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祁振牌迷魂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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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宿舍大院里住着，哪怕平时没什么往来，互相间总归也是个点头之交。尹巧芬想着总听人说祁厂长家这位独生子是个纨绔浪荡的性子，倒不想原来这么热心，平时也没啥往来，人家见她们东西多，马上就停车来帮忙了。

    最后，祁振摁了下自行车的铃铛，在嘀铃铃的铃声里，笑着冲唐粒说:“唐粒同志，再见。”

    唐国顺自然高兴，连着给几位客人满了几次酒。

    十一点左右，唐麦跟赵英杰前后脚到了。

    俩人拐进机械厂那一片时，忽然听见身后嘀铃铃一阵自行车铃响，忙拎着东西往路旁让了让。一辆“二八大杠”骑到她们身边，车上人拧了下刹车，一条长腿往地上支了下，朗声问:“唐家婶子，买这么多东西，我给你带过去吧？”

    唐粒侧眸一瞧，却是祁振。

    “我这人就好个保媒拉纤，赶明儿就给你家三姑娘介绍个对象。”艾翠凤笑道。

    所以尹巧芬谁也没喊，准备咬着牙一个人把活儿都给干了，拼着累个半死，也得把今天这场面应付过去。但现在既然唐粒不出摊，总归是有个帮手，她内心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这要还叫游手好闲不求上进，尹巧芬真不知道求上进的人该是什么样儿。

    作为一个文化程度不高的普通工人，尹巧芬在这一刻，对祁振的印象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听他这一套一套的，这水平，跟他们厂里读什么生回来的高级工程师，也有的一拼呀。

    尹巧芬惊讶道:“你办了公司，还有厂子？”宿舍大院里不都说祁厂长后继无人，唯一的儿子，是个不求上进的，没个工作，游手好闲，等老祁一退休，祁家这些年攒的家底准会被这浪荡公子哥儿给败光？

    他推着车走，唐粒和尹巧芬空手走在一旁。

    “你不知道吗？”丁建中说，“你家三姑娘可拿下好几家厂子的食堂供货合同了，那几个厂子的后勤部主任我都熟，人家都夸你家姑娘利索能干呢。”

    这年头，大城市里真正有钱的人结婚，已经开始讲究“四大件”了，什么电视、冰箱、洗衣机，甚至空调，但安县这样的小县城，真正有钱的人不多，买得起电视的寥寥无几，空调更是闻所未闻。赵家答应给一台电视，那就是很厚重的彩礼了。

    唐国顺一愣，勉强挤出个笑容:“那是。”

    这时，丁建中笑着说:“你家三姑娘我倒听说过，她现在名气可大着呢，主动申请下岗，自主创业卖带鱼，小姑娘胆子大、路子广，我看你家明年就得出一个万元户啊！”

    唐粒瞪他一眼，你忙不忙的，关我什么事？

    于是少不得要找话寒暄:“这一大早的就出门呀。”

    喝完茶，菜陆续上来了，几个人就边吃边聊。

    祁振点头:“咱们国家现在搞改革开放，经济很快就能发展起来，以后什么最重要，肯定是文化知识。如果说经济是一艘航船，那么文化知识就是这艘船的动力，当然，以后大家物质生活水平提高了，就会有更高的精神需求，这些属于娱乐文化，也是文化。总之，这个行业，我觉得大有可为。”

    唐国顺只当她是顺嘴一说，也就顺嘴先谢了一句。

    祁振帮她们把东西送到筒子楼前，临了还特别有礼貌地祝尹巧芬今天喜事办得顺顺利利。尹巧芬哪见过这样彬彬有礼的后生，笑得合不拢嘴，一叠声的喊祁振回头上家来玩。

    “你这什么态度，人小祁多热心一人。”俩人往家走时，尹巧芬忍不住说。

    十几分钟的功夫，连小祁都喊上了，祁振牌迷魂汤，威力惊人。

    祁振打量着她，见她跟被抢了食的猫似的，马上就要炸毛了，莞尔一笑:“逗你呢，这么小气。”说着拎过菜篮子挂在自行车龙头上。

    祁振笑道:“不是出门，是刚从外头回来，最近跟朋友一起办了个文化用品公司，忙得够呛，昨天才跑完手续，厂里又刚好进设备，弄晚了，干脆就在厂子里眯了会儿。”

    大冷的天，他只穿了件薄薄的黑色线衣，外头套了件在这个时代来说非常时髦的蓝灰色“面包服”，也就是后世的羽绒服。他连条围巾也没围，迎风露着白皙修长的脖颈，大约是冷风吹的，鼻尖还有点红，却不损半分帅气。

    “你们夫妻俩都是咱们无产积极工人，思想觉悟肯定不用说，唐麦这么优秀，以后前途大着呢。不说唐麦，我看你家这三姑娘，也漂亮能干，你们好福气呢。”马亚琴丈夫是医院的领导，她自己又当了多年护士长，说话水平挺高，点到为止，又逮着唐家几个孩子一顿夸，不至于让主家落了面子。

    他说着话，眼睛却是一直越过尹巧芬，看向唐粒，仿佛是跟她说，这些日子没出现，是因为实在太忙。

    祁振看着她，压低声音:“你不会是要过河拆桥吧？”

    赵英杰的大伯母艾翠凤这时笑呵呵接话道:“你家三姑娘长得是好，找对象了吗？”

    赵家出了两千块钱的彩礼，还答应这几天就给他们小两口的新房里添上台电视。

    买完菜，俩人各拎着菜篮子和尼龙袋往家走，尹巧芬边走边说:“东西拎回家你就该干嘛干嘛去，统共就一桌菜，我自己就能烧了，用不着你帮忙。”她一早把唐粒叫起来，就为了早点把事情都办了，不耽误唐粒出摊。

    祁振已经支了自行车，从她手里拎过尼龙袋:“没事，装了车篮呢，方便。”

    只是最后丁建中递出来的礼金红包，没等唐国顺伸手，就被唐麦一抬手给接走了。随后马亚琴就说话了:“我说老唐啊，你家孩子多，负担重，这咱们都理解，不过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咱们对待每个孩子可得公平。”

    不过，荔枝干也好吃，肉韧味甜，唐粒趁着尹巧芬没注意，偷偷吃了好几颗。

    尹巧芬被堵得没话。按理这种时候，家里是得喊几个亲戚过来帮忙的，可她跟妹妹尹巧玲关系不太好，压根不怎么来往。至于唐国顺家里几个兄弟，那都是乡下土里刨食的农民，几个妯娌都是农村妇女，没文化没见识，尹巧芬私心里觉得，喊她们过来，就怕忙帮不上多少，反倒要在赵家面前出洋相，所以根本不提这一茬。

    他把尼龙袋装进车篮，又去抢唐粒手里的菜篮子，唐粒让了下:“篮子不好载，我自己来。”

    跟唐麦一起来的还有他们科室的护士长马亚琴，她算是女方的媒人。赵家一共来了三个人，赵英杰，赵英杰他大伯母艾翠凤，还有赵英杰的领导，县制药厂后勤部主任丁建中，他是男方的媒人。这年头，都流行让领导做媒人、证婚人，显得有面。

    为着今天的事情，唐国顺和尹巧芬都跟厂里请了假。不过，唐国顺前后也就帮着杀了条鱼，完事就回里屋专心致志等客人了。

    唐国顺没想到今天自家摆席倒摆出个鸿门宴，人还是懵的，顺口接了一句:“倒还没。”

    结果她听到什么，人家办公司，办厂子，自己跑手续，还自己没日没夜的盯设备？

    “我今天不出摊，送彩礼的日子，家里都没个人帮忙，赵家那边还不得说闲话？”唐粒打着哈欠说。她今天本来就没打算出摊，正好昨天小市场被工商查了，估计这两天生意都不会好，她准备干脆歇两天，等家里事情完了，去一趟营沙镇，稳定稳定货源，毕竟一开年，她每天就得供应几百斤的鱼。

    什么航船，动力，精神需求，娱乐文化的，尹巧芬根本听不懂，但她听明白了，祁振的意思他这个厂子办得很有前途，以后会挣大钱。

    当然，本来她还可以喊大女儿唐米过来帮忙。但前阵她刚让大女婿帮弟弟修了屋子，这次要再喊唐米，唐米的婆婆可不是什么善茬，闹腾起来尹巧芬也怕她。

    唐粒瞪他:“你什么意思？”

    唐国顺更懵了:“啊？”不就下岗了摆个摊子卖个带鱼嘛，他们夫妻俩昨晚说起这事，还愁心呢，就怕今天赵家过来，要提起这事，面子上不太好看。结果人家说什么，胆子大，路子广，还万元户，他怎么听不懂呢，卖个带鱼还能成万元户？

    家里也没个招待客人的地方，就把里间东西挪了挪，把平时吃饭的桌子搬里面去，凳子是一早就跟左邻右舍借好的。大家围着桌子坐了，一人面前一碗荔枝茶。当然，并没有溏心的鸡蛋，尹巧芬舍不得。

    尹巧芬受宠若惊:“哎呀，不用不用，瞧着多，没什么重量。”

    唐粒帮着把鱼肉蔬菜都切洗干净，一份份装到碗里，又拿了袋荔枝干出来剥壳。安县习俗，客人上门，要煮荔枝茶，就是开水里放荔枝干和白糖煮成糖水，主家要再客气些，还会在糖水里打个鸡蛋，鸡蛋不要熟透，咬一口流出色泽金黄的溏心，那才叫又香又甜。

    唐粒在尹巧芬的目视下，勉强挤出个笑容，没什么诚意地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