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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为什么犹豫?”

    “高总,国内当代画家的单幅作品成交价格,几乎没有过亿的,主流成交价格基本在千万以下,为了10万去香港出差,好像并不划算。”米勒故意停顿了一下,“100万,一口价。”

    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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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勒是名独立商务谈判专家,独立是指公司只有他和michelle两名员工,也指他不作为员工参与客户的谈判。有时他会融入谈判队伍,或者为客户的谈判人员提供一对一指导,进行场景排练,甚至准备提案,但从不出现在客户的谈判桌上。

    临近预展结束,有位女士走到《通天塔》前。身体的线条带着自然的脂肪感,一袭墨蓝色的连衣裙,侧面布满了色彩丰富的印花,让人和衣服充满了刚柔并济的热烈。她侧着头,用两根手指轻轻地托着下巴,微卷的大波浪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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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吧,michelle。”米勒走进房间,“我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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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帮豪斯已经突破了他的工作原则。米勒的角色更像医生而不是律师,捍卫客户的利益,但不参与客户的人生。

    高襄是这次后评估的主管领导。在几次访谈过程中,米勒发现他言语虽然非常配合,身体姿态表现得非常包容、开放。

    米勒走上前。

    他见过太多居心叵测的谈判者,工于欺骗、操纵、剥削。拥有上帝视角的人,并不一定能作出上帝的决定。谈判,有时更像心照不宣的合谋,而不是斗智斗勇的博弈。当局者,不安全。

    华地集团曾和米勒有次合作,是个交易后分析的案子。当时华地刚收购了某个当地煤企,旗下有多个小型煤矿。

    人心深浅,变化无常。

    “约一个和高总的电话会议。”米勒说完就挂了电话。

    3点整,一个尾号8888的手机号码打了进来。

    “请讲。”米勒的声音也调整成了话剧腔。

    “您好,米先生。我是高襄。”

    晚上6点,陆陆续续有嘉宾到场。大多都是一两人,着装轻松,就像晚餐后准备出来看场电影,不少面孔看起来很年轻。在展厅一层摆放着酒水饮品和一些小食,咖啡还应景地做了拍品的拉花。

    欣赏艺术品,对米勒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曾在一次画展上,他近距离观赏了莫奈的《睡莲池与玫瑰》。那种压抑的冲击感曾经让他久久不能平复。

    “我想请您帮忙做一下竞争者调查,看看还有哪些人同样对这些拍品感兴趣。”当高襄说“哪些人”三个字时,米勒像被操作了海姆立克急救,胸腹有股力量冲了出来。

    大家在展厅里随意地游走,碰到喜欢的都驻足观赏会儿。每幅画作单独打光,配备了无反光玻璃,既对画面有机械保护,又不影响观赏效果。艺术家的每笔笔触都清晰可见。

    “这个月底,christopher’s会在香港举办一场中国当代画家的专题拍卖会,我个人对其中某些拍品很感兴趣。”高襄的语调云淡风轻。

    预展安排在酒店二层最里侧的两个多功能厅,面朝维多利亚港,大概150多㎡的空间,是个非常小型的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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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勒走到邻近拍品前,佯装赏析,一边观察在江河作品边停留的藏家。发现大多都是端详片刻后就离开了,即便停留时间长点,反应也很平淡,内心几乎没有波澜。

    “好的,老板。华地公司的高总有一个谈判指导的需求,我们接不接?”

    一个主营能源的公司,产业链向上拓展以提高资源整体配置效率,并无不妥。问题是被收购煤矿的采矿、探矿权总估值不超过30个亿,而且其中接近50%煤矿的探矿权2年内就到期。建井2-3年形成规模后,矿藏才能开采。面对如此明显的收购风险,华地却依然按照100%估值收购了这家煤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才发现这笔收购是赔钱的买卖。

    “因为有两点我需要和你提前确认:第一,委托方不是华地公司,而是高总个人需求;另外,需要你去香港。”michelle停顿片刻,“而且,感觉挺着急。”

    米勒略微侧过身,观察着这位潜在的买家。可是身体感受告诉自己,面前的女士内心平静得就像冬日的贝加尔湖。气泡冰多如繁星,重重叠叠,却毫无生气和热情。女士走上前去,确认了创作者讯息,然后径直朝出口走去,只留下一路婀娜的身姿。

    见米勒出来,豪斯低头看了看表,“时间也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

    每次面对他,米勒总感到心动过速,而且高襄的声音会让他觉得有一把尖刀顶着他的喉结上下游动。

    在莫奈的画作中看不到非常明确的阴影,也看不到凸显或平涂式的轮廓线,只有薄厚层叠的各种颜料涂层。对不同观众而言,可能这是变幻的光影在风中的姿态,和色彩在时空中迸发的情感。

    “高总,您可能找错了人。”

    对于一个联觉者而言,《睡莲池与玫瑰》是一曲哈巴涅拉舞曲,节奏富有弹性,却在音符之间透露着悲伤。米勒听到了自由的悲歌。恍惚中的真实,如同残存在手心的一抹月光,时间也终将把它从指缝带走。米勒转身看向了窗外的维多利亚港,灯影随着海水荡漾,演奏出一曲淡淡的小确丧。

    “成交价格的1%会作为你的酬劳。”高襄把1%说得很重。

    米勒作为外部顾问,被邀请评估了这次谈判和交易。之后,华地集团解散了发展部,开除了几位涉事员工,此事就算了结。

    米勒从小就很讨厌8这个数字。视觉-个性联觉,让8就像戴着满头塑料卷发筒的中年女人,抽着烟,用嘲弄的表情盯着他。米勒压抑住内心的不适,接起了电话,对面传来了一个声音,像话剧演员,笃定、真诚,吐字饱满。

    江河,当代画家。现场百度,发现他在雅昌艺术网拍卖作品的估值普遍不高,而且成交价格都在估值范围内,几乎没有溢价买入。

    “高总,您好。”

    “我有一个私人的案子,希望您能帮忙。”

    “高总,你需要我做什么?”

    《橙红黄》是《送别》。长亭外,古道边。整体乐段平缓、波澜不惊,却蕴含激动感慨的情绪。面对一篇已完成的作品,也不敢造次。可在这幅作品面前,虽然视觉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栋建筑,但是米勒能听到的只是噪音,就像在深夜的山谷,并不是万籁俱寂,但在贫瘠的情感里,也听不到任何有意义的声音。

    展厅一直很安静。米勒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幅名叫《通天塔》的抽象画面前,这就是高襄感兴趣的拍品。这幅画很难不被注意到,在今天所有展出的作品中,是尺寸最大的,在色彩风格上也特别引人关注。整个画面在视觉上若有似无地呈现出马克罗斯科《橙红黄》风格。然而,米勒听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乐章。

    米勒点了点头,把豪斯送到了门口。此刻,michelle的微信过来了:明天下午3点,高总打过来。

    高襄为什么会对这个艺术家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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