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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月生从楼梯上看去,恰好见到从柜台后迎出来的乔掌柜。他这次没有戴眼镜,显出满脸殷切。燕月生往后一仰,下意识便觉得对方不怀好意。

    “不是,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颜令仪有些不高兴,“你的意思是,如果当真是我要请你吃饭,你反而不来了?”

    “嗯。”

    “不过随便问问罢了,掌柜何必这么紧张?”燕月生试图使他放松。

    乔掌柜身形一滞:“姑娘对阿陵很感兴趣?”

    “昨晚老头子回去左思右想,觉得这钱还是能挣的。只要姑娘发誓,不管到什么时候,都别跟别人说是老头子告诉姑娘的就好。”

    老掌柜搓着手,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姑娘还记得昨晚的交易吗?”

    “自然。”

    “掌柜的,你这又是唱哪出?”

    乔掌柜一惊,慌忙转身,便看见一身红衣的颜令仪迈进客栈中。乌鹭城备受宠爱的骄纵大小姐抬起下颌:“哪里早了?你可真能睡,再晚点就要吃午饭了。”

    原本在廊中喂雀鸟的丫头慌忙放下手中糕点,小跑着赶来。

    “你带着这位姑娘去我们后花园转转,散散心。待会儿我再派人来叫你带客人去前厅。”

    “我确实是打算吃午饭来着,不知颜姑娘是不是想来与我共进午餐?”燕月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今日府上来了贵客,老爷正在前厅待客呢。大小姐恐怕要先等等。”

    燕月生暗暗发笑,但也未曾出言拆台。如今已入了冬,后花园修缮得再精美华丽,到底是百花凋谢的时节,偶尔还能看见地上顽固不化的冰雪。草地枯黄,整个花园跟雪洞一般冷清凄凉。颜令仪连这都想不

    “那我走?”燕月生作势要走。

    “原来如此,”燕月生颔首,“阿陵年纪还小,这种事也难免。掌柜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才好。”

    要进角门前,颜令仪反而站住不走了。

    燕月生煞住脚,颜令仪被拉得一个踉跄。

    “大小姐有何吩咐?”

    若是能用十两银子从乔掌柜这里买来只言片语,燕月生觉得不算亏本。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燕月生回头。

    “嘘——”乔掌柜慌忙示意燕月生噤声。燕月生做了个鬼脸。

    “你后悔了?”

    “正是抱朴老先生。”小厮松了口气,“宋公子今日刚请他入府,老爷有许多话要请教先生,可能要花一些时间。大小姐不妨再等会儿。”

    “看来这五两银子,是上天不让先生赚了。”燕月生声音轻快起来,“早啊颜姑娘。”

    今日颜令仪穿了女装,一身鲜红浓烈似火,比昨日的男装要更衬气色。整个人看起来活力十足,和一旁白衣的燕月生形成鲜明对比。她拉着燕月生在街上一路小跑,不一会儿便到了城主府。

    “有些钱能挣,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命花。”乔掌柜微微一笑,“姑娘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过了一晚,便是腊月二十九。燕月生前一夜反复练习减字桃花,第二日便起得晚了些,只能早午饭混在一处解决。她打了个哈欠下楼,正在思考今日中午是吃清炖乳鸽还是红烧排骨,忽然听到老掌柜的声音。

    “不然呢?”燕月生故意逗她,“我本来就想好中午要吃红烧排骨了,结果硬被你拖出来。我可不喜欢被别人打乱自己的计划。”

    燕月生冷眼旁观,看出颜令仪对她口中的那位“大师兄”定是情根深种。她年岁尚小,对风月之事不感兴趣,因此也没有插嘴。喜悦到了极致的颜令仪总算还没忘了自己带了客人回来,转头看向燕月生。

    “五两——”燕月生拖长声音,心中权衡利弊。乔掌柜态度转变必有缘由,但她又不可能逼问出来。思考间燕月生已经走下了楼梯,猛然看见门外站着的熟悉身影。

    颜令仪语气欣喜,几乎变了调。燕月生微有不解,但颜令仪下句话马上打消了她的疑惑:“那大师兄岂不是也回来了!他怎么也不先写封信告诉我一声?”

    老掌柜昨日拒绝得斩钉截铁,今日忽然前倨后恭,这一番辩解可不能使燕月生信服。她想要杀死姜佚君,必须要找到合适的门路,得到足够打败天机阁的修为。所以燕月生昨日才会动心,想知道颜家的仙缘从何而来。

    “所以我才会跟你过来。”燕月生眉眼弯弯。

    “已经叫我去请客人,怎么又来一个客人?”颜令仪不悦,“怎么,我请来的客人便不是贵客?偏要我等着?”

    小厮待要回答,颜令仪已经从他脸上看出了答案:“你是说抱朴子?”

    “是我爹的意思,他想和你下一盘棋。”

    “行吧,回去吃你的红烧排骨去,”颜令仪气愤愤地松开燕月生的胳膊,“先前的话当我没说。”

    “五两。”乔掌柜斩钉截铁。

    “姑娘可算起了,我还以为要等到午时呢。”

    “客栈里能有什么好吃的?不如去我家吃,我请你还差不多。”颜令仪伸手来抓燕月生胳膊,燕月生几次抽手都未能成功,硬生生被她拖出了客栈。

    “情之所至,也是常理。只是——”

    “好了快走吧,什么尿不尿床的。”颜令仪皱起鼻子,露出嫌弃模样,“现在说这些,待会儿可要怎么吃饭?”

    “丁姑娘,其实今天我邀你来,不是想请你吃饭。”

    “是吗?”燕月生打量着乔掌柜,“我不信。”

    燕月生见她天真烂漫,喜怒哀乐皆出胸臆,料定这姑娘无甚城府,嘴上把不住门。若是颜城主是个难对付的,大可从她身上入手。二人进了院中,自有小厮迎上前:“大小姐回来了?”

    燕月生点点头,不再问下去,将牛肉浸在面汤里,开始吃她的裤带面。面条放的时间略久,有一点凉了。

    “好大的官威!”燕月生赞叹一句,“这事就严重到如此地步,以致掌柜连钱也不想挣?”

    “不行!”颜令仪回想不对,一把又抓住燕月生的胳膊,生怕她跑了,“我已经和爹爹说好请你来府上做客,要是请不到误了事,爹爹可是会生气的。”

    “丁姑娘莫怪,我大师兄离开乌鹭三月有余,久久没有音讯,我总担心他这次年前赶不回来。方才乍然听到他的音讯,难免高兴得失了分寸。”

    “事实上,也不是我想请你来。”

    “我知道。”

    她在赌坊时见颜令仪说漏嘴后一脸警惕,猜到城主颜家应该有什么保守的秘密。但光是一个颜令仪,便已经算不上守口如瓶。何况偌大一个城主府,这些年必定会漏出些许风声来,成为乌鹭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大伙未必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心里总会存个疑影。

    “要约达成是有时限的,乔掌柜应该明白。比如我昨日想吃排骨,客栈里没有。今日客栈到了新鲜排骨,可我又不想吃了。”燕月生说,“昨晚我已经给足了掌柜你机会,现在掌柜再想挣这十两银子,可没那么容易。”

    “那是宋阙宋公子。”阿青脸上微微一红,“我家小姐和宋公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很是深厚。但小姐也绝不单单只是为了宋公子才撇下姑娘不管的。”

    但如果这秘密当真严重到姜佚君亲身来都搞不定,燕月生也不会一直和乌鹭城较真下去。她一开始想要去投奔的可是三大剑派之一的明夷剑,实在不必吊死在乌鹭城这一棵树上。

    “我明白。”颜令仪不待燕月生说完,便回头叫人,“阿青!阿青!”

    “已经很晚了,她年纪还小,每日要睡足了才能早起。我让她先回去睡了。”

    “啊哟大小姐,您可千万别生气。”小厮慌忙描补,“主要前厅这客人身份尊贵,老爷从前下了几趟帖子都请不来。今日忽然来了,可不得好好招待一番。”

    与师兄暌违数月,颜令仪思念太过,不愿稍作等候,飞一般地跑去前厅方向,动作竟比拉燕月生上门的时候还要快些。一身青衣的丫头领着燕月生去后花园闲逛消磨时间,细声细气地为她解释:“大小姐没有轻慢客人的意思,奈何今日管事的文老伯身体不适,请假休息去了。不然如今带姑娘去逛园子的必定是他。”

    燕月生先前听屠汝陵说,她自小就在乌鹭城中生活,那乔掌柜必然在这里待了好些年头。www.gudengge.com客人吃饭时喜欢谈天说地,客栈迎来送往,精明如乔掌柜,自然少不了收集消息。

    “昨日我歇息前想起了姑娘的话,去阿陵屋里看她踢了被子没有,才发现她不在屋里。今早上工的时候她才溜回来,说是昨晚不小心尿了床。冻得睡不着,又不敢让我知道,只能跑回家去睡了。”

    “有什么好等的!”颜令仪嗔怪道,“我又不是外人,难道爹爹还会怪我冒犯抱朴先生不成?”

    “知道了大小姐。”

    乔掌柜听了问话,原本浑浊的老眼骤然锋锐起来,盯住了燕月生:“姑娘打听这些,是想要做什么?”

    他正要离开,身后的燕月生不经意问道:“对了,这会儿怎么不见阿陵?”

    “请了几次都请不来?谁啊?”

    “昨晚?”燕月生回想,“哦,你是说关于颜家——”

    “她就歇在这客栈里?”

    “如果只是随便问问,姑娘又何必特地使钱买通老头子?”乔掌柜站起身来,“我劝姑娘管住好奇心,不要随便问东问西。乌鹭城很忌讳这个。若是城主误以为姑娘在觊觎他们颜家的仙缘,就算当今圣上亲临乌鹭城,也保不住你。”

    “嗯,我爹呢?”

    “对了,昨晚多谢姑娘提醒。”身后传来乔掌柜的声音。

    “方才我听你们大小姐说大师兄回来了,想来他才是你家小姐丢下我的主因吧。”

    “没有,只是忽然想起来。她晚上不上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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