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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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好香。

    “黎疾？”

    黎疾将杏仁稳稳勾在小拇指上，他犹豫片刻回答道：“我也是正月初一的生辰。”

    他想他是喜欢吃甜的。

    黎疾想着，如果可以用法术的话，他也可以给李善音做一盘这样的馒头来，保证它们更加活灵活现，说不定还能陪着李善音说话逗乐。

    黎疾看着黑石妖呆呆笨笨的样子，悄悄看了眼李善音，果然她也未能看见这会隐身的妖怪。

    李善音话音刚落就把视线转移到黎疾身上，“你这个年纪就该穿点艳丽活泼的颜色嘛，”她装作一副长辈的姿态打趣道：“一天天穿着个黑衣做什么，红色多喜庆啊。”她倚在门框上，看黎疾轻松地从梯子上跳下来，发上的红绳轻甩出一道好看的弧度，“你看，和你的红绳多配呀。”

    正在他思索时，李善音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抱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形状可爱的小馒头。

    黎疾看着被自己咬掉了‘头’的老虎，圆鼓鼓的大肚子里是白色粘稠的糖浆，散发着醉人的甜。

    黎疾仔细数了数，粗略有二三十个，他总算明白为何天不亮时厨房传来的‘叮叮咚咚’的声响，吵得他大早上不得安眠。

    锅里，新的奶褐色的花生已经爆开了它的外壳，露出里面一层薄薄红皮包裹着的果仁。

    好像也包裹着一层浓浓的蜜糖。

    至于为什么偏要说在正月初一，和李善音同一天，黎疾也想不清楚。就是脱口而出，似乎没经过他思考似的，但实际上他已经思考良久了。

    黎疾没想到会收获这样‘诡异’的回报，因此嘴角抽搐了一下。

    “小娘子，可要看看剪纸？”老人和善地笑着，向李善音推销着自己的商货。

    粉色的是歪头蹲着的小兔子，两颗蜜枣做了它的眼睛；黄色的是威风凛凛的大老虎，用奶酪画了它头顶的‘王’字……

    “……”黎疾猝不及防地被一阵热气扑了满面，松软的触感抵在他唇边，是有些奇怪的感觉，他最终略迟疑地伸出手指稍稍推开了这黄色的馒头，“这是给我吃的？”他原本以为只是观赏，并隐约觉得这些鲜艳的颜色像是森林里诱人的蘑菇——有毒。

    只见罕见地穿上一身喜庆的红色外衣的少年在少女的指挥下稳稳地把闪着金粉的对联横批贴到门顶。

    李善音自收留了黎疾后就收拾出了旁边放杂物的屋子给他住，她原想着那屋子空荡荡的，看起来总是缺点什么，没有人气，这回趁着新年，总算能好好布置一番啦。

    黎疾是一向不参与李善音的‘外交活动’的，他只负责拿东西。此刻他手中已经抱着一堆布匹、食物、糖茶之类的日用之物，与他俊美出尘的外边有些格格不入，显露出一种反差感。

    因此那也算不得他的生日。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李善音怀里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人有些忙乱，眼见着装着杏仁的袋子就要顺着她的指缝滑下去，幸好有黎疾眼疾手快抓住了，才不至于让好好的杏仁撒了满地，李善音还准备拿着这些杏仁做奶香杏仁乳酪吃呢。

    黑石妖几乎是机械性地向黎疾伸出了手——

    他们刚好路过炒花生的小摊。

    一把干香的杏仁被稳稳地放进他手里。

    街角的榕树下，立着一个炒花生的小摊，干燥的香气弥漫进空气里，在冬日里吸引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当然也有妖。

    这一回他没有落空。

    “这个花月团圆的剪纸很是好看，”李善音半天没等到黎疾的回答便先同小贩交流了起来，“这样的好手艺，我从前却不记得在这街上见过你，实在奇怪。”

    没想到老人闻言低落地摇了摇头，“我也是最近才来到这秋水镇的，京城那边的生意不好做啊。”

    黎疾心下一惊，不过转瞬又想起隐身术乃是这类妖怪保命之术，应该不会被人类随意识破，便道：“在看炒花生。”

    “怎么样？”李善音略期待地看向黎疾，“这是我和宫中御膳房的老师傅们那里偷学的，还算逼真吧？”

    黎疾下意识地抬手抓住乱晃的红绳，将它稳住。他带着那条兔毛毛领，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无袖外衣，虚虚包裹住麒麟袍，露出的黑色衣角纠缠着一片红色，在风中飒飒翻飞，外衣胸前两边用金色丝线绣着两团祥云，倒是和他臂上的麒麟相称，麒麟踏云而行，乃是祥兆。

    “我的生辰就在正月初一，新年那天。www.yingze.me你呢？”李善音补充道。

    李善音捕捉到关键词，“怎么了？”

    她估计是这个用意。

    黑石妖阿泽想着，然后一把扔进嘴里开始咀嚼，美妙的滋味复苏了他笑容，他朝着黎疾咧开嘴。

    虽说妖者法力千变万化，但是能隐身这一点还真是少有。不过也许是为了万物平衡，往往这些有些特殊能力的妖怪智商都很低，也没有什么厉害的法术，存在感一直都不强。

    就像那年冬天他看见的每个被人踩扁的馒头，里面——

    黎疾有些好奇。

    “这么巧？”李善音惊讶，不过并没有质疑，而是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既然如此，你我的生辰加上过年，看来要好好操办操办。”她笑着，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总是极尽温暖，甚至快要让黎疾忘记她的固执与决绝。

    “不然呢？”李善音被他清奇的脑回路打败，“做了不吃难道当摆设吗？”

    只可惜老人家以为的燕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还未到他掌权之际，故而不敢太过放肆罢了。

    京城？

    绵密而软糯的一口之后是流淌进心田的一股甜意，原来馒头里面包了一块白糖做芯，似蜜一样搅动着人的味觉。香甜之感钻进胃中，留下暖意和满足。

    在他有记忆的年岁里，从来没有人给他真正地过过生日。至于行冠礼那次——是母亲胡诌了个日子，她没有细细回想，许是不记得了，许是怕耽搁了回答惹得对方厌烦。

    他想他可真是鬼话连篇。

    没有成功要到花生。

    黎疾努力憋出一个笑，只是有些僵硬。

    “尝一个？”李善音拿起老虎的那个馒头递到了黎疾嘴边，耐心地等待着黎疾回神接过馒头。

    收回手臂，等待下一个人。

    ……

    红彤彤的纸张在老师傅精巧的手下变换着各种姿态，千变万化比话本里的孙大圣还灵巧几分。一个繁花簇拥着明月的花月团圆剪纸吸引了李善音注意，那些花朵的形状全靠剪出来的缝隙来突显出其立体华美，一轮圆月上蹲着一个可可爱爱的圆润小兔，引人联想着它背后的嫦娥该是去了何处。

    在这一天，所有的不愉快都可以被原谅。

    相处这么长时间，黎疾已经开始揣摩起了李善音的想法。

    “那便买些吧。”李善音走过来，视线落在他手里那略瘪下去的杏仁袋子一瞬，“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街市上，香浓的炒花生香气随着热腾腾的馄饨蒸汽飘散浮动在过往行人周身，旁边就是卖剪纸和捏糖人的小摊。

    黎疾没算准李善音这回的心中所想，还未等到他反驳，麦香混合着蔬菜香气的馒头就被塞进了他嘴里，这是平生第一次有人生怕他不吃而硬塞给他的。

    黎疾对于‘生辰’这个概念显然有些陌生，故而仔细回想着。

    “再往那边点……不是，是这边！”

    他见李善音交涉完成后抱着一堆红色的纸片走了回来，并将之前提展开来给他看。

    李善音多买了几张剪纸，打算回去后贴在空荡荡的窗子上，沾沾过年的喜气。

    “这个花月团圆的剪纸最好看，就贴在你屋子里的窗户上。www.huanxue.me”

    黎疾随意一瞥，便看见小摊旁边呆呆站着了一个隐身的黑石妖，简单的一双长长的眼睛和一张圆圆的嘴巴，高大的通体如墨汁的身体长着没有指头的四肢，此时正安静地站在炒花生的小摊前。每走过一个买炒花生的顾客，他就小心翼翼地朝人家伸出手臂。

    她目光盯着这边半响，才又道：“怎么停在那里了？”她咬重‘那里’两个字，神色里有些犹豫。

    李善音的声音从前面的屋檐处传来，她把黎疾落得远远，自己一个人在那挑选笔墨。

    她看着黎疾的眼睛说道。

    由此，黎疾还是很认可李善音的手艺的。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普普通通面粉、水、糖，就可以变化成这些动物的模样，这和人类天天讨伐的妖法有什么区别吗？

    盘子里，小兔子耳朵一低一高，活泼悦动之态便立马得到了显现，而大老虎张大嘴巴，露出一颗颗‘锋利’的杏仁牙齿，霸气初现。

    李善音闻言心思一沉，在她未离宫时摄政王的残暴本性就已初步显露，他仗着同湘夫人的关系魅惑天子，意图不轨，如今眼看着朝政大权已经尽要归手，便不再惺惺作态了。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叫醒了望泽山，连无情的草木一时都因人的喜悦而染上了几分不属于它们的情丝，随着飘来飘去的风儿摇晃着自己并不丰盈的身姿，配合着上上下下洋溢着的新年氛围。

    “唉，不瞒姑娘你，我原是给宫廷贵人们做剪纸手艺的老师傅，可是谁能想到前些日子老夫的一个挚友因剪了一幅前朝太师辅佐帝王祭天图便惹得摄政王大怒，在大殿之上将他剪成了碎块扔去喂狗了。”老人想到伤心处泣不成声，“我怎敢再留下啊。听说北边的燕王素有贤名，我便只能北上来讨个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