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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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要离远了茅坑才说这话。

    难不成是“满”字不会写？

    为了让自己将“乾”字记在脑海里，不忘记它的写法，老爸从角落里摸索出一张明显用完后便会擦屁股的废纸，就练习“乾”字的写法来。

    从那次之后，我真真的感受到了我的家里有多穷了。

    黄黄的纸上面有的扉页还被扯去，我笃定那一定是被老爸拿去擦了屁股。

    又斟酌片刻，老爸才开始在大红的宣纸上一笔一划的写起了对联。

    我有点不服气，还想诡辩一番。

    我不知道老爸在自言自语还是询问我。

    我爸何等聪明，直接去水缸里面舀半杯水兑在黑墨水杯中。

    对联的事被老爸一锤定音，我心中十分欣喜老爸对我的肯定！

    这粥又仿佛煮不熟一样的，早上煮完下午煮，下午煮完晚上柴火加得还更加猛烈。

    忽而他又觉得不很满意，又拿出一张纸，继续临摹。

    如此花费数张珍贵的厕纸写下四五个大大的“乾”字后，老爸才渐觉顺心。

    刚写一半之际，谁知道那瓶装墨水的玻璃杯中的墨水已经被我爸用到见底。

    老爸一字一顿，下笔十分缓慢。

    这对联贴在门上，就像贴在脸上，写错写歪就如同在脸上抹黑。

    翻了半天，老爸终于眉头舒展，只见他翻出了一个“乾”字。

    老爸端着梯子就要将红对联贴在门上，我哥来福一直和我吵着上下联在大门左右的归属。

    大过年的亲戚朋友个个都要看你的脸，一粒眼屎没抠干净，半日不见别说全村都知道了，恐怕隔壁村都会流传着我老苟家门面不正的江湖传说，笑掉隔壁村养牛专业户王老五的镶金大牙。

    喜庆的氛围从腊月初八伊始一直维持到新年的正月十五。

    我爸见我不开心，大笑着说：

    那字典封面都没了，第一页就是“啊”字开头。

    我坐在桌上，看着老爸卖弄起小学文凭的大文化。

    曾记得我之前有一世降生在德拜，听说那世老爸竟用真金白银做的绸缎擦屁股，一张纸巾轻轻刮一下，冲下马桶后，八十万美刀转瞬即化为泡影。

    可他小学五年级文凭，事先知道这副对联有几个字很难写，便翻箱倒柜许久找出了祖传的镇家字典翻阅起来。

    待在厚厚的铁笼子里，吃假装隆重的年夜饭，看不很搞笑的跨年演唱会，我的心都觉得拔凉。

    大红的对联写完后，一种喜庆的气氛就被渲染了起来。

    在经历许久的煎熬之后，老爸终于写完了整副对子。

    只见他眉头沉吟着，若有所思，一会食指往嘴里嗦一把口水，一会食指又搓弄着翻起字典。

    您也勿怪我谈到纸就非往厕纸上面扯。

    我有幸再一次感受到人世间过年时那种祥和热闹的气派氛围。

    虽然我早在历史书上知道这傻小子的奇葩事迹，但我还是耐心听着，从老爸的嘴里，我常常会听到与历史书讲得不一样风味传说。

    山里劳作的人们，外出务工的打工人都从各自的岗位涌向小山村的堂屋房舍。

    老爸眉飞色舞，出声说着：“淡是淡了点，勉强能看哈？”

    东边刚架起了锅，东边早就煮起了米。

    我当时脸都被吓绿了，浑身哆嗦。

    家中的纸张故而稀少到我看到纸张就觉得是如厕之用了。

    老爸黑黢的手抚平那张皱巴巴的纸团，极力控制着臂膊的颤抖，耗时许久，一笔一划跟着字典用毛笔临摹出一个不像“亁”不像“乾”的“乾坤”的“乾”字。

    我爸的神奇事迹要是讲给您听，那能活活给您吓死。

    我就曾亲眼见过一次他用树叶擦屁股的牛气轰天的英雄事迹。

    刚拉完稀，突然又说起吃的，确实有够反胃。

    老爸笑着：“十五里能看清就行了，谁还指望这玩意能管三五六年的。嘿嘿！”

    只有来福闷闷不乐，幽怨着出声：“丈育苟蛋，真是可怕！”

    我心想这对联也就那几个字，要还有不会的字也未免太过分。

    看着爸爸的紧张模样，我也跟着屏气凝神，生怕一个不小心惊扰了他，浪费一张红纸，让这个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我连吞口水，恨不能亲自替他写，口水都被我吞干了，仍然不见他写完。

    老爸还准备在门边贴上两幅手写的大对子：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我心道这口水难道是甜的么，小孩子都不嘬，老爸还嘬他干甚。

    “啊”开头的那一页还有大团的油渍在其上面，非常恶心。

    我想他说的准许是没错的。

    记在前一世在世界都市张家嘴的时候，每逢过年时，昔日本该人挤人的解放路，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

    我家虽然穷了点，也搞得有模有样，在门口弄了两个纸糊的红灯笼。

    “你小子，可知道什么叫何不食肉糜？”

    “要我说呀，苟蛋说的没错，横批是自左向右的，那上下联也得是从左向右读。对联是给别人看的，背对着门读对联怎么读，没这说法，还是按照苟蛋说的方法贴！”

    我理所当然的说：“横批是从左向右的写法，当然是上联在左，下联在右了！”

    我问老爸：“您为什么不用纸呢？”

    花红的鞭炮炸在天上地下，一点都不担心将这片白雪覆盖的山村炸翻天去。

    寒冬腊月，万物生灵进入休息期。

    我老爸说，钱应该花在刀刃上，没用的屁股，随便擦擦就够了。

    每翻两页，又要舔一把口水，如此循环往复，哗啦啦口水不停。

    老爸肯定不愿意这样的事在老苟家发生。

    来福不顾着我的自作聪明，说道：“你懂个犊子的上下左右上联下联，祖国千年文化博大精深，应该以背对门脸区分前后，你站在门前，当然说是上联在左，下联在右了！爸，你听我的，面对门向，上联在右，下联在左，准没错。”

    得亏在这半年里我与老爸的相处中对他深有了解，要不然还真要被这操作当场给呕出酸水来。

    我爸接着便和我讲起了古时闹饥荒，百姓没米填肚子，饿殍遍野，晋惠帝问大臣为什么百姓不吃肉粥的故事。

    然后老爸又继续翻起字典。

    我爸提起裤子，稍离远了些那个两根木板横在大缸上面的人间茅厕，缓缓对我说：

    忽又记起太上老爹兜率宫中的对联“玉炉烧炼延年药，正道行修益寿丹”就是上联在右，下联在左的贴法，不禁一下子萎靡下来。

    果见老爸真的就翻到了“满”那一页，还不算太离谱的是他这回没再在纸上临摹，只手指作势在桌上比划了几下，颔首连连点头，表示成竹在胸，会写是会写的，只是确定一下是否还有错误。

    此次乡间过年一点不比国外和城市，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煮粥”似的经久不息。

    跟着出声：“不淡不淡，正月十五里保证墨迹不会挥发。”

    两相比较，足见两世的老爸贫富差距足够荒诞离谱。

    老爸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笑呵呵的坐定，继续写起余下还未写完的字。

    清水入杯，老爸用竹片搅和一阵，又变成一瓶新墨水，少说也能供来福再续用大半年。

    老爸和我，来福三人如释重负，个个喜笑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