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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份儿因果怨债,咱们得一起背。”

    玉察不敢置信自己看到的一幕,她眼底通红,握住了游澜京的双袖,他有些惊讶,小小女子用的力气如此之大,几乎要将他的衣袖攥破。

    “微臣,真的知错了。”

    那句歇斯底里的话,她甚至都不知道是自己脱口而出。

    能保住性命已属侥幸,倘若大放悲声,不知道又会招惹什么飞来横祸。

    见证过那滴泪的戏堂,最终沦为断壁残垣,一捧焦臭灰烬。

    “大人,大人冤枉啊!”

    桌椅被掀翻,栏杆器具砸得稀烂,名画书法撕毁个干净。

    她怎么会如此天真,把一丝丝的希望放在他身上?

    可惜……他嘴角微扬,有用吗?能阻碍半分吗?

    望着她这副高不可攀的圣洁模样,真有一股冲动,压在身下为所欲为,好好描上一副雪中落梅图。

    听到他说这话,她只觉得虚伪透顶!对他的厌恶到达了顶端。

    “对于首辅来说只是破铜烂铁不值一提,可是对于他们来说,是赖以糊口的营生,是几代人的心血与传承,一把火烧了,你让他们怎么活?”

    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好像方才的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并没有发生过。

    不要脸!

    “公主的置气,总是要许久才消解吗?”

    戏班子的老爷训斥了妻儿,他望着一生的心血,捶胸顿足,心如刀绞,却是张开了口,发不出一声呜咽。

    她什么都保不住,连她自己都是任人宰割,只是男人掌心的小雀儿,喜欢就哄一哄,厌弃了就一脚踢开,份量轻若无物,她早该意识到。

    眼前的权贵男人,分明是个不讲理的!

    玉察的眼中已经蓄满了眼泪,她咬牙切齿,从口中说出来的,却是委婉顺从的哀求。

    从小被奉为贵人,被教养得如玉质温润,敦厚的底蕴,打磨得水光顺滑,从底子里沁出来那一份宠辱不惊。

    玉察的脸上呆呆的,眼神丧失了轻盈的灵气,麻木又失望至极,仿佛一个任人掌控的傀儡木偶,精气神都被男人手中掌握的丝线,一丝一缕抽取尽了。

    跟游澜京待久了,原来也会沾染上他的戾气。

    倘若他性子来了,抬眼间灭顶之灾,对于这种高位者来说,也如碾死一只蝼蚁般轻易。

    “官爷,官爷您手下留情啊……”

    游澜京展颜一笑,两根手指,探过了厚实的大氅,繁复的衣裙。

    他握着她的一双手,眼底是隐隐的笑意。

    他知道,她想惹他发火。

    “只盼大人高抬贵脚,这家祖宗产业,从太爷爷起就流传至今,传承到小人这辈的手上,哪怕香火断了,命丢了,这份儿传承都不能丢,今日的一把火,咱们何以有颜面去地下见祖宗!”

    他发现,他这辈子,就这点儿出息了。

    “姑娘,你这样,真的显得我像个坏人。”

    “首辅大人,其实最清楚,世间之事,并不是都可以用银两摆平。”

    这是哪里来的无妄之灾?好端端的,怎么就砸中了这间小戏堂?

    “知道冤错了人,所以,微臣方才给了戏班子两百两雪花银,够他们去别处安家置业了。”

    游澜京牵起一丝冷笑,双袖一摆,挥开她的手。

    干涩的生疼袭来,她身子瘫软,颤颤如惊弓之鸟,咬紧牙关,握住他的手腕,直愣愣地望着他。

    他故作叹息,将自己的额头放在她的手腕上。

    “求求大人高抬贵手,饶了小民的这间营生吧。”

    每一字,每一句,都狠狠敲在他的心头,令人心碎,一阵儿一阵儿地揪着疼,他仔细聆听,脸上的神情,从未有过的认真。

    “人非圣贤,孰能无错,其实,微臣一向是没有错的,但是在公主面前,微臣什么都改。”

    “譬如,你作恶多端,可以随意践踏他人的身体,却无法求到一双对你充满真挚的眼睛,这就是你最好的报应。”

    玉察知道,他是不肯放过这间戏堂了!瞬间,自责与绝望之色笼罩在脸庞,她被崔管事拖住,仍然死死地盯着游澜京。

    可是,现在的少女,明显想触怒这头黑鳞大蟒。

    身旁,传来游澜京若有所思的轻言细语。

    “原来,李游真的不在这里,是我错怪你了。”

    如果是之前的玉察,连“你放过我我就开心了”这种话都不敢说,唯恐他生气。

    “小民从中原颠簸迁徙到盛京,一心鼓足了劲儿将戏堂发扬光大,这间戏堂里的每一根柱子、屋瓦、影人,傀儡木偶、皮鼓乐器、话本儿,一把火烧了,伙计们的心就散了,再难重建了。”

    “为什么要牵连无辜……”

    玉察掀起帘子,望着大火滔滔滚滚,火舌贪婪吞噬着升平戏堂的牌匾,最终,乌黑的牌匾轰然坠落,溅起一地火星子。

    他捏着她的脸颊,尽是轻慢的欣赏之色,轻轻吐字。

    从没有像此刻一样,心中充满了恨意与怨气。

    “给我烧得干干紧紧,一根木头都不能放过。”

    终于,她开了口,话语透着看穿一切的淡然。

    游澜京慢慢抚弄着手上的扳指,眼底笑意尽收,望着她。

    车厢内,静谧无言,两人久久相对。

    游澜京蹲在她身前,像一只收敛了爪牙的大狼。

    玉察瞧也未瞧他一眼,她怔怔望着窗外的纷纷大雪,出了神。

    马车轧到石块,一个震颤,疼痛加剧,她惊呼出声,不由得往前微微一倾,而他顺势吻了上去。

    有戏堂的伙计,想要拼死护住道具乐器,却被士兵一脚踹开,直揍得鼻青脸肿,连滚带爬。

    游澜京脸色微变,眨眼间恢复如初,他寒声吩咐。

    “大人,真的不能烧啊。”

    玉察从未有过如此尖锐的时刻。

    没想到……比火气更先抵达的,是情动。

    连她自己,都被这份突如其来的恨意,吓了一跳,胆战心惊。

    “巧了,微臣,最爱公主不爱我。”

    玉察猛然攥住裙边,低头,顿时惊恐失色,羞愤交加,不敢相信他能做出这种事……还是在马车内!

    一排妇人跪在地上,哭天喊地,以泪洗面。

    原先还热闹非凡的戏堂,此刻乱作一团,黑烟四起,士兵举着火把进进出出。

    她是含蓄的,宛转的,她的心中永远是窗明几净、风和日丽的好春光。

    “您何苦如此狭隘,与市井百姓咄咄逼人!”

    “姑娘,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等皇弟平定叛乱,她要砍了游澜京的头!

    “可是,今日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她从不会说要杀了谁,哪怕在那流亡的半年,狼狈逃窜,心中只有谨记德行,可是现在,她的心头,疯狂地升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马车骨碌碌地轧过绵软的雪地,留下一道清晰的辙痕。

    大雪中,马车上。

    戏堂的老少爷们儿,立刻扑身过来,伏跪在游澜京的脚下,不住地砰砰磕头,直磕得地砖上血迹斑驳,让人不忍心再看。

    “别哭哭啼啼的!”

    “大人,一切都是我的错,求您大发慈悲,给他们一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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