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雪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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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唐粒是主动要求下岗的，你们厂里还给多发了三个月的补助。”李冬梅叹气，早知道横竖要下岗，还不如像唐粒一样主动下岗，还能多得几百块钱。

    这时隔壁王大妈端着饭碗走过来了:“哎哟，巧芬你家烧什么呢，鼻子都快被香掉了。”

    王大妈家大儿子争气，考了个名牌大学，留在首都工作了。尹巧芬内心是很羡慕的，只盼自己儿子将来也能那么出息，可想想唐玉那两门不到一百的成绩，也只能暗叹自己没那么好的命。

    不管大人怎么唉声叹气，唐玉今天可高兴了。他吃了一根油条两个鸡蛋的豪华备考套餐，结果成绩出来，语文数学两门功课加起来还没到一百分。熊孩子最近日子不好过，老挨骂，现在可好，大人们都心事重重，再没精神骂他了。

    她是亲眼见过唐粒怎么轻轻松松就把两筐带鱼给卖了的，她回家这一路都在琢磨，虽说干小摊贩丢脸吧，可钱是实实在在的。就说包春芳吧，白拿了唐粒两条带鱼，还不是换着词儿地在那儿夸唐粒能干？

    但也没关系，章雪觉得，能窥视到天机就已经很难得了，这一点小小的瑕疵不算什么。唐粒这次只是运气好，可是她的好运气也只是让她多拿几百块钱，去卖个带鱼而已，章雪根本没放在心上。

    李冬梅原本是小学老师，生病后就内退在家带小儿子。一开始她倒不操心章雪，毕竟哪怕章雪下岗了，有祁家在，还不得再给她找个出路？可哪想到，祁振忽然反悔了，说是现在流行自由恋爱，他不喜欢章雪，不能跟她搞对象。苏向雪向来是喜欢章雪的，大骂了儿子一通，结果祁振这纨绔公子来一句“你要喜欢你娶去呀”，把他妈给气个半死。

    主要是唐国顺两口子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唐粒下岗，对他们来说算是晴天霹雳吧，尤其是唐国顺，他可没有亲眼看见唐粒卖出两筐鱼收了张青砖色的百元大钞，他是个传统的华国男人，听说唐粒丢了工作，还是主动丢的，脸就黑得堪比锅底了。可没等他发火，唐粒先来了一句:“以后伙食费我每个月交五十。”

    唐国顺一声怒骂噎在喉咙里，呛得直咳嗽。他倒听尹巧芬嘀咕说唐粒怕是挣了不少，可没想到她现在能阔成这样，一张嘴就要给家里五十元伙食费，要知道，那可是她原来大半个月工资啊。

    王大妈吸溜着碗里没点油星的面条:“那哪能，难得炖只鸡，瞧你家唐玉馋的，他一人就能吃下一只。哎哟，炖鸡可费时间，我听我儿子说有种叫压力锅的东西，用那个炖肉可快了，他说给我买一个，我哪要这东西，一年能炖几回肉。”

    于是，职工大院里竟还为此掀起一阵荣誉重要还是金钱重要的大讨论。大讨论的前提自然是，大家都认为老唐家的三女儿，通过卖带鱼确实挣钱了。

    总之，从小到大这样的事情挺多的。章雪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她知道，有了这些能窥视天机的梦，她就总能立于不败之地。

    而且，唐粒因为摆摊的事被撞破了，花钱也就没了顾忌，回来路过菜场时阔气地买了一只活鸡。开水已经烧好，鸡割了脖子接了鸡血，放进滚汤里拔了毛，剁吧剁吧，加盐、姜片和老酒直接炖，没几分钟，香味就飘散开了。唐玉个熊孩子，在灶台旁边兜兜转转地嗅香味，更乐了。

    “行吧，先做饭，这事回头再商量，横竖已经下岗了，泼出去的水倒流不回来。”尹巧芬站起来，拿了搪瓷脸盆接水洗肉洗菜。

    听说唐粒一下子就卖出两筐带鱼，收了张簇簇新的百元大钞，有人不禁感叹:“卖带鱼这么来钱的呀，照这么说，下岗也没什么大不了嘛，没准比原来当工人还挣钱。”

    且不管机械厂宿舍大院里因为唐粒下岗卖带鱼的事起了什么波澜，相对而言，唐家其实还算平静。

    当然，也有人不屑一顾:“再来钱，那还不是小摊小贩，咱们工人是什么，工人阶级那是国家的领导阶级，这哪比得了。”

    这时候听说老唐家的唐粒也下岗了，李冬梅倒是心中一喜。一个大院里住着，要只有章雪一人下岗，那是真惹眼，左邻右舍打个招呼都得问你家章雪找着新工作了没，要好几个人下岗，就显得下岗也就是个寻常事。

    能不挣钱吗，一次收一张百元大钞呢。

    看在钱的份上，尹巧芬决定先把面子搁一搁。再说，不搁也没用，木已成舟。

    尹巧芬:“炖鸡呢。”顿了下，她客气了一句:“回头炖好了带你家强子过来一起吃。”

    唐粒下岗这事，通过包春芳这个大喇叭，很快就在机械厂职工大院里传开了。当然，包春芳不愧号称包打听，她把唐粒被人诬陷、主动下岗和摆摊卖鱼的事，打听得清清楚楚，说大书似的，说得一波三折，把大院里的人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章雪有个秘密，她偶尔能在梦里知道一些未来的事。比如中学时，她梦见中考那天下大雨，他们平时走的那条路会淹水，于是那天她早了一个多钟头起床，绕了好大一圈去学校，结果那天那条路果然淹了水，唐粒他们考试都迟到了，最后成绩出来，唐粒别说中专，连高中也没考上。

    “妈，您不是常说，一时的失败与困难不算什么，人要学会把眼光放长远嘛，咱们不差这几百块钱。”章雪劝她妈，“摆摊卖鱼挣几个钱也没什么好羡慕的，小摊小贩的，能有多大气候。”

    就像这次下岗，章雪其实也梦见过，她不但梦见下岗，还梦见自己穿着洋气漂亮的西服套裙，在跟别人谈生意。所以她知道，下岗以后自己不但能找到新的工作，而且还会发展得很好。就在这几天，她又做了个梦，梦见县棉纺厂因为效益太差而破产倒闭。也就是说，虽然现在只是他们这一批人被下岗，但其实在不久的将来，县棉纺厂里所有的人都会失去工作。

    “你们一个个的，都主意大了。”他叹了口气，回里间坐着抽烟去了。

    这下同样女儿下岗了的章家，就显得尤为尴尬。有些没什么眼力见的，就跑去问人家，章雪不也下岗了吗，在家待这么久了，挣着钱了吗？

    李冬梅点头，她这女儿聪明、有主见，有时候李冬梅都得佩服她。就说她和祁振的事情吧，本来姑娘家被男方嫌弃，那是多让人抬不起头的事情，结果章雪不过是在大院里晒个太阳，跟人随便闲聊了几句，大家就都向着她了。现在整个宿舍大院里，谁背后不说祁振是个没良心的纨绔浪荡子，根本配不上章雪？

    不过，唐粒不也下岗没多久，这就挣上钱了？

    唐粒要一个月真能给她五十元伙食费，不光一家人的嚼用能对付出去，省着点她还能攒下不少。

    章雪的母亲叫李冬梅，前些年生过一场大病，因为这场病还耽误了章雪考大学，不过倒是因祸得福，那年恰好碰上国营棉纺厂招工，章雪被招进去当了工人。

    “而且，妈你等着看，我以后也能挣很多钱的，还是体体面面的挣。”章雪说。

    既然做不成亲家，祁家也就不可能再帮他们。最近为了章雪再就业的事，李冬梅两口子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可惜，她的梦总是零零碎碎的，时间也不由自己控制。要是早点梦见棉纺厂破产倒闭，或许她也会像唐粒那样去主动要求下岗。

    让那些还留在厂里的人沾沾自喜吧，不用多久，他们就会哭都哭不出来了。到时候如果她的事业发展得好，她倒是可以帮助一部分人解决工作，毕竟，章雪自认还是个善良的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愿意帮助那些曾经一个车间工作过的人。

    尹巧芬:“你家大儿子在首都，那是见多识广，什么压力锅，我可听都没听说过。”

    “我看你家唐粒有本事，以后挣了钱买什么没有。”王大妈笑呵呵说，顿了下，她捏着筷子忽然压低声音，“巧芬，咱们关系好，我这也是悄悄跟你说，你弟超生的事被人举报啦。”

    唐国顺见尹巧芬这态度，顿时也哑火了。他一个老工人，自然是看重厂里的工作，可就像尹巧芬说的，这事也没了转圜的余地，而且，唐粒下岗以后也不像章家那丫头，成天打扮得清清爽爽的，在大院里嗑瓜子晒太阳，而是自己找门路去挣钱，似乎挣的比以前还多，唐国顺就觉得又气顺了些。

    再比如她高考前，李冬梅突然生了场大病，当时医生都说没救了，可她梦见首都出了种新药，让她爸千方百计托关系去买过来，结果果然有用。那时候家里事情多，她无心读书，然后就梦见自己穿着笔挺的工作服站在工厂车间里，结果没过几天，县棉纺厂就公开招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