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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闺女的拒绝显然出乎林妈的意料,她愣了一会,“老家的风俗习惯,姑娘出家的前一晚,都是母亲陪着睡。”

    虽然证领了,但仪式没有举办,两人还分别住在自己家里,毕竟按照中国人的传统理念,仪式后才叫结婚。所以对于林辰而言,目前婚姻带给她的,也只是那个小红本而已,其余,没有任何改变。

    传说中的嫁妆话题来得措不及防,瞬间将林辰砸醒,没有丝毫迟疑,一个麻木的声音立即从她的嘴边溜了出来,“回去告诉你父母,我陪嫁全套的家电和所有装饰品、生活用品。”这是标准答案,经历了同学、同事、闺蜜们无数场婚事的她,对当下婚嫁市场的行情早已烂熟于心。这份嫁妆,比上不足,比下,还有点余。

    “这是啥?”匆忙几眼扫过去,林辰被吓了一跳。电视机、冰箱、洗衣机、微波炉、洗碗机、烤箱、厨具、餐具、床上用品、窗帘、沙发垫、台布、拖鞋、毛巾...甚至还包括一个家用五金箱,大件小物零零总总,布满白纸的黑字一个个扑面而来,如同把把铁锤,砸得眼冒金星。

    什么时候男方正式带着四色礼品上门提亲?订婚席是女方买单还是男方买单?庆典仪式选择中式婚礼还是西方婚礼?婚礼宴请人数大概多少?谁来当证婚人?.....种种繁琐却又不能省略的事项被一一摆到桌面,标志着大婚正式进入流程。

    但在这个不眠之夜,林辰突然意识到,自己明天就要正式结婚了,要离开这所生活了三十多年的房子,离开老爸老妈,和一个陌生男人虚与委蛇?想到这,她不禁打了个冷战。再深层次考虑,从此,自己不能想吃就吃,也无法想睡就睡,更不能心情不好乱发脾气!不能使小性子、不能没有眼色,不能当甩手掌柜.....半年来林爸林妈唠唠叨叨的所有提示,这一刻轮番在她的耳边响起。

    “哦,那你快睡吧。”黑暗中的一声叹息,被关在了门外。

    命运的残酷在于,就算你感觉前进的方向已经偏离航道,企图抗拒,但惯性依旧会促使一切继续下去。

    议事节奏太快,以至于陪坐在沙发一角,表情僵化满脑浆糊不知所以的林辰完全被裹挟着跑入赛道。好在程东并没有让未婚妻的懵懂状态持续太久,临走前,悄悄声在她的耳边问了一句,“房子是已经装修好的,家具也准备得差不多,你准备陪嫁什么?”

    忍忍,再忍忍,明天要结婚呢!她默默地蜷缩起身子,尽量去抵制着疼痛。终究无济于事,只能爬起来冲进卫生间。

    那一夜本来和原来过去的几千个黑夜没什么不同。她按照惯例,刷牙、洗澡,吹干头发,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关灯躺下。刚酝酿出一丝睡意,门突然被推开了。

    果然,男友满意地点了点头,得意而去。

    于是,第二天清晨,来到预定化妆间的,是一位面色苍白、眼神黯淡、顶着两个大大黑眼圈的,准新娘!

    这个晚上,林辰上吐下泻,跑了五六趟厕所,直到自己奄奄一息。

    “妈,咱们家进城已经五十年了吧。”林辰哭笑不得,“你快回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还能是啥?”春风满面的林妈嗔怪着,“你的嫁妆。”

    一个激灵,林辰清醒了,她僵着身躯,好半天才消化完这句话的含义。作为一个两岁三个月就再也没有缠着和父母夜宿的五好宝宝,林辰的单睡生涯已经持续了快30年,一千多个黑夜里,她早已经习惯独处的状态,面对老妈的突发奇想,她有点百思不得其解,嘴唇抖动了十几秒,才艰难地问出:“为啥?”

    甩甩脑袋,奋力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忠告扔出脑海后,林辰习惯性地翻了个身,突然,她想到了一个更严肃的问题,从明天开始,自己就要和那个名义上的丈夫同床共枕了。一种深深地恐惧瞬间攫取了她的整个身心,伴随着无法言表的慌张,林辰觉得一阵恶心,强忍了几分钟后,不但没有缓解,腹部的坠痛感也如同潮水席卷而来。完了,熟悉的节奏让她明白,自己的老毛病,胃肠炎又发作了。

    中国婚姻的奇妙之处在于,只要一旦男女双方的长辈见了面,接下来,好像就没准新人什么事了,或者说,准新人就成了提线木偶,想做什么完全听命于人。第二周林辰终于魂魄归位,开始郑重其事考虑结婚这个重大命题时,林妈已经把三张满满当当的购物计划单摆在了她的面前。

    重回独处状态的林辰,开始努力寻找溜走的那丝睡意。但事与愿违,大脑再也不肯下达睡眠指令。一顿翻来覆去后,林辰放弃了挣扎,认命似地睁开眼睛,认真地思考着一个问题--明天,自己就要结婚了。

    就这样,林辰一直木着脸,直到结婚的前一夜。

    严格来说,其实她早已是已婚妇女了。早在半个月前,根据老黄历本昭示的一个黄道吉日,林辰和程东去了民政局,顺利登记,拿回了那两个红彤彤的小本本。

    作为一名极简主义者,她无法理解自家老妈的喜悦,虽然购物是女人时刻准备充斥而出的欲望,但码了一堆为了实用而实用的物件,怎么能让人愉快起来?

    表明心迹的第二天,没有得到女友确切答复的程东登门拜访,态度诚恳、口齿清晰、有条不紊地向林辰的父母表达了求娶意愿。正在为自己闺女发愁的林爸林妈苦苦支撑三十余年,好不容易过关晋级,秒变准岳父岳母,心中的狂喜可想而知。林爸尚且能够强忍住心海呼啸而来的澎湃,林妈脸上的欢乐已经如同涟漪,一圈圈地荡漾开来。

    “林辰,今晚我和你睡吧。”自家老妈的声音灌入耳中。

    临睡前,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林辰鬼使神差地回忆起前夫求婚时的那一幕。被记忆牢牢锁住的场景中,自己当时由于过度震惊以至呆滞的表情竟然无比清晰。作为事后人的她冷冷地盯着曾经的她,试图从那张脸上找出一丝不甘、三分反感、五成抵触,可惜事与愿违,遭遇人生第一次求婚的大龄剩女,那张青春渐逝的面孔上交织的,仅仅是迷茫、愕然与无措。最后一个特写镜头,就是支支吾吾、落荒而逃的背影。

    成为离异女性的第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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