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104（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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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不敢。

    “我……”

    “等等！”

    近乡情怯，马车将拐至青衣巷的时候，兰芙蕖的心跳得很快。

    “哒、哒、哒。”

    萧炯呈屏息凝神，神色紧张警惕地望向他们。

    ……

    耳垂边，一缕光由耳环折射，分外耀眼。

    那一声带着重重的力道，几乎是砸在兰芙蕖脚边。她微微一愣神，往后退了半步。

    再站在村门口, 望向焕然一新的丹丘村, 兰芙蕖有些感慨。

    是他。

    就连兰芙蕖也有些被吓住。

    “是。”

    “你——”

    边说着，他竟“嘭嘭嘭”，朝兰芙蕖磕了三个响头！

    她还在犹豫，就被对方带下了马车。

    犹豫良久。

    “我……”

    兰芙蕖知晓，对方既然离了江南、离了京城，选择隐姓埋名，便是想与前尘往事做个一刀两断。叫他时隔多年，突然检举陈年旧案，可谓是难上加难。

    只一眼，他便看清面前之人的模样。许是震惊，许是心虚，他双肩一抖，正捧着干柴的手也是一软。

    人惯爱凑热闹，可那些人一看沈惊游立在一侧，赶忙又朝别处躲去。对于众人的避之不及，他并不在意，冷漠地望着磕了一头血的萧炯呈。

    他冷冷一挥袖，无数月芒自他衣袂间倾泻而下，带起一阵极陡峭的寒风。

    对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对于外人，沈蹊一向没有多少耐心。

    小男孩虽是拽着她, 眼神却止不住地朝她身侧的沈蹊瞟去。

    几片落叶拂下。

    下一刻，却又听见如同审讯般的一句。

    周围有村民好奇地望过来。

    狭小的院落内，只剩下他们三人，和呼啸而过的风声。

    当年父亲的学生，那名写了《讨郢王书》的青岚书院学子，萧炯呈。

    “本官要你为人证，揭发当年青岚书院一案。”

    这四个字如同甩脱不掉的梦魇般，让他的面色“唰”地一下变得煞白。兰芙蕖能看出来，他是真心悔恨，后悔写了那封为青岚书院带来灾祸的檄文。

    鞋履轻叩石阶。

    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自院门口传来。

    他终究是太过于怯懦。

    他不敢喊沈蹊。

    “沈……大人，重提旧案，是、是与郢王作对……”

    萧炯呈身子一滞。

    唯一瑟瑟发抖的，是匍匐在兰芙蕖裙边的男人。

    一种无名的煎熬，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击溃。

    她知道，沈蹊此行，是来翻案的。

    沈蹊同幼帝告假了一些时日。

    他们到时是正午，秋雨停了，道路上积了些雨水

    “你叫萧炯呈？”

    不过顷刻间。

    “知、知道。”

    “你可知，青岚之祸，是因那篇檄文而起。”

    她被沈蹊牵着，忍不住回头望了萧炯呈好几眼。他是在害怕，不光害怕沈蹊，更害怕再度提及当年旧事。

    兰芙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些片段。【亦绿书屋】

    口号喊得最响亮的是他，檄文写得最激进的是他，然而一面对大事，惊惧之心让他下意识地去逃离，将一切都交给他的恩师。

    沈蹊问她。

    “沈大人，不知您要让萧某做什么？”

    兰芙蕖侧过头，看着身侧的男人徐徐转身。他平静地垂下眼帘，睫羽如小扇般掩住那深不可测的眸光。

    她与沈蹊自小道而过。

    兰芙蕖看了他一眼, 蹲下身, 温和地询问道：“金金，你知道这户人家吗？他如今怎么不在屋里面, 是离开丹丘村了吗？”

    终于，在兰芙蕖迈过门槛的一刹那，身后响起一声：

    街巷仍是从前那般热闹，巷子口一条长长的碎石路，不远处传来孩子们带着稚气的打闹声。这条街兰芙蕖曾走了无数遍，越往里头走，巷子里面越宽阔。

    莹白的光落在他衫袍上。

    那是个极年轻的小伙，约摸着二十出头的年纪，个子不高，看上去还稍微有些羸弱。他穿着粗布麻衣，头上包着一块深蓝色的头巾。那张脸让兰芙蕖有些熟悉，可目光落在对方鼻翼之上时，只见一块完整的胎记，却不见任何脂粉涂抹掩盖。

    “萧某见过沈大人，见过兰姑娘！在下有罪，当年断不该口无遮拦，害得恩师入狱。在下死不足惜，心有悔恨，先前不敢面对姑娘。是在下的错，是在下的错！！”

    ——“眼熟？”

    月色无声，月亮不知何时悄然高挂于枝头。丹丘村周遭都是群山，将月光遮得有些昏暗。可即便如此，沈蹊仍旧目光灼灼。他的眼神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横扫过来，连同那秋风，连同那月色。

    萧炯呈垂下眼，“我断不会不顾后果，去逞一时之快。”

    “不愿为人证，便是与本官作对。”

    “啪嗒嗒”好几声。

    ——“现在全村子, 就没有不躲着我们的。”

    正说着。

    见院子里有“客”，萧炯呈狐疑地望了过来。

    “《讨郢王书》，是你写的罢。”

    萧炯呈惨白的双唇，小心翼翼道：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又记不太清了。他好像在躲我们。”

    自丹丘谷回京都时，他特意让马车夫绕去了江南。一踏上这片故土，秋雨里那熟悉的、甜丝丝的雾气扑面而至。马车上，兰芙蕖掀开车帘，看见烟雨朦胧的断桥。

    仅是如此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竟让他说得有种在昭刑间审讯犯人的气势。让萧炯呈顿然感到十二分的压迫感，冷汗涔涔，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言罢，他转过身，牵起一旁兰芙蕖的手。兰芙蕖回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萧炯呈，对方面色怔忡，身形微微颤抖。明明是萧瑟的秋夜，却有豆大的汗珠自他额上滚落。

    沈蹊抄了一份萧炯呈的口供，又遣了一辆马车，将其送往京城。

    萧炯呈仰着脸，面庞上满是泪，颤抖着声音道：

    他一面痛苦，一面逃避痛苦。

    沈蹊：“现在就有个机会，弥补你当年的过错。”

    说这话时，一道冷风恰恰好打了过来。萧瑟的秋风同那强硬的话语一起，将萧炯呈单薄的身形席卷。

    循着记忆, 二人来到萧炯呈的那扇房门前。

    “这些年，我逃离了青衣巷，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将自己封闭起来、不与外界接触。兰姑娘，我又怕又恨，我知晓……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老师。如若再给我一次机会——”

    丹丘村里。

    ——“没、没什么, 就是刚刚看那户门口坐着的男人，有几分眼熟。”

    “要下去看看吗？”

    一道冰冷的、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沈蹊冷声问：“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如何？”

    闻言，对方猛地一抬头，眼睛好像亮了一亮。

    男人声泪俱下：

    自从沈蹊离开后，那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些年，他也想明白了。

    男人的声音平稳传来，他的情绪很淡，却能让人不寒而栗。

    沈蹊往前迈了一步。

    他像是真心悔不当初，对兰芙蕖愧疚不已。

    干柴散落一地。

    兰芙蕖看见他面露难色。

    他将丹丘村之事秉上, 幼帝得知后，旋即派朝廷官员前往此村, 进行辖区管理。有了朝廷的管辖，一方面, 这里的村民不再敢胡作非为，另一方面, 朝廷特意派人往物质匮乏的丹丘村运输许多粮草物资, 供应村民日常生活所需。

    男人腰际玉坠，轻轻叩着剑柄，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等兰芙蕖出声。

    院落再度恢复了清净。

    “这里面住的是萧哥哥, 他现在——”

    他将那份记载着青岚书院一案的卷宗收好，与兰芙蕖一同坐上了通往丹丘村的马车。

    “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

    即便很不愿意旧事重提，但他也知晓瞒不过沈惊游，索性一闭眼，咬着牙关点头。

    院落内无人，敲了半天门也不见反应。就在此时, 兰芙蕖感觉自己的裙子被人轻轻一拽, 一低头, 映入金金那样一张怯生生的小脸。

    几人不约而同地朝来者望去。

    沈蹊眯眼，语调悠长：

    殷红的血掺杂着泥土与水印，粘在脑门儿上。萧炯呈两眼通红，泪水汹涌而下。

    然，面前这一袭衫袍落拓的男人，却站在自己身前，声音冰冷，如同命令般，同他道：

    兰芙蕖从怀里摸了一块糖，递给金金，让这小男孩离开了。

    江南虽然也繁华，却不及京城半分热闹。姑娘们撑着伞自桥上而过，娉婷袅娜的身影倒映在湖面上，这一道道软声软语，将兰芙蕖的思绪又拖拽回了从前。

    “红薯姐姐。”

    金金点点头, 又摇摇头。

    萧炯呈被那光芒刺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紧咬着嘴唇，听了沈蹊的话，也想去弥补当年的过错。自从逃离青衣巷后，他的良心无时无刻不在受着煎熬。他曾好几次站在丹丘山上，想不顾一切地跳下去。迎着这自由惬意的山风，不顾生前身后地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