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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道声音如同炸雷,突兀在燕月生脑海中响起。她思绪起伏,心中忽明忽暗,一时间呆立原地,竟是动弹不得。

    来人忽然动了!他伸出手,在一片漆黑中精准地捏住燕月生的右手腕,如同钳子一般牢固有力,燕月生半点挣脱不得。她情急之下左手去右手衣袖中搜匕首,想给这个埋伏的妖族当胸一刀。

    “都找过了吗?”

    按着后脑的手果然放开,但钳制燕月生的那只手却依旧牢固。燕月生猜测对方应该是用了什么障眼法瞒过了妖族的眼睛,修为必然不凡,也不再自不量力地较劲,而是平心静气地试图商量。

    于是一群妖族被说服,从前殿一齐奔了出去,生怕落得太远追不上早已远遁的燕月生。受惊到手足俱软的少女伏在神厨中,过了许久,确信妖族已经远去后,才敢长出一口气。

    青年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单手将她两只手握住,腾出一只手扣住燕月生的后脑勺,轻轻将她脸按在他肩上。

    “有人翻进破庙里,又不一定是燕月生。那人还能在雪地里半路失踪呢,燕月生要有变成鸟飞走的本事,我们还追个屁啊。”

    殿中妖族的讨论仍未停止,半点没有要放过她的迹象。

    “这边有扇门!”后殿传来惊喜的叫声,“她定是从这逃到山里去了!”

    发带极为光滑,以睿郡主的见识也无法分辨出其用料。它柔软得仿佛是一寸春风、一段絮语,非人力所能及,可触感又熟悉到令燕月生心惊。

    “后殿也没有。该死,她究竟跑去哪里了?”

    “什么动静?”相隔较远的妖族没听清。

    “燕月生要是有这个神通,还能这么容易折在人族小皇帝身上?”

    急促的脚步声向后门涌去,隐约传来妖族的交头接耳。燕月生听不清他们的交谈,只能模糊听到“脚印”“两条”“长廊”等字眼。随后窸窸窣窣的踏雪声远去了,大殿里妖族走得一干二净。

    一声轻响,是神帐被挑起的声音。燕月生浑身一颤,更加用力地试图挣脱青年的桎梏,好拔出袖子中的匕首反抗。还未能成功,忽然听见妖族的大声吆喝:“不在神厨里!”随后“哗啦”一声,神帐又放下了。

    “我早就想说了,那马蹄印深浅变化根本不大,结果你们在这边疑神疑鬼,好像真有这么回事一样。”

    与此同时,少女眉心那一点胭脂痣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明亮了些许。但并没有一个人看见

    火把重燃,照亮了大殿。这次没有发带遮眼,燕月生清晰地看见了妖族在纱帐上投下的影子,被火光无限拉长跳跃,形如鬼魅。她缩成一团匍匐在神厨中,握紧了袖子中的匕首,心中反复祈祷:“不要找到我,不要找到我。”

    “不太确定在不在,保险起见还是再搜一遍较为稳妥。你们直接搜后殿,我们去前殿看看。”

    “多半是燕月生,她就藏在这里!”

    不知是谁点了火把,橙黄色的光亮起,照亮了神厨前薄薄的纱帐。将燕月生束缚在怀中的青年却依旧半声不吭。燕月生陡然意识到,同在神厨中的男子似乎和妖族并不是一伙。她费力从青年胸前抬起头,想借着这点微弱火光看清他的脸。

    “他们已经走了,尊驾可以放手了。”她低声说。

    只有还握在手心中的那条发带提醒燕月生,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事。

    “怎么脚印还会凭空消失?难道她还能长出翅膀飞了不成?”

    “动作快点,不然她可能趁这会儿功夫跑远了。”

    殿上一片昏暗,妖族也伸手不见五指。何况燕月生肉眼凡胎,在神厨中什么也看不见。她心中一片惊涛骇浪,情知自己此次恐是在劫难逃,手上动作半分没有迟疑,凭直觉对准身下男子的眼睛直接戳下去!

    即便是前任国师,也做不到在燕月生神识中消失得这么快这么彻底。她一时间有些犹疑,摸不准方才的男子是什么来路。还没等她想明白,后殿重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竟是追捕她的妖族去而复返。

    “那你不早说?”

    “谁不知道?偏你废话多。”

    冰棱易碎,多半扎不穿妖族脖颈处厚实的毛皮,唯有眼睛最为脆弱,容易得手。临死前能多拖一个妖族去阴界,也算是她燕月生的本事。

    空气中的桃花香气淡去,将燕月生揽在怀中的青年消失了。他仿佛是一滴墨水,融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重获自由的燕月生第一时间拽开眼前的发带,伸手去摸神厨,却是一片空空,仿佛刚才发生的事只是她的臆想。

    “或许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燕月生根本没有下马!”忽然有妖族恍然大悟,“马蹄印变浅,也有可能是她从马上扔了什么东西减轻重量,故意让我们在这破庙里浪费时间!”

    也就是这么一放松,她忽然后知后觉,原先折了的左腿已不再疼痛,只是还微微发烫。燕月生尝试爬出神厨,惊觉断腿已经痊愈,而她却对发生了什么事全然不知。

    在客栈的时候,燕月生便是凭借这项本领在沈重九房中意识到荀无涯的到来,进而有了那条“三楼赌约”。天机阁阁主堪称修真界修为最巅峰的存在,尚且不能瞒过燕月生的神识。眼下擒住她手腕的妖族,难道修为比荀无涯还要更强?

    “那墙头上的雪印又要怎么解释?明显就是有人翻墙才留下的痕迹。”

    “不是,可能是只耗子。”牛妖烦躁地扔下纱帐,“要死,这家伙到底跑去哪里了?”

    妖族在外间翻箱倒柜,眼见着将要搜到神厨这边来。先前撇下的冰棱融化,濡湿了少女的衬裙,神经高度紧绷的燕月生没意识到是什么,被腿上冰冷黏湿的触感吓到一抽搐。绣鞋擦上神厨内壁,发出轻微的声响。

    有个冷静些的声音及时止住了他们的七嘴八舌:“可能那根本不是她的脚印,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

    但寻常树妖,又怎么能逃脱她的感知?

    原本紧绷的身体暂时放松,燕月生后背满是冷汗。她在客栈捅了沈重九一刀之后,便明白自己再不能落入这些妖兵手中,不然定会为这些妖族宵小报复。妖皇命沈重九带回一个活的燕月生,可没说要毫发无伤。妖族折磨人族女子可又不令其死只能生不如死的手段很多,燕月生还不想亲身体验一遍。

    “好像在神厨里!”

    神像手持一支毛笔,在书册上笔走龙蛇,情态栩栩如生。燕月生不由自主上前一步,才看清神像指缝中封面漏出的,原是一个“情”字。

    “我保证不会偷看尊驾的脸,可以让我调整一下姿势吗?腿有点不舒服。”

    没想到此时一道四指宽的发带飘飘摇摇从天而降,牢牢罩定了燕月生的眼睛,以致她无法视物。她试图低头使发带滑落,但发带仿佛黏在了眼睛上,纹丝不动。

    “这么一说,那丫头鬼精鬼精的,没准就是看准了院墙上翻越的痕迹,才故意在这里扔掉重物误导我们!”

    “有动静!”

    没想到来人竟然完全猜到了她的想法,直接又捏住她的左手腕,随即将燕月生两只手反剪至身后。

    衣料摩擦间,空气中的桃花香气越发浓郁。燕月生下意识皱了皱鼻子,随即觉出不对。眼下这个季节,可不是桃花开的时令。难道眼下擒住她的妖族,其实是个桃树精?

    说到“来生”,燕月生想起身陷囹圄将被斩首的家人,一点热泪夺眶而出。她仓皇拭去脸颊上的泪水,待要转身就走,不经意瞥见自己方才所躲神厨之上的女像。

    “后殿还没搜完,你去神厨里看看。”

    两度交锋,二人距离反而比先前更为接近,燕月生脸颊贴紧对方胸膛,来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燕月生头顶。被风雪冻得浑身冰冷的少女完全被禁锢在其怀中,青年的体温顺着燕月生被擒住的手腕传递过去。

    “燕月生,别把你学来的那些手段用在我身上!”

    “是燕月生吗?”他的同伴围拢过来。

    距离最近的牛妖大步跨过来,一把掀开了神帐,举着月老像前的油灯往神厨里照了照,却只看到被老鼠啃咬过的木板内壁。

    燕月生虽生来凡胎未曾修炼,却对灵识气息之类的存在极为敏感,尤其对旁人窥视的目光最为敏锐。相比起“感知”,倒更近似于“直觉”,姜佚君派来监视她的暗卫从来活不到第二天早上。她自小便能看见常人所不能见之人,天机阁前任国师也无法窥见她眼中风景,燕霁云因此常以为爱女有一双阴阳眼。

    温柔的仿佛是一个安抚,可又不容人违抗。

    “我不是早就跟你保证过没有,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你的意思是,她眼下还在这殿里?”

    妖族带走了他们的火把,却没带走月老祠中的油灯,想来是畏惧仙家,不敢擅自拿走庙中的财物。暖黄色的油灯明明暗暗,照亮了那一尊残破的泥塑。貌若三春之桃的神女俏生生立于神厨之上,红绳结成的麻花长辫飞扬在空中,看上去像是个寻常的妙龄少女,全无神像该有的庄严神态。她穿着一席淡青长裙,裙摆上绘出大片的青叶枝蔓,层叠错落,美好的仿佛春天本身。

    失去视觉之后,其余感官皆无限放大。耳边妖族脚步声一步步靠近,神识中妖族目光如炬,明晃晃照在神帐之上。燕月生身体不自觉绷紧,心脏怦怦乱跳。

    回想起刚才和妖族直接照面,对方却仿佛看不见她的奇异场景,燕月生心中大概有了计较。她将发带珍而重之地收入怀中,向虚空盈盈下拜。

    然而她便听见了,对方极轻的一声冷笑。

    “如果不能把她抓回来,大君一定会生气的!”

    “方才仙君出手相救之事,月生在此谢过。若能逃出生天,必当为仙人重修庙宇,再建塑像。若是命数已尽合该身死,来生必结草衔环,来报答仙人今日救命之恩。”

    “刚才是什么声音?”外间的妖族在殿中四散搜寻,脚步声逐渐靠近神厨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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