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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小姑娘用很浓的外地口音问:“两位吃啥子呦?”

    朋友。

    她“噗嗤”笑出声,对上男人带着警告的目光后,又默默收住。

    而那个隐隐透着光的弧线,像极了清晨日出时间的山谷,若是再等下去,只怕会冉冉升起一轮红日,照亮每一处阴暗角落……

    庄青裁也跟着放光。

    温皓白迟疑数秒,也跟着坐在了一张红色塑料凳上。

    拖长的那个“你”里带着一点儿轻蔑,不多,但足以令庄青裁微微蹙眉。

    庄青裁乌溜溜的眸子动了动,飞快将食物夹起来塞进嘴里,一抬眼,却迎面撞上温皓白嫌弃的眼神,她讷讷解释着:“那个,掉在桌上的食物,三秒钟以内捡起来是不会弄脏的……”

    这般距离,她看的更清楚--还能看清那家伙袖箍下微陷的手臂肌肉。

    见餐桌陆陆续续被餐盘占满小半,庄青裁抬手将长发一挽,从包里摸出一个大号的鲨鱼夹,将发髻固定在脑后,露出修长的脖颈。

    这个男人,确实有一副好皮囊、好身段。

    他可以不碰这两道菜。

    默默吐槽完毕,她扭头往店里张望一眼,转而与老板搭话:“你儿子今天不在店里呀?”

    然而,电梯门关上的一瞬,他却听见庄青裁的肚子发出了强烈抗议。

    庄青裁没再坚持,心道,人和工作机器果然是不一样的。

    他的灵魂猛地退回到安全距离……

    “可我害怕点到你不爱吃的呀。”

    *

    庄青裁轻咳几下,断了不该有的念想,将沾着油腻的菜单递过去:“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温皓白喉结一动,双目微睁。

    能有这么个赏心悦目、还给自己打巨款的室友,也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罢。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韩奕,温皓白才有心情思考晚饭吃什么。

    周叔“啊”了一声,目露茫然。

    无效。无望。无意义。无止境。

    对方没有接:“你决定就好。”

    正在盘算这样半卖半送到底能不能赚钱的温皓白摇了摇头:“不用。”

    根本没注意到当事人煞白的脸色,王婶接着道:“就是那个沈老师嘛!你没看过他们一起拍的视频吗?两人互换外卖吃,看镜头捏脸,小庄还给沈老师画过眉毛呢!”

    庄青裁只好揣摩着金主的心思点了几个菜,又问:“……能吃辣吗?”

    只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

    庄青裁扭头望向小姑娘:“再加一份双椒牛蛙和一盘辣炒螺蛳,微辣。”

    确实,是概率问题。

    内心将这两个字重复一遍,温皓白八风不动,只垂着眼睫,给自己夹了一筷子白灼菜心。

    楠丰也不例外。

    甚至可以不碰这一桌子菜--事实上,他连这张桌子都不想碰。



    “多点几道菜,总有能吃的。”

    继而愈发笃定,这个温皓白并非是天生的高岭之花、万年冰山……很多时候,他是装的,是演的,是刻意表现出来的冷漠疏离、面无波澜。

    知道“勤俭节约”的新婚妻子有心请客,他不好意思提太过分的要求,而是将选择权交到了对方手中:“挑一家你平时常去的餐厅就行。”

    韩奕苦于憋笑--但没憋住,住院部大厅里回荡着他的笑声,几个小护士嗔怪着抬起脸寻找噪音源,却在见到两名风格迥异的帅哥时,又生生将眼神里的杀气给逼了回去。

    周叔注意到那位贵客:“这位是……”

    男人轻嗤,惹得宽肩微耸。

    庄青裁不认得她,猜测着,应该是老板新招来的服务员。

    作为一名专业主持人,扩充阅读量也是平时的必修课之一,不仅是为了通过文字提升自我、修身养性,更是为了赋予心灵一种足以抵御无常世事的能力,为自己的工作锦上添花。

    最后一句是点睛之笔,惹得庄青裁捂住嘴笑。

    温皓白屏息。

    稍有历史底蕴的大城市往往逃不开一个魔咒:随着周边新兴商业区的崛起,曾经的中心城区会逐渐衰败。

    庄青裁殷勤邀约:“要尝尝吗?”

    谁料,修身马甲更显身段,起伏的线条惹得少见世面的小姑娘直接两眼放光。

    确实是小餐厅,一眼就能看清楚里面总共有几张桌子,昨夜落了场雨,今晚温度适宜,老板便又将几张折叠桌支在门口;视线上移,可以看见一只有了年头、摇摇欲坠、满是油污的招牌灯箱,印着“阿强餐厅”四个字。

    这近乎于“破防”的表情,不巧被庄青裁捕捉到。

    庄青裁犹豫一瞬,蹦出两个干巴巴的字:“朋友。”

    甚至还想再躲远儿点。

    快步走进电梯,韩奕这才消停。

    得到答案:“不能。”

    再度听人提及那个本该与自己毫无交集的男人,温皓白舌头抵着上颚,捏紧手里的筷子。

    得用心找。

    她理所当然地反问:“很奇怪吗?”

    最后,温皓白做出让步:“……随便你。”

    老板周叔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阿强去云城那边学新菜了,我们打算年前把店面装修一下,再改改菜单!哦,我家大强可是说了,等学成归来,第一个就要请你尝尝呢--免费尝。”

    还挺应景。

    视线落在碗里那片绿油油的菜叶上……

    忽有幻视,衣食住行事事讲究的贵公子头顶上飘过了一行弹幕: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兴许是一罐冰啤酒下肚,借着酒精作祟的由头,庄青裁对待甲方的态度明显有所转变:“你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真的少了许多乐趣……”

    温皓白被盯得难受,索性脱了西装外套。

    周叔揶揄:“我看,是男朋友吧?”

    见识到了庄青裁那股认真劲儿,将矜持刻在骨血里的男人倏地扬了下唇。

    附近除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建筑,就是这种不起眼的小巷子,里面住的或是安土重迁的本地土著,或是开源节流的外来务工人员--这样的环境,注定会造就一批好吃又实惠的餐厅。

    世间再没有比这更残酷的惩罚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仪,温皓白迅速低下头,继续用筷子寻找碗碟里为数不多的绿色蔬菜。

    怀揣着新鲜出炉的小秘密,庄青裁心情不错,寻了张店门口的折叠桌坐下,冲紧随身后的男人招招手。

    有庄青裁指挥,不多时,迈巴赫停在广电中心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

    很快,有个年轻姑娘拿了份菜单出来招呼。

    说罢,她又笑吟吟地冲庄青裁挤眼:“我有关注你和沈老师那个‘演播厅欢乐多’的账号,每条视频都点赞。”

    当然,是一丝不苟擦了三遍之后。

    兴许是过了晚饭时间点又没到宵夜时间点的缘故,过来堂食的客人不多,上菜速度还算快。

    店门口贴有招牌菜的广告灯箱亮着,光自庄青裁的身后而来,为肩颈处那片的皮肤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那是一个幅度很小的、真真切切的笑,不带任何虚情假意、冷嘲热讽。

    伴着昏暗的路灯,两人在一家路边的小餐厅前站定。

    巨石沉重,又受到了诅咒,每每未至山顶便又滚落于山脚,受罚者必须得从头再来、循环往复从事着推石头的苦役……

    她努力强调:“我点的是‘微辣’。”

    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温皓白才挤出点声音:“你知道西西弗斯?”

    说话间不经意抬眼,随后便红着脸、直勾勾地盯着温皓白看--大概是没见过西装革履来吃路边摊的帅哥。

    这个道理,并非人人都懂。

    第一筷子夹的牛蛙腿肉便掉在了桌子上。

    温皓白看着她:“我不需要许多乐趣。”

    隔空对峙。

    温皓白垂了眉眼,像是自言自语:“真没想到……”

    温皓白就不太懂。

    庄青裁一边领着温皓白往里走,一边耐着性子介绍:“我以前下班懒得回家再弄吃的,就去那家店吃饭,老板夫妇可好了,每次都给我抹零头,还送饮料,后来要不是……”

    虽然用餐环境堪忧,但味道意外不错,他吃的比想象中多一些。

    在希腊神话中,西西弗斯触犯众神,被罚将一颗巨石推上山顶。www.cuixiang.me

    不等庄青裁否认,周叔的老婆王婶端着一盘玉米烙走出来,沉着脸,往丈夫背上拍了一巴掌:“你瞎说什么呢,人家小庄有男朋友的。”

    扫了眼腕表,温总黑着脸下达另一个指令:“回去了。”

    他眉头一拧:“我说的是‘不能’。”

    话未说完,庄青裁便放大了手机屏幕里的图片:“不过,温先生,你选的这张图片不太好,看起来确实有点像推粪球的屎壳郎。”

    她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继而周遭张望一圈,未发现任何风吹草动,这才接着道:“……我也有一段时间没过来了。www.cuizhi.me”

    眼下这个时间点,说“宵夜”或许更合适。

    如庄青裁所言,她的确是店里的老顾客,当招牌菜辣炒螺蛳出锅时,老板兼大厨亲自出来给两人上菜,还笑嘻嘻地比划了一个“嘘”声--那盘螺蛳的分量,足足比隔壁桌多出一倍。

    所以才会多此一举,问出那么失礼的问题。

    两人间不过一两米的距离,但在某一个旁人无法觉察的时刻,却莫名贴的很近、很近了。

    无人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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