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破·笼中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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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那些他感觉到过的情愫，都如鲠在喉，都是真的。

    不是因为阮沅江心有怜悯。虽然仁爱是基本法，但是怜悯也绝不适用于这样一个弑友弑人、恶棍满盈之人。

    阮沅江去看他。

    在战场上，那个人像光一样。

    古壁彩虬金帖尾，雨工骑入秋潭水。

    他们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要提防他们无所不尽其极的手段。

    他缓缓地诉说着，像是在行进的沉默的风声中迸发出了许多力气，像是要把今生今世在这里的话全部都一一讲完。

    说得镇定且镇静，所有人都听他讲布防。

    虽然这意味着他也将在这火场，连绵的毒气之中，再也走不出来。

    可是阮沅江知道，谢勉每时每刻的发抖和战栗代表着——

    阿齐贤显然也被这幻象打乱了布局。

    阮沅江趴在柳守城的肩头，感到柳守城的肩头突然有一丝僵硬。

    大战在即，哀兵必败，决不能让悲剧一次又一次在自己面前重演！

    或者说，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是假扮着，混进他们的队伍中来的！

    他伪装得几乎天衣无缝。

    一半，是因为PTSD——

    西山日没东山昏，旋风吹马马踏云。

    可是阮沅江知道，能够焚毁这些蛇草，之于所有人，都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快跑”两个字尚未出口，裹挟着阴冷气息的冷冷语气婉转了几个调子，出口已是泠然动听的声音，“阮小郡爷，能同我来一趟吗？柳将军有急事找。”

    阮沅江低声说：“我还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呢。”

    谢勉瑟缩在战俘营中。他的两条残废的腿的确是能动的。虽然不怎样灵光。但到底，大约是也曾被千年万年上好的灵根苗药滋养着，七经八脉都充|血坏死得差不多的情况下，竟然还能跛着个如同枯枝白骨般的残腿艰难地行走。

    北魏与北燕、大未三个国家交界之处。

    就在他丢神的一刹那，容不得多想，阮沅江拔腿飞奔向身后百尺处，怪石乱飞假岬林立的那个熟悉的洞穴。

    如果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与他对峙，与这样一个血淋淋毒蝎心肠，还能伪装得如此如沐春风的阴险毒辣之人面对面，阮沅江必死无疑。

    如梦如幻的一生，最终都归于阶下囚的泡影纷纷。

    是哪里，一直传来腐朽的木叶的气息，像是死神带着业火裹挟人间。

    他缓缓地说“我还不知道你从前是怎样的人呢。”

    而端了这老窝最有力的方式——

    一个人的气质骗不了人。

    他们加固边防，退回城壕中，准备迎来最后一战。对于柳守城的军队，还有极大的胜利的把握，然而对于北魏，这几乎已是阿齐贤麾下将领生死存亡的最后一战。

    画弦素管声浅繁，花裙綷縩步秋尘。

    生死存亡，尽在此一战。

    是阿齐贤。

    如果这样，那么一切就都算值得。

    不行，必须想个办法将这批蛇草消灭掉！

    面前的业火焚烧，招摇，壮丽如同一则飞扬了千百年的壮丽史诗。魑魅魍魉，老魈木魅的叫声皆从其中响起。

    他活在权谋剧里，从始至终，为目的生，为目的死，而他的唯一目的，就是权谋。

    这简直不是低下交易了，简直就是车间量化作业，必须将这老锅一窝端了！

    谢勉在害怕。

    下一秒，柳守城将他打横抱起，剑斩荆棘，要走出这座阴森诡异的迷宫寝殿。

    这一仗，到了焰砀山。

    眼前雾气沉沉，越进入洞穴越深，里面便蔓延出越来越多的毒气，直至阮沅江筋疲力竭地走到墓穴的最深处，眼前的场面，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漫山遍野的蛇草。种植在深不见底的洞穴之中。仿佛经历了千年万年的滋养，全都个头硕大无比。虽然只是植物，却如同吐着喑哑蛇信子的奇诡之物一般，在暗不见日的地方滋养着霉菌和毒雾。

    百年老鸮成木魅，笑声碧火巢中起！*

    点亮燧石。

    或许阮沅江无法推知谢勉在北魏做质子的那七年，在北魏皇子床上所谓“被翻红浪”的那七年，究竟经历过怎样逼人的苦楚。

    为何史书上记载，蛇草本为北燕用药，此时此刻，却能如此大批量地传入北魏来——原来这才是这些人在古道上运送的东西！

    那里镇守的不是平阳的墓穴，咱墓穴的更深处，水声滴答滴答如弦拨动的地方，养殖着的是北魏蛇草！

    就像巴甫洛夫的条件反射，甚至产生了对相似刺激的同化或泛化反应，这样的应激表现，让人难以想象，谢勉曾经经历过什么。

    阮沅江终于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了！

    就藏在，他们行进的人群之中。

    用火焰。

    是让它们在被拔出炼制成毒药之前，就将它们的毒气耗尽。

    桂叶刷风桂坠子，青狸哭血寒狐死。

    说柳守城如何力能扛鼎如何以一当十。

    那个阴森如白骨般的北魏世子。

    **

    他借助黑暗，隐藏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伪装成为了大未军队中的一员！

    那个让他害怕的人就在身边。

    如电光火石转瞬即逝，他们在前几日墓穴之中救下的假平阳在此时突然站到了阮沅江身后。

    明明灭灭的篝火中柳守城替阮沅江烤羊排，一边看着沙盘一边说战局。

    但他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不过没有关系，我们还有机会再相遇，再重逢，可能就像歌词里讲的那样，重新出现在21世纪的我们，你不认识我，我不属于你。没有这个系统，这个故事绑定的我们，什么都不是。”

    然而就在此时，长夜漫漫中突然传来一阵凄清的悠长的南国曲音。曲调清冷缠绵，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让战争前的彷徨更加凄然地流荡在整个军营之中。往昔的欢乐仿佛随着这曲调一起流走。曲调低徨婉转，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仿佛在预示着，一个不知所以起不知何以终的战争，不会有尽头。

    军队一路千里奔袭到北魏，谢勉被俘入大未阵营的消息传进阿齐贤的耳朵里，他像是追着人咬的恶狗一样，发了疯似的反扑。

    如果再这样下去，这样一支精锐部队，就算再屡出奇兵，再骁勇善战智计无双，也必败无疑！

    如今，他的往昔荣华富贵，才当真是一去不复返。

    可以一把火通通烧了。

    “在

    篝火噼里啪啦地烧着，映着柳守城那张忽明忽灭的脸。

    再次出现在了这个洞穴里，站在阮沅江的身边，假扮成假平阳的样子。

    或许，从这个维度上，即使没能抓到谢勉，他也最终替夏樱姑娘报了仇，让曾经战死沙场的千千万万大未亡魂，灵魂有了一个归憩之处。

    这恶棍满盈之人却极畏光。

    明日会是一场恶战。

    哪怕是一路被押解进入到他们准备排兵布阵设下埋伏的山体之中，随着山洞愈加幽深，他的神情却愈加慌乱。

    他突然悟到了什么。

    阮沅江的心滞了一下，默默地啃完羊排，回了营帐。

    凉雨如注，连汹涌不停的雨水仿佛也在为他们一齐哀悼。

    柳守城将烤好的羊排放到阮沅江手里，阮沅江蹲着看柳守城。两个人的距离忽然拉得极近。

    只有火。

    这凄惶的时刻，如同楚霸王的垓下悲歌！

    可这害怕，是因为一个人而起的。

    柳守城声嘶力竭：“阮沅江，别睡，别睡！”

    这世上，出了阿齐贤，没有什么人能让谢勉如此害怕。

    唯一不同的是，假平阳已经是一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无辜人士，而他，阿齐贤，他是从小被毒蛇毒液养大的男人。

    为什么他们的每一场战役都如此轻而易举地成功，为什么他一个现代人，居然能立下如此赫赫功勋。为什么他们都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柳守城却能以一当十屡战屡胜让千军万马为之胆寒。

    将士们一边吃烤肉，一边在篝火重重中说从前战场上的英勇事迹。

    那人跟着他，看着他，阮沅江几乎不敢抬头对视，可那人如毒液般阴冷而又轻松的目光盯得他头皮发麻。

    另一半，阮沅江隐隐意识到——

    名副其实的焰砀山。

    “其实，”阮沅江对柳守城说，“这样就挺好的。”

    “阮沅江！”身后隐没了一声暴怒的吼叫。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糟糕的人，想求的真心求不来，想救的人永远也救不了。好像每次，都只差了一步，可是只是那短短的一步，带来的却是我从今以后都再也无力挽回的结局。对自己喜欢的人是这样，对自己想要护住的一些意义也是这样。”

    柳守城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里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不，准确地说，是暴风雨已至。

    ***

    他每次在经过山洞洞穴处，听到“滴答滴答”的水声时的反应，都让阮沅江隐约意识到，他一定曾经受过无比严重的精神折磨，才会对这个声音如此敏感。

    越来越浓的迷雾，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的音乐已经让越来越多的人丧失心智！

    那红花毒，一日不解，便有一日，会断送人的心魄，乃至在战场之上，成为迷惑人心智的利器，此时此刻，万红蛊毒已然又成为了这战场上飘荡的毒气，让人的心思再次犹疑，脑海里莫名出现失败的惨象，从而军心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