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那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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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鲁斯也能理解大哥一家的不容易，记得临走前，大哥追上来紧紧抱住妈妈，妈妈似乎也短暂的回过神来，说：“我的好儿子，你累了吧？”

    中午吃饭时，妈妈动静有点大了。大哥说：“安静点。”

    阿鲁斯骑上摩托一路向北，路过一片挡着围栏的草原，他们打开门，径止闯入，结果没走多远就被无人机截停。

    给妈妈洗头时，大哥上门看到状态好了不少的妈妈，他很欣慰。阿鲁斯跟大哥说了自己的决定，他不回北京啊，做音乐在哪都能做，以后有演出的话，你们就帮忙照顾几天。大哥一口气将妈妈熬的酥油茶喝个精光。妈妈目送大哥出门，说：“我的小鸟们，都飞走啦。”

    折腾了一夜，阿鲁斯脸上挂了彩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伤。幸亏昨天塔纳在，她是附近一个电工的女儿。两人闲聊了几句。

    第二天一早，一只迷途的羔羊闯入蒙古包，妈妈抱在怀里不肯撒手，阿鲁斯只好带着妈妈去寻找小羊的家。他们走了很远，终于发现了一羊群。阿鲁斯闯入羊圈，抓来一头母羊，准备给小羊喂奶。牧场主虽然脾气暴躁，但误会解束后还是过来帮忙。看着小羊找到妈妈，愉快的吮吸乳汁，妈妈动情的唱起一首歌。

    第二天，阿鲁斯骑上边三轮，拉上蒙古包，带着妈妈踏上了归家之旅。

    妈妈没有见过无人机，只是动哝道，“长生天开口跟我说话了。”

    那年沙尘暴，姥爷出去找羊，再也没回来。姥姥也是那年走的，因为走的太突然，这件事一直是妈妈心里的隐痛。如今她得了老年痴呆，什么都不记得了，却只记得那件事。

    傍晚，阿鲁斯在河边支起小灶，两人一边喝羊汤，一边欣赏日落。红日照枯树，天地连一线，暮色渐成，天空呈现出深沉的蓝。

    也许妈妈是想家了吧，小儿子决定顺从妈妈的遗愿，带她回草原湖畔的老家。

    第二天，阿鲁斯带着妈妈进城采购，顺便去看看大哥。可刚刚到门口，就听见嫂子说，“阿鲁斯，你应该待在这里，和我们一起照顾妈妈。”阿鲁斯知道大哥和嫂子已经不堪重负，他应该留下来分担照顾妈妈的责任。

    既然他们的房子被撞坏，天气又渐冷，塔娜就让他们先搬到自己家住。塔娜的家人对他们很热情，塔娜的爷爷还打趣道：“这是孙女带回来的孙女婿吗？”

    塔娜离开后，阿鲁斯看着母亲安然入睡，另一只蚂蚁从母亲手上爬到阿鲁斯手上，阿鲁将她放回地面。或许他也像妈妈一样在寻找自己的家吧。

    牧场主给阿鲁斯的摩托车加了油，阿鲁斯问他，“你知道一半是活一半是死的那棵树吗？”牧场主说：“听老一辈人说过，北边有你们再往那边找找吧。”

    阿鲁斯带妈妈来到一家服装店，妈妈一眼就相中了一件蒙古袍，穿上就不愿意脱下来，可这件是老板做给他妈妈的，不想卖给别人，安鲁斯让她脱下来，妈妈就和他玩起了捉迷藏，老板娘见状，决定将衣服送给他，说：“没事的，穿走吧。”

    阿鲁斯很无语，他们已经回到了草原，可妈妈还是念叨着要回家，一到天黑，她就心神不宁。一直念：“天黑了，得回家了。”

    大哥如此虐待妈妈，弟弟实在看不下去，上前阻拦。既然两兄弟打起来，妈妈又来劝架：“你们闹够了没？”大哥一把夺过花洒，气急败坏。弟弟这么多年没回来，妈妈可是一直都住在他们这里。

    妈站起来又要回家，大哥很不耐烦，“坐下，我叫你坐下！”妈妈坐下后，大哥说：“你记得自己在这个家住了五年了吗？”

    小儿子一阵心酸，妈妈认得小时候的自己，却不认得现在的自己。

    当天夜里，阿鲁斯睡的正香，一个醉酒司机撞开了他家墙壁，酒醒之后，司机留下一车羊羔做抵押，约好两天后带人过来修补墙面。至于那个洞口，只能先拿塑料布遮一下。

    酒过三巡，塔纳的父亲看到照片跟阿鲁斯说，“像你这样的好孩子不多了，你要找到那棵树，我小时候见过，往那个方向走，一路走一路问，就能找到它了。”

    记得几天前，一直在北京追逐音乐梦的他，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可是小儿子说了自己的名字后，妈妈却说“谁啊？”

    阿鲁斯拿过妈妈手里泛黄的入场券，这才明白在妈妈的记忆里，有一场马头琴独奏演出，伴随着脑海中的旋律，妈妈自顾自的说：“阿鲁斯刚出生的时候红彤彤的那么小，我总是把他们俩独自扔在城里，还好有音乐陪着他。”

    阿鲁斯看到照片，那棵树很好辨认，因为那是一棵生死树，一半生，一半死，一半生机，一半枯黄。阿鲁斯这才知道，妈妈要回的家是草原更深处———妈妈父母的家。

    一转眼，妈妈又不见了。阿鲁斯追到了一家剧院，妈妈看着空荡荡的舞台。

    妈妈不知从哪翻出一个收音机，伴随着音乐，妈妈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可一转眼，妈妈却游荡到湖边。阿鲁斯赶紧拿上绳子，将他和妈妈绑在了一起，以后这根绳子就系在他和妈妈之间，像一条脐带，代表着牵绊和归属。

    阿鲁斯决定带妈妈去找那棵树，带他去他想去的地方。当天晚上，妈妈忽然听到一阵歌声，打歌，妈妈似乎看到了他的爸爸，妈妈听见了儿时的摇篮曲，妈妈想要去追随那根脐带，却被身后的脐带牵绊住了身体。

    可回到草原，妈妈还是一点都不省心，第一天晚上就玩失踪，哇哇，阿鲁斯打着手电筒找了半夜，幸好有一个叫娜塔的姑娘帮忙找到了妈妈，还报了警。

    夜晚，他们在湖边支起蒙古包，塔娜忽然寻来，妈妈赶紧遮住尿湿的床单。阿鲁斯安慰道：“我小时候也经常尿床，你还记得吗？太阳一晒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句话点醒阿鲁斯，他可以留在草原，一边照顾妈妈，一边采集草原上的声音。

    娜塔骑着摩托车在草原清晨的蓝绿色中一路疾驰。天亮时分，阿鲁斯终于见到了妈妈。民警送他们回家的路上，妈妈又开始犯迷糊，说：“我家不是这里，你们走错路了！”

    这天夜晚明月高悬，投入湖心，妈妈蹲在墙角喂蚂蚁，阿鲁斯立马引燃一张纸，要烧死蚂蚁。妈妈大惊失色，赶紧踩灭了火，大叫道：“这是它们的家，你没有家吗？”阿鲁斯非常疑惑，妈妈口中的家究竟是哪里呢？

    第二天，塔纳帮阿鲁斯家通上了电，阿鲁斯现场给塔娜做了一段有趣的音乐，他采集了摩托车的引擎声和喇叭声，经过简单的制作，就有了一段极具特色的音乐。阿鲁斯说：“任何声音都能做成音乐。”塔娜觉得挺好玩的，说：“如果你留在这里，草原上有那么多声音。你可以把这些声音都变成音乐吗？”

    到了晚上，大哥和妈妈又吵起来，“你在干什么？！干嘛把尿抹我身上！”大哥不耐烦的把妈妈拉进卫生间，鸡头白脸就是一顿淋浴。

    平时阿鲁斯都跟妈妈绑在一起，当他外出时，就把妈妈绑在床角，可这天他回来晚了，妈妈内急，想上厕所。所幸好塔娜及时赶到，她剪断了绳子，并质问阿鲁斯：“绑着她就能解决问题吗？你连尊重自己的妈妈都不会吗？”阿鲁斯有些无奈，“对妈妈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平安无事，没有这个绳子就无法确保他的安全，而且她已经不知道我是谁啊。”

    儿子一回家就发现妈妈被大哥关了起来，铁门铁锁像坐牢一样床了。www.liulanwu.com见然小儿子回来，妈妈收拾东西就要离开。

    汽车行驶在美轮美奂的原野，天蓝地阔，层林叠翠，牛羊成群处，草原壁虎边那座小房子便是记忆中的家。

    阿鲁斯觉得倒霉，妈妈却很开心，吃饭时她故意把桌子搬到破洞处，外面的世界若隐若现，房子像极了胎盘。阿鲁是无奈的问，“你要回的家到底是哪里啊？你说说家里都有谁？”妈妈想想，指着一张照。便说“是他们，树就是我的家。”

    妈妈闲不住，非要去煮酥油茶，结果因为记性差，盐放了一次又一次。喝了自己煮的茶，妈妈皱起眉头说：“这是谁煮的茶？”

    原来妈妈想要回去的就是儿时的那个家呀，妈妈也想找自己的妈妈，这一刻，妈妈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连接他的脐带断了，所以她迷路了。

    不对，是妈妈把阿鲁斯和塔娜当成了自己的爸爸妈妈。阿鲁斯知道妈妈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小孩子。他为妈妈穿上蒙古袍，戴上头巾，在草原未明的天色中，在一片浓密又神秘的蓝色中，一根脐带连接着一对母子，向着一片神秘之地走去。

    妈妈的病似乎越来越重，塔娜给她清洗了身体。入夜，篝火燥红了塔娜的脸，音乐响起，美妙的音符触动着少女的心弦。塔娜动情道：“我喜欢你现在做的事情，这不应该只有马头琴和呼麦，我们也不能一直活在过去。”说着，他便吻了上去，阿鲁斯也热情相迎。就在这时，妈妈忽然坐起。

    傍晚的湖色呈现出碧玉般的通透，母子俩坐在湖边，夕阳融化在青蓝色的天际，“脐带”散发出金色的光辉，他们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粼粼火光。银蓝的天空中，一架飞机与弯月擦肩而过，阿鲁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阿鲁斯意识到妈妈的老年痴呆症更严重了，他立刻坐上火车返回家乡。这些年来，妈妈都是由大哥一家照顾，因为怕她乱跑，只能把她锁在家里。

    阿鲁斯说：“我妈变得像孩子一样了，对不住你了。”

    湖畔是蒙古族的祭祀场所，这里正在举行一场传统仪式。妈妈跪在一堆石头边，伸出双手对着长生天祈祷。夜晚到来，篝火燃起，一场盛装的舞会开始了，人们载歌载舞，热闹非凡。篝火腾起，如星光般的火花，飞扬在夜空里，像无数的萤火

    妈妈看向墙上的照片，“这是我家的小儿子，瘦瘦的，跟个猴子似的。”

    阿鲁是只好离开草场，绕路而行，像是得到了某种启示，他也不再着急赶路，而是录下妈妈踏过草地的声音，制作成音乐，妈妈带上耳机安静聆听。自从踏上回家的以来，妈妈似乎变得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