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草野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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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问的时候还没烧开。”宋丞风平静道。

    备完马后，宋丞风用视线丈量了一下她的身形，从护具柜中挑选出一套护具。

    “拿着。”宋丞风说。

    牧冬尧同情地向她眨眨眼，“我刚开始学的时候也是。”

    宋丞风调整好脚蹬，退开一步，“现在怎么样？”

    调节脚蹬，首先需要骑手把脚从脚蹬里退出来，不然腿部会把调节用的绑带挡住。他抬起手，下意识地想要直接握住她的脚踝。

    冒着热气的水汩汩而出，很快盈满了杯子。纸杯贴心地套了两层，热乎乎的温度暖着指尖，让人有种舒适的满足。

    亮黄色的柠檬片在水中缓缓上升，心中的一缕思绪也随之浮起。

    牧冬尧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再次站起来试了试，“可以了，谢谢宋领队。”

    “……你把脚蹬脱掉。”他说。

    她依言起身，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脚蹬窄窄的踏板上。看着地面迅速离自己远去，她忽然有种头晕目眩的失重感。

    纸杯中，还躺着两片新鲜切开的柠檬。

    “你教练教得可以。”

    她依次戴上头盔、手套和护腿，大小正正好好，不松也不会太紧。

    她的身材比例极好，又不至于太瘦，穿着修身的运动长裤，显得健康而匀称。

    “嗨！你早说呀！我又不是不能等。”老杨郁闷地跺了下脚。

    重逢以来，两人还是第一次挨得这么近。

    虽然她已经把自己的学习进度描述得很清楚，宋丞风还是让她从最简单的动作开始做起，以确定她实际掌握的情况。

    有了点信心以后，牧冬尧才更换为压浪。这个动作她仅仅是学到了，但并不熟练，屡屡被马颠得坐不住。没能坚持一圈，她便拖长声音喊了声“吁”，指示Eric停下。

    害怕自己真的栽倒，她赶忙坐下，稳住身体的同时说出判断：“好像有点短。”

    要论动作的精细程度，她当然比不过宋丞风。已经做好了被他挑毛病的准备，谁知他再开口，说的却是：

    此时，马的脊背会随着步伐一抬一落，骑手可以采用两种不同的处理方式。一是跟随马的节奏站起再坐下，把中间的颠簸空过去，也就是起坐；二是一直坐在马背上，放松臀部与腿部，将颠簸的那股劲儿卸掉，也就是压浪。

    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她脸上的疲倦消失得干干净净。心思全都写在眼神里，因微笑而半眯起的眸子闪着饶有兴趣的光，就差直接对他说：我故意这么讲，看看你怎么回答。

    一切准备就绪，四人牵着两匹马来到训练场地。

    白开水无色无味，她一向不喜欢喝白开水，平时不是泡点廉价的花果茶，就是切点柠檬片扔进去。

    他微不可闻地轻哼了声，落在她的眼里，变成了无动于衷。

    下一瓶水递到牧冬尧面前，她刚见过唐小小被凉到皱眉的表情，正迟疑要不要接，视野里忽然又出现另外一只纸杯。

    牧冬尧能感觉到，Eric迈步的动作略微有些僵硬，的确是疏于活动的表现。

    训练场位于后院，用一圈围栏划出范围，如同专业的马术俱乐部一样，地面上铺的垫料是富有弹性的纤维砂。

    两个姑娘下了马，来到训练场外的长凳坐下。唐小小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可以休息……我膝盖都直不起来了。”

    本来就是临时起意，被他的态度一挫，那点光也就慢慢淡了下去。

    很少见到他有这样的情绪，牧冬尧起了点逗他的心思，故意顺着他的话说：“我也觉得他教得挺好。等这趟旅行结束，回到城河市以后，我还打算再跟他约几节课呢。”

    她呼吸微喘，双手搭在马鞍前部，脚踝也因为绷着力气，隐隐有些发酸。

    虽然她之前上过课，但时间隔得太久，很多细节已经记不清楚，只能凭借肌肉记忆做出动作。

    一连走了几圈，节奏才慢慢变得顺畅。

    她认真回想，好不容易从记忆里翻找出四个字：顺左逆右。

    这个习惯自从认识他之前就有，直到现在还没有改。

    手抬到半空，忽然又想到两人眼下的关系，动作僵了僵。

    唐小小接过，道了句谢。

    给她倒完水，宋丞风把纸杯和保温杯一起递给唐小小。

    起坐的节奏也有讲究，教练是怎么讲的来着？

    牧冬尧正觉得自己讨了没趣，点点头说：“好啊。”

    和他们这边的自由骑乘不同，老杨要在短时间内把几节课的内容压缩在一起，唐小小的学习强度拉满。

    牧冬尧听着两人——不，应该是老杨的单方面诉苦，重新看向手中的热水。

    她按照这个标准，低头扫了一眼，注意到自己节奏反了。

    缰绳是个圈，搭在马脖子上，自然地分出左侧和右侧。牧冬尧两只手各拿一边，双手持缰的姿势十分标准。

    宋丞风正想提醒，看见她站起身时，在空中多停留了一拍，顺利把节奏纠正了过来。

    老杨那瓶没送出去的矿泉水揣进兜里，不乐意了，追着宋丞风问：“老宋，你啥时候烧的热水？我早上泡面的时候问你要，你不是说没有吗？”

    二者相比，压浪对骑手与马匹配合的要求更高。刚刚上马不久，牧冬尧保守地选择了起坐的方式。

    她迈上去，就这凳子的高度，将左脚穿进脚蹬。手掌在马鞍上轻轻一撑，右腿顺势跨过马身，便稳稳当当地坐住了。

    他的肤色原本偏白，长期的室外活动没能给他留下什么痕迹。早晨的阳光斜射下来，照耀在他身上，笼着一层明亮的光晕，映得他整个人好像是在发光。

    他以长长的风衣、厚实的围巾作为自己的罩布，将曾经的锋芒遮盖得严严实实。或许从他离开赛场，踏上草原的那一刻起，便早已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马术骑手了。

    宋丞风的目光始终注视着一人一马，察觉到状态的变化，适时出声道：“好，现在换成快步。”

    “站起来一下，看看脚蹬长短。”宋丞风淡声说。

    他抿了下唇，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宋丞风抽出脚蹬绑带，将固定用的金属扣往下移了两扣。只要他的胳膊稍偏一些，便会触碰到她的腿。而他自始至终都十分小心，把握着恰到好处的边界感。

    她跟他没关系了，他本不必再做得这么周到。

    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中某个瞬间重叠，彼时他高举奖牌，在金灿灿的夕阳下笑得恣意。稍一眨眼，又立刻反应过来是她的错觉——

    牧冬尧心情有些

    宋丞风负责把马牵到场地边缘，老杨从围栏下的纸箱里拿出几瓶矿泉水，先是给了宋丞风一瓶，而后朝她们的方向走过来。

    “宋领队言重了，都说好的马匹能够帮助骑手更快进步，与其说我是‘帮忙’，不如说是相互成就。”牧冬尧干巴巴地笑笑。

    宋丞风搬过上马凳，向她示意了下。

    她撑不住，提出要下马休息。老杨把马喊停，扶她下来，又顺势问了这边的牧冬尧一句：“哎，妹子！你歇不歇会儿？”

    意思是，顺时针绕圈时，看马匹的左前肢，左前肢迈出，骑手站起。如果是逆时针，则要看马匹的右前肢。

    她愣愣接过，紧接着看见他另一只手拎起一个保温杯，按开盖子。

    快步是介于慢步与跑步之间的一种步伐，马匹的斜对角肢同时落地，节奏为两拍。

    他话里连环抛出的信息令牧冬尧感到诧异，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九歌文学】

    牧冬尧坐在Eric背上，略微垂眸。从她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宋丞风的修长手指，以及半张侧脸。

    宋丞风凝眉瞥她一眼。

    牧冬尧后知后觉地做出反应，放松地垂下小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居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几分不情愿，似乎他并不想承认这一点，但事实摆在面前，又没办法昧着良心否认。

    她猜不透背后原因，只知道宋丞风的说辞极好，让她找不到再换马匹的理由。

    唐小小累狠了，接过猛灌一口，下一秒又赶紧扣上瓶盖，“唔，好凉！”

    牧冬尧应了一声，把缰绳拿得更短了些，轻轻磕了两下马肚子。

    既然他作为马主都这么坚持，她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马匹最基础的步伐是慢步，也就是放松状态下的行走。她略微拉紧其中一侧缰绳，Eric便收到信号，迈开步伐向前行进，以宋丞风站立的位置为中心，走出一个圆来。

    纤维场地相比于普通的沙土场地造价更高，并且需要定期维护。而这块场地的状况很好，可以看出，宋丞风和老杨开办这个野骑团，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以她对他的了解，宋丞风有机会骑马，就不会选择开车——这次的安排一点也不像他的风格。而且从他对Eric的描述来看，他不骑马的状态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更加令人困惑。

    人坐在马背上，需要靠两侧的脚蹬与马鞍共同支撑重心。脚蹬太长吃不住劲，也就起不到支撑作用，太短的话又蜷着腿。如果骑手能踩着脚蹬轻松地站起再坐下，基本就是合适的长度了。

    是身体出了问题，不能骑马；还是野骑团的工作太繁重，脱不开身？又或者只是她想多了，纯粹因为他对马匹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了？

    别说，偶尔骑马运动一下还挺累的，完全不是光坐着就行。

    “来，喝水。”老杨把瓶子一伸。

    宋丞风“嗯”了声，表示知道了，随即走到Eric的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