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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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坊不同于民间青楼，说白了那是官方妓院，里面的妓子都是罪臣家眷。若非动用关系，寻常人可不能在教坊随意买到人。

    她款步往前走，踏着精致缎布，脚不沾泥，步履雍容又典雅。一大群婆子、侍婢跟在其后悄声簇拥着。

    月皊使劲点头，又冲花彤弯着眼睛笑起来。她知道花彤是真的关心着她，这种被关心着的感觉恰似寒冬暖阳，让她整颗心都陷进一汪暖融融。

    从府门出来的江厌辞看见花彤连棉被都塞进车中，不由多看了一眼。

    吴嬷嬷冷眼瞥着她，倒也没追问，而是传话：“二娘子归家之后并不安分，理应发送到静心庵吃斋念佛以思己过。”

    她立在月皊住过的昏暗小间，沉默着。她倒也庆幸母亲没有一并回来，否则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子。

    “噢，我晓得了。三郎是在保护我呢！”

    阿姐总说她呆呆的, 她也觉得自己不够聪明。比如现在, 她完全不懂江厌辞的做法。

    月皊自得了阿娘寄来的信，知道姐姐会提前回来，便开心盼着，却不想今日错过了。

    宜丰县挨着长安，的确算不得远。

    吴嬷嬷轻易握住她的手腕，又甩开她的手，将她甩了个踉跄。

    锦被内，江厌辞反手握住月皊攥着他袖角的手，挪出锦被。她的手缠着雪白的纱布，只露出细白的指尖。江厌辞握着她的手，便用她露在纱布外面的手指尖，贴了贴他的唇角。

    吴嬷嬷回头，冷声道：“会帮二娘子转达。只是三郎正要出门，大抵要等他回来才有闲暇见你。”

    夜色粘稠, 她看不清江厌辞的眉目，只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她就这般望了他很久, 才试探着小小声开口：“三郎，你睡着了没有？”

    吴嬷嬷略屈膝行了个得体的礼节，便不再管她，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你们几个即日起守住院子，只许进不许出！”

    得知月皊与江厌辞刚离府，江月慢轻轻颔首，也不先去给祖母请安，而是去了观岚斋。

    “你们敢！”

    虽性格天差地别，然月皊往日出行也是这般。

    月皊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呆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下总该懂了吧？

    花彤一边往车里塞东西，一边碎碎念着：“娘子还病着呢，怎么就要出远门？”

    “当然，我上次说的话仍旧算数。”

    月皊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打破此刻很是奇怪的氛围, 要不然漫漫长夜她定然一刻也睡不着。可是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她揪着眉心琢磨了半晌，仍是不知怎么开口。最后放在身侧的手轻轻去拽了一下江厌辞的袖角。

    江云蓉自然是得贵人相帮。纵使明白那位贵人只把她当成棋子，对月皊的怨恨还是让她心甘情愿当了这枚棋。

    月皊明显眸色一黯——她第一次想挣钱，不仅没挣到，反而要赔光了……

    好半晌，月皊才有所动作。她先是小心翼翼地将被江厌辞握着的手抽回来，重新放回被子里，然后身子慢吞吞地往下挪了一点，让厚实温暖的被子将她烧红的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月皊迷迷糊糊艰难入眠时，江云蓉却毫无睡意。昨日端王府之事，早已在京中传开。江厌辞派人先是搜了她的住处，又派人去莲花庄将她押回来，显然知道是她卖了月皊的身契。

    江云蓉怒言：“我要见江厌辞！”

    “孩子！”老太太从后面追出来。刘嬷嬷搀扶着她。

    “对啦，替我跑一趟琳钗铺子。”月皊叮嘱，“前日我被劫走的时候，从琳钗铺子拿来要修的首饰都丢了。取了盒子里的金子赔偿人家。”

    花彤拿过流霜怀里捧着的盒子，仔细放进月皊脚边，叮嘱：“里面都是娘子要用的药，风寒药、外伤药、跌打药，还有治疹子的药。娘子记得自己上药，照顾好自己！”

    两个利索的婆子先下马车，抱着一块块长缎布接连铺在车下，一直往前铺去。

    “我……”月皊柔声, “我不懂。”

    让花彤真正担忧的是这次月皊出门不带着她。娘子出了长安，而她不能伴在身侧，可不是远吗？

    她直接抱了床被子塞进车里，叮嘱：“要是冷了就围着被子，可千万千万别再烧起来了！还有还有……”

    月皊放下垂帘，垂下眼睑，安慰自己没有关系，反正她现在也不会再唤她祖母就是了。

    江月慢本不该才回来，是连续两晚的风雪耽搁了归程，恰巧错过月皊跟着江厌辞去了宜丰县。

    江厌辞望着她眸中的愕然无措，倒也搞不清楚她到底懂没懂。他沉默了一息，再直白解释：“我要你了。”

    立在江云蓉身后的东篱和西栅面面相觑后，赶忙去扶江云蓉。

    江府家丁一看这阵势，立刻明白是县主回来了！赶忙一个来迎，一个进府通禀。

    她对姐姐已回到江家全然

    江厌辞心想这小姑娘倒也没呆得无可救药。

    在江厌辞和月皊的马车离开江府一个时辰后，另一辆马车停在江府门前。

    他望着月皊夜色里不安的眼眸，已然明白当日车舆之内听了李漳的那句“从长计议”将人先留下, 简直是大错特错。事已至此, 人在他身边时, 他不理不碰，反倒成了加害她的刀刃。

    江厌辞已体会到了李漳常说的长安不同于他处。江湖上刀光剑影, 却没这华丽长安下的弯弯绕绕更能杀人。

    “没有。”

    江厌辞在一片昏暗里转过脸, 目光落在月皊局促不安的眉眼。

    “不远的。”月皊反驳。

    月皊坐在马车里，掀开垂帘一角往外望去，凝在老太太身上。纵使没有在老人家身边长大，纵使不亲近，月皊以前每一次唤她祖母都是真心实意。

    “路上要当心些，多穿些衣裳！”老太太仰头望着高大的孙子，一声声叮嘱着。

    夜深了，睡觉。

    还好夜色深深，遮却颊上绯红——月皊在凌乱的心跳声中如是想。

    窗外又开始落雪, 没有前奏, 直接扬下大片的雪，不多时堆满枝头。

    月皊不想被外面的家丁听见，又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窘迫地补充：“若是不够，去跟离娘借一些……”

    江厌辞刚刚正是与老太太说了一声要出门之事，没想到老太太又追了出来。

    月皊胡乱轻“嗯”了一声，才后知后觉自己并不知道他说的上次是哪一次。

    月皊脑子里的思绪乱成一团，她蹙眉琢磨了好半晌，才嗡声自语般：“露水姻缘？”

    “你放肆！”江云蓉站起身，伸手就要甩吴嬷嬷巴掌。

    江云蓉不可能说出那位贵人，她冷哼一声，讽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嬷嬷没听说过？”

    可她得知江厌辞当众杀了陈六，心中还是隐隐不安。昨日江厌辞不在府中，今日一早，江云蓉便很早起身等候着江厌辞派人请她过去。

    江厌辞听见了。他不清楚露水姻缘是个什么意思，也懒得深究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月皊的指尖剧烈颤了一下，江厌辞感受到了。他望过来，问：“懂了吗？”

    “若有一日你有了心上人，随时与我说。”江厌辞平静道，“到时候再给你安排新身份，送你走。”

    言罢，吴嬷嬷转身就走，不再理会江云蓉在后面的大声喊叫要死要活。

    不多时，江厌辞登上马车。令松“驾”的一声扬鞭，让马行起来，前往宜丰县。

    江厌辞将要睡着时，耳畔传来月皊浅柔的低语——

    她明明已经想好了说辞——态度强硬地一口咬定她本打算将月皊的身契交给江厌辞，可还没来得及送去就丢了。

    她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伴着一道寒风，堆雪的细枝终于承受不住，清脆的一声响, 被折断。

    吴嬷嬷睥着她怒不可遏的嘴脸，仍旧不紧不慢地继续传话：“三郎有事外出，暂且顾不得处置二娘子。再言年关将至，特准允二娘子暂留府中。待过了年再去静心庵修养身心。只是二娘子居于府中亦当抄书思过，即日起不要再出自己的院子了。”

    然而她左等右等，只等到永远板着脸的吴嬷嬷。

    “谁给你们的能耐居然想软禁我？笑话！”江云蓉冲出去，却被两个守在院外的侍卫扬起的刀阻了脚步。

    然而……事情发生到现在，老人家别说给她只言片语，就连见都没见过她。

    月皊心想还可以这样吗？她以后会不会有心上人她也不知晓，可她眼下只想借着待在江厌辞身边的机会好好侍奉阿娘，一直一直侍奉着阿娘！

    第二十三章

    花彤应下。

    一片黑暗里, 月皊的那双眸子却亮晶晶的，哪有半分睡意。她一动不动僵躺着，连呼吸也尽量放得轻浅。

    “三郎让我过来问一句，二娘子是如何走通了关系于教坊买到姨娘的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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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小清脆之音落入月皊的耳中, 僵躺许久的她, 才终于有了动作——小幅度地慢慢转头，望向身侧的江厌辞。

    此时，月皊已经坐上了停在郡王府正门外的马车。并非王府里往日那辆宝马雕车，而是一辆颇为不显眼的马车，整个长安随处可见。

    江云蓉愣住，继而大怒。他江厌辞算个什么东西，敢把她送去尼姑庵？

    江云蓉心里咯噔一声。她想了许多种江厌辞的态度，却唯独没想到江厌辞问的会是这件事。

    江月慢踩着脚凳下了马车，踏上缎布。纵使连日奔波，也未能带给她一丝一毫的憔悴和狼狈。她永远高傲地昂着头，带着天生的贵气与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