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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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秦立正值在家备考科举，闲时便到山上去看看他，只是谈经讲禅、下棋饮茶，他倒是乐于相见的。也许是无尘真有佛缘，不过两年，便成了老住持的首席弟子，老主持圆寂后，他又继任了住持之位。

    秦立道：“只因他是户部尚书之子，下官势单力薄，只怕定不了他的罪，反而难以自保。”

    秦立伏在地上，只是不言。

    “犯官不敢说。”秦立却又不言语了。

    他拿过白梅粉，沾了些许在指腹上，先在沐晴云唇间抹了一层，又探入她口中抹于两行贝齿上，沐晴云果然松开了口，双唇微微翕动，作吞咽之举。他忙端过药碗来，一勺勺喂入，直到汤药见底，才略微放了心。

    秦立暗自揣测是何事，只听包拯道：“无尘死后，烟霞寺里丢失了一件旷世奇珍，乃是一尊水晶所制的佛塔。”

    秦立道：“是。”

    而厨娘至花厅回话后，公孙策得知展昭一时走不开，已叫厨娘盛了几样饭食送过来。

    “郭尚书确有清誉，但下官也的确不敢冒这个险。”秦立直言道：“包大人，下官今日既已到了这里，就不打算再向大人隐瞒，只是把心中所想如实相告。下官有罪，请大人看在下官知无不言的份上，从轻发落。”

    杨大夫在沐晴云脸上伤处仔细敷了一层药后，又给她手指上药，再用细薄棉纱绕指束住。

    展昭看了一眼候在屋角的两个丫鬟，抱拳谢道：“陆兄如此周到，若沐姑娘知道，也会谢谢你的一番苦心，怎会唐突？倒是我，回来后耽搁至现在才来，有劳你了。”

    说了这些过往，秦立又将案发当日在寺中如何遇见郭楷，如何看见无尘身死，无尘临终前所言，都一一说了出来。

    这些年来，除了秦立有时去看他，已经出嫁的许慧娘也曾到过烟霞寺与他相见。秦立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后来曾遇见过许慧娘两次，一次是秦立在禅房门口正好碰见许氏出来，脸上犹有泪痕；另一次是在寺外的枫叶坪，许氏曾与他说道：“我今日来是见念远哥的，谁知他竟避而不见。难道他不知道我有多牵挂他？真羡慕你，至少可以和他像从前一样谈天说地。”秦立便问她在郭府过得如何，她道：“郭楷对我倒是千依百顺，但我的心早已给了念远哥，只能在郭府如同行尸走肉般地活着。也不知该怪郭家，还是怪造化弄人，让我们陷入这般境地？”

    不一会儿，厨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进屋道：“展大人，药熬好了。”

    包拯道：“那你可曾调查取证，讯问于郭楷？”

    展昭与他二人匆匆打过招呼，到床边伸手一探沐晴云的额头，眉头深锁，因不愿让大夫分心，只把陆仁甲拉到一旁问道：“大夫说沐姑娘情况如何，伤得重不重？”

    三个时辰以后，秦立已除去冠带，跪于开封府包拯面前。m.sanguw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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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拯也不迫他：“那我们就先说另一件事。”

    秦立欲哭无泪：“确、确有此事。”

    “好。”杨大夫提起药箱走到床前。

    苏念远从此一病不起，请尽十里八乡的郎中也无用，年纪轻轻却似行将就木。直至一日，一游方僧人到他家化缘，听说了此事，便道：“那些个大夫的方子，保得住你的命，却治不好你的心；若想自救，不若皈依佛门吧。”僧人走后不久，苏念远就只身上了烟霞寺，从此了断前尘旧事，法号无尘。苏家父母兄弟起初也去寺里劝他回来，他便避着家人不见，日子久了，他家人也就作罢了。

    展昭便接过药碗：“有劳。”

    包拯道：“秦立，依你所言，那许氏是对无尘余情未了，而无尘临终前曾指认是郭楷对他下了毒手，是也不是？”

    两人说话间杨大夫已将沐晴云伤口处理完毕，他起身道：“展大人、陆公子，这位姑娘的伤已经处理好了。她是由于毒邪内侵、气血凝滞所致疮疡进而引发高热，加上连日受了惊吓，饮食不调，所以才会神匮力乏，昏睡不醒。好在她起病不久，人又年轻，只要及时服药，相信很快就会退热醒过来了。”他指了指桌上的药瓶、药方等，又道：“退热以前就照今日的方子熬药，退热以后照新的方子抓药，药方小人都写在此处。外敷的药每日一换，过个两三日，伤处愈合后就不必再包扎了。这几日就算醒了，也不要过度活动，多睡觉、多饮水、少说话，自然康复得快。”如此好一番交待，方告辞离去。

    展昭和厨娘都出言挽留，陆仁甲仍旧推辞，一来是出于客套，二来他知道自己屋里两个丫鬟不喜抛头露面，更恐怕她们吃不惯开封府里的饭食。

    展昭紧抿薄唇，回到桌边寻找着什么，果然看见桌上一小碟栗色粉末，他眼前一亮，放到鼻前闻了闻，确定是白梅粉。这种粉末他见公孙先生对病患用过，昏睡的人若是唇齿紧闭，只要涂抹在其唇齿上，就能令其进水、进药。想来这是杨大夫特意留下来的。

    包拯斥道：“荒唐！定罪与否乃是依律行事，与他家中之人官阶高低何干？况且户部尚书郭大人一向颇有清誉，难道在你心中他是徇私枉法之人？”

    包拯道：“你既无话可说，我便命公孙先生即刻去县衙提取案卷，此案即日起移交开封府重审。”

    陆仁甲忙推辞道：“我们人多，就不过去打扰了。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明日再来看望沐姑娘。”

    秦立犹豫了一瞬，道：“犯官……有不得已的苦衷，虽知道真凶是谁，却不敢捉拿，就想了个法子找人顶罪。”

    月桂道：“没有，我和金秋特地留意了，脸上、手上各有伤痕，其他地方没有。”

    秦立道：“有、有。大人容我细禀。我从烟霞寺带走的那尊水晶塔，并非谋财害命所得，而是无尘临终前交托给我的，本是托我带给静安寺，只怪我一时糊涂，将它送给了庆王爷贺寿。至于无尘的死，则是另有缘故。此事还要从多年前说起……”

    他们走后，展昭坐到床边，慢慢搅动碗中的小勺让药汤逐渐凉下来，待温温热热的差不多了，他把沐晴云枕头垫高，试着唤她名字，她仍不省人事；把汤勺送至她唇边，却发现她牙关紧闭，无法进药。

    原来，无尘俗名苏念远，他与秦立、郭楷现今的宠妾许慧娘是多年的街坊，也是从小一起玩耍的朋友。待到几人年岁渐长，苏念远与许慧娘更是相互倾心。苏、许两家都是生意人，也算门当户对，正商议结亲之时，户部尚书郭家却先一步派人来许家提亲，要许慧娘做郭楷的小妾，许家惧郭家势大，不敢不答应。出嫁那日，许慧娘不依不挠，然而还是被塞进花轿抬进了郭府。

    包拯斜睨了他一眼，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缓缓道：“那你，可还有话要替自己分辩？”

    秦立道：“是，包大人。”

    正这时，展昭来了。

    在开封府东院的厢房里，陆仁甲和一名郎中对坐桌前，桌上摆着几只药瓶，陆仁甲则在看郎中写出的医方。

    包拯观他神色，问道：“此塔由你在七月二十五那日送给了庆王爷贺寿，可有此事？”

    陆仁甲道：“都是皮外伤，杨大夫说并无大碍，已给了内服外敷的方子，说只要按时用药，很快就会好的。这会儿内服的汤药正在厨房煎着呢。”他又道：“展大人，因为沐姑娘需要清洗伤口，开封府虽有厨娘，我怕做惯了粗活的人手脚太重，就擅自叫了家里两个丫鬟过来帮忙，但愿不会太唐突。”

    陆仁甲宽了宽心，客套道：“既是公孙先生请您来，我自然放心。”

    厨娘又道：“公孙先生说大家一路辛苦，让我来请诸位去花厅一起用晚饭。”

    秦立的心中一惊，暗道此事应该只有他和师爷知晓，怎么包大人竟会得知，看来终究是坏事了。

    杨大夫见他神情忧虑，道：“公子不用担心，我一向用药妥当，这位姑娘脸上不会留疤的。开封府我来过好多次，有几次也是像这位姑娘这样的情形，后来都无恙。”

    包拯道：“真凶是谁？”

    陆仁甲忙道：“大人言重了。”

    杨大夫点点头，问：“沐浴时可看见她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口？”

    包拯紧接着说道：“无尘大师死后是你和王有志首先发现，寺里丢失的宝物出现在你的手上，接着你将沐晴云屈打成招，判为杀人凶手；如此种种，本府不得不疑就是秦立你谋财害命！正因为你就是凶手，所以才找人顶罪，妄图掩盖真相！是也不是？！”

    包拯问道：“秦立，适才展护卫已将他在太康县所见所闻禀报于我。本府且问你，无尘大师一案，你明知沐晴云不是凶手，为何要屈打成招，冤枉于她？”

    陆仁甲跟在一旁，但见沐晴云仍昏睡不醒，她脸色苍白，脸上的伤在清洗以后更加刺目。

    包拯敛眉：“为何不敢？”

    两名少女连扶带抱将沐晴云从里间的屏风后搀出来，将她挪到床上躺下，盖上一层薄被，走到陆仁甲跟前回话。这两名女子乃是陆仁甲房中的丫鬟，其中年纪稍长的一位名叫月桂，说道：“大少爷，杨大夫，已按你们的吩咐，替沐姑娘沐浴更衣过了。”

    秦立慌道：“绝非如此啊大人！大人明察，我只是拿了塔，却不曾杀人！”

    秦立把头埋得更低了些，答道：“不曾，下官不敢。”

    包拯皱眉看着他，惋惜眼前之人空有满腹抱负，却没了良心与担当；痛心朝廷中风气何以至此，官员不信律法却信人情。他道：“秦立，你身为父母官，理应爱民如子，却为求自保不对嫌犯予以追查，此其一；既知凶手另有其人，却为了结案胡乱找人顶罪，草菅人命，此其二；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好友所托，将寺中珍宝占为己有，贿赂皇亲国戚，此其三。今日暂且饶你，待此案水落石出，本府一并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