妹相对差不少，两家只有联合起来，才能让掌门，让道脉看重。”

    两人穿过一个个喝得脸红耳赤的汉子，在角落找到了一张空着的桌子，张闻解下腰间长剑，将它横放在桌上，便于拔出——坐下后，拔剑总是会受到阻挡，不太方便，虽然对自身这个实力的好手来说影响不大，但生死之间，慢上刹那便是天渊之别。

    两人相顾沉默，直到小二按照吩咐，送来了两坛女儿红、一碟蚕豆和碗筷。

    酒家内看热闹的众人再也笑不出声了，这位剑客的武功不算太好，但也是常来这间酒家的江湖人士中公认的好手，虽然他已经喝醉，脚步虚浮。握剑之手不稳，但实力底子还在，在场酒客没人敢说能轻松击败他，可是，那位仿佛文弱公子的年轻人却不出一招，专心聊天。仅仅变了变自身长剑的

    张闻一边敲着桌子，一边静静听着，心里突地冒起一句话：“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可那剑客却不依不饶，醉醺醺地骂道：“臭小子，这样就算道歉？那是不是我斩你一剑，点点头就算翻过去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举动，自己才真正觉得平时沉稳得仿佛领导的张远山是值得结交的朋友。

    张闻摇了摇头，很是正经地道：“张师兄，虽然作为朋友，我只能陪你喝酒，帮你做事，但有句话还是不吐不快，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都一定要尽快，不要拖泥带水，黏黏糊糊。”

    张闻提起酒坛，给自己和张远山各倒了一碗，端起道：“干！”

    张闻同样如此，只觉一股灼热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然后再倒了一碗：“干！”

    而张远山看到张闻这么做，才忽地醒悟过来，解下了螣蛇剑，他原本不是如此粗心大意之人，可今日实在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