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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顶上的月亮太黑，陆霄和宁书郢手拉着手走进一片密林里。走出一程，宁书郢跑开，撸起袖子，赤着手掌，还要再往雪里摸。陆霄却说：“不用。”他吩咐宁书郢安心在树下站着，然后选了一棵参天的树，手脚并用地攀上去，甩开膀子剁下几根粗枝。
可良久走得更深了，根本不见人影过来。
宁书郢却兴味索然。
“哎！”
“不能用？！”宁书郢急了，立即跳起来要再往深林里走——“让我再去一次吧！我懂了。我去找些没湿的来。”
自从身上没了要紧事，行路也拖沓起来。
胡人自有自己的主意，自长安押着数万的百姓东行万里，队伍神龙摆尾，一直延展到雁止山下来。活着的百姓踩着冻死的亲朋继续往前挪动，口里吐出的气不及飘开，先在牙龈上凝成一块白霜。
“你尽管坐，裤子湿了又要冻住。”说着就要上去拎宁书郢的后领。“起来！”
晚上在雁止山半山腰，两人找了避风处早早歇下。陆霄想找周围有无枯叶垫在地上，然而一无所获。最后只好提起脚把一片地上的雪扫开。
他正皱着眉头深思，忽地低头看见宁书郢的大咧咧做派，立即大声呵斥起来：
宁书郢答应一声：
“永远跟着我，或者永远离开。你自己决定。”陆霄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自那日从飞闻台匆忙出逃以来，他们沿着白鹭山到雁止山，靠两条肉腿走了三个日夜。鞋子磨破了，陆霄将包袱里仅有的一小块兽皮裁成四块，兽毛翻在外侧，给两人包住脚。兽皮是他偷偷藏起的，打算夜里盖着御寒。
陆霄心里很激动。他喷着一团白气给宁书郢讲：长安城外是很好的。
“少啰嗦啦！我知道。陆霄，陆霄，你看我捡的柴火——你夸我吧。我挑粗的树底下才有掉下的枝子，我拨开雪把它们扫出来，手真疼。”
“听我的话。走吧，好吗？好吗，陆霄。”
回了扎营的石头下面，群星之下，宁书郢的脸庞上有一层银光。陆霄拿短剑一下一下劈打那火石
“我是在长安里头长大的，不怎么听懂这些。”
“你有吃的，你还有刀，你那么保护我。我是疯了才会离开你呀。我只是想生火，我太冷了！太冷啦。陆霄，你就原谅我吧。”
陆霄避无可避，只能向后退缩。
他又牵着宁书郢的手，沿原路回去。
有一点沉。宁书郢晕乎乎地睡着，陆霄心里发闷。他浑身绷紧地往前跋涉，一路走得遮遮掩掩，还时常回头要抹掉脚印子。
此时二人见识有限，自然不明白长安已经成为弃城。城外下雪，看不出有没有良田，只是冰封的尸体都堆得城墙那么高了，想必是一定没有人家。
到第三天，雁止山近在眼前。雁止山是割开城墙的，若是能翻山出去，长安也就被甩在身后了。
宁书郢一路低着头，用另一只手揉脑门。陆霄拿腰间的绳子捆扎了木柴，右手把那一捆甩在后面，长长地拖行着。雪地里拖出一道凹凸的沟壑。
宁书郢醒来的时候看见陆霄在踢脚下的雪。他趴在陆霄的背上，感受着陆霄浑身的颤动。他轻轻摸一摸陆霄的头发，温柔地说：
宁书郢赶紧捂住脖子，叫道：“我不能再站着啦！我要揉揉脚。五个脚趾粘成一板，我怕以后都掰不开了。”
“以后你想要什么东西要先跟我请示。不要自己到处乱走。到处都有熊，会把你叼走，撕成两半。”
“对不起。”宁书郢立即低下头：“那故事真有意思。以后日头好，请带我也到长安外看一看。”
你省省吧。
宁书郢没有放弃，他温柔地拉住陆霄的手，把失魂落魄的男孩拖在身后，慢慢地拉着他，慢慢地走远了。
“好了，够了。就这么多。”陆霄伐毕，一道烟儿，猴子一样骑着树干吱溜溜滑下来。
看腻了山下蚂蚁排队的百姓，宁书郢也歇够了脚。
“慢慢慢。”
“我们不要继续走了。下面几万个人，这下不去——再翻回山去也行，但是得明日！明日。明日天晴了怎么都好说，今天我就是死了也不走不动了。”说着他就站起身来，找起避风的石块，大有就在这里躺住了的架势。
*
陆霄摇摇头，把这些凌乱的语句从脑子里赶出去。他不愿意说这样的话。这些话都不太好听。
“陆霄！你听我说。”宁书郢扯着陆霄的领子，“我们不是不回来了。我们先在山里捡些死野兽。等到吃的充足、胡人也都回老家去，到时候我们再回来。或是在东北门扎个帐篷，或是向南下去找你的父母，你来定夺。”
“出来了就没事了。再下三个时辰的雪，什么痕迹都不会有的。”
陆霄摇摇头。“是我没有想到这一节。谁知道胡人的脑子如何长的——不要城池、只要活人口。”
“陆霄，你别看着我。”半刻钟后，宁书郢再忍不下去，皱着眉头腾地向前，压在陆霄身上。“你告诉我，你要同我说什么？”
陆霄这才点点头，满意地笑起来。
于是剩下的只有瞪着眼。他咬着牙关，意图用脸上的神色来斥责宁书郢的行为无状。
*
陆霄知道宁书郢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没有道理。他恍惚地点头，一会儿又摇头，犹犹豫豫地，只是仍伸着脖子往城外看。
陆霄坐在原地干等了半天，听得雪落无声。不知道熊睡不睡觉？他心里只觉得不安。思来想去，忽然腾地起身，攥起手里剑往林子里走。才刚出去不远，宁书郢这时却又从黑暗里钻出来了——手里捧着一摞枯枝子。
宁书郢抱着陆霄的腰左摇右晃，像抱着树的知了，肚皮黏着肚皮。陆霄脸上很热，他拨走宁书郢的手，垂着臂，轻轻握了一下拳头，又松开五指。他荣幸地受邀去看宁书郢捡来的一堆杰作。看完了又笑：
陆霄赶忙喊：“太黑我找不见你，别乱跑。快点回来。”
鬼侯皇帝卢矶在四月里起兵。www.qinghuan.me五个月的工夫，军队从平阳一直打到洛阳。张重被俘，十一月死于平阳，谥为惠帝。太子张鱼孚闻讯，在长安登基。次年十月，卢氏攻破长安，俘虏张鱼孚，夏王朝就此倾覆。远在建康的琅琊王张龙镇在南方称帝，仍称大夏。
烟尘四起，城门洞开，豆大的人头在山野上排成群列。www.jingmiao.me陆霄把半个身子往下探，数城墙下的冰块数目。
“我爹曾说，长安城外尽是良田，人们都很淳朴。当年他带着我几个叔叔从青州一路跋涉出来，日夜兼程多半月，入城前那一夜就宿在长安城外的人家。有位老妪手艺很好，能把素汤饼做出鱼味。”
“富家少爷，你没有生过火。这哪算柴火，湿透了，点不出火。不能用。”
宁书郢在下面张开了两臂高高举着，快活地接那些树棍。一根极粗大的正落在宁书郢头顶上，他一句话也没喊出来，扑通一声，栽倒在雪地里。
“我以为我教过你礼貌？”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白走了那么久，何况我还应该在这里等我爹的人来……”
陆霄没有精力思考这是好是坏。所以他只能用本能命令自己，板着脸一直说下去：
陆霄点点头。
“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跟着我，我可以放你离开。不过你应该自己想想，没有我你活不活的下去。”
“咱们不能从这里下去。人一多，逮住我们，这里就是死路。陆霄，趁天没黑，我们折返回去，一直走到雁止山和白鹭山间的沟壑。然后顺着白鹭山的东界绕着圈走——绕过古兰城。”
宁书郢回头瞥一眼陆霄，柔声央求道：
夜间雪散了，月亮更大，银灿灿的。宁书郢睡饱了，很活泼，一直跑跑跳跳地往林子里去。
“你这找的什么路？”看了半日，宁书郢扶着小腿一屁股瘫坐下去，开口就吐出一团白气。
陆霄好容易再拦住了他，简直没有办法。他只好说：“我和你一起去。”
你是不是根本听不懂别人说的话？
一个数，两个数，陆霄听见耳侧有雪压断一些树枝的窸窣。还有自己心脏的隆隆抗议。仿佛过了很久之后，久到他已经不能呼吸的时候，宁书郢终于笑了。他撇撇嘴，抱着臂蹭到陆霄身上，一把搂住了他的腰：
陆霄看着宁书郢摇头晃脑的无赖相，不自觉被逗得笑。随即想到了什么，又严肃地咬住嘴唇——他自己心里也不好过。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远道而来，无功而返，至多是觉得败兴。因为还带了个身量薄薄的宁书郢，却不好这样轻易释怀了。
陆霄和宁书郢站在群山之巅，看着城门洞开，豆大的人头在山野上排成群列，黑鸦鸦向前翻滚。狂风之下暴雪如烟尘，天昏地暗。虽是白天，仍可见阵中点点炬火明灭，随人潮涌动。
两人走得急。头两天是怕追兵，两人在飞闻台上砍死了将军，陆霄心里惴惴，不知剩余的百十个守卫是会作鸟兽散，还是会拧起一股绳，大力缉凶。他半提着宁书郢，防止他陷在雪坑里，累得一头热汗。走到晌午的时候，宁书郢眼睛疼，渐渐看不见路。陆霄就把他背在背上。
你觉得十几日相处下来，我就不忍心把你赶走了吗？
陆霄的心燃起一股无名之火，当他看到宁书郢蹦跳形容的时候。但是等他说完一番话，他突然意识到，原本并不是宁书郢要请求自己的庇护，而是自己过于主动地邀请他加入自己的逃亡。
那一瞬间，陆霄后知后觉地想到：宁书郢是那种脾气很好的人。在他已经长成的观念里，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冒犯的东西。
陆霄仍旧固执地阴沉着脸。他冷冷地看着宁书郢，心里想着接下来的话要怎样说。
] 树顶上的月亮太黑，陆霄和宁书郢手拉着手走进一片密林里。走出一程，宁书郢跑开，撸起袖子，赤着手掌，还要再往雪里摸。陆霄却说：“不用。”他吩咐宁书郢安心在树下站着，然后选了一棵参天的树，手脚并用地攀上去，甩开膀子剁下几根粗枝。
可良久走得更深了，根本不见人影过来。
宁书郢却兴味索然。
“哎！”
“不能用？！”宁书郢急了，立即跳起来要再往深林里走——“让我再去一次吧！我懂了。我去找些没湿的来。”
自从身上没了要紧事，行路也拖沓起来。
胡人自有自己的主意，自长安押着数万的百姓东行万里，队伍神龙摆尾，一直延展到雁止山下来。活着的百姓踩着冻死的亲朋继续往前挪动，口里吐出的气不及飘开，先在牙龈上凝成一块白霜。
“你尽管坐，裤子湿了又要冻住。”说着就要上去拎宁书郢的后领。“起来！”
晚上在雁止山半山腰，两人找了避风处早早歇下。陆霄想找周围有无枯叶垫在地上，然而一无所获。最后只好提起脚把一片地上的雪扫开。
他正皱着眉头深思，忽地低头看见宁书郢的大咧咧做派，立即大声呵斥起来：
宁书郢答应一声：
“永远跟着我，或者永远离开。你自己决定。”陆霄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自那日从飞闻台匆忙出逃以来，他们沿着白鹭山到雁止山，靠两条肉腿走了三个日夜。鞋子磨破了，陆霄将包袱里仅有的一小块兽皮裁成四块，兽毛翻在外侧，给两人包住脚。兽皮是他偷偷藏起的，打算夜里盖着御寒。
陆霄心里很激动。他喷着一团白气给宁书郢讲：长安城外是很好的。
“少啰嗦啦！我知道。陆霄，陆霄，你看我捡的柴火——你夸我吧。我挑粗的树底下才有掉下的枝子，我拨开雪把它们扫出来，手真疼。”
“听我的话。走吧，好吗？好吗，陆霄。”
回了扎营的石头下面，群星之下，宁书郢的脸庞上有一层银光。陆霄拿短剑一下一下劈打那火石
“我是在长安里头长大的，不怎么听懂这些。”
“你有吃的，你还有刀，你那么保护我。我是疯了才会离开你呀。我只是想生火，我太冷了！太冷啦。陆霄，你就原谅我吧。”
陆霄避无可避，只能向后退缩。
他又牵着宁书郢的手，沿原路回去。
有一点沉。宁书郢晕乎乎地睡着，陆霄心里发闷。他浑身绷紧地往前跋涉，一路走得遮遮掩掩，还时常回头要抹掉脚印子。
此时二人见识有限，自然不明白长安已经成为弃城。城外下雪，看不出有没有良田，只是冰封的尸体都堆得城墙那么高了，想必是一定没有人家。
到第三天，雁止山近在眼前。雁止山是割开城墙的，若是能翻山出去，长安也就被甩在身后了。
宁书郢一路低着头，用另一只手揉脑门。陆霄拿腰间的绳子捆扎了木柴，右手把那一捆甩在后面，长长地拖行着。雪地里拖出一道凹凸的沟壑。
宁书郢醒来的时候看见陆霄在踢脚下的雪。他趴在陆霄的背上，感受着陆霄浑身的颤动。他轻轻摸一摸陆霄的头发，温柔地说：
宁书郢赶紧捂住脖子，叫道：“我不能再站着啦！我要揉揉脚。五个脚趾粘成一板，我怕以后都掰不开了。”
“以后你想要什么东西要先跟我请示。不要自己到处乱走。到处都有熊，会把你叼走，撕成两半。”
“对不起。”宁书郢立即低下头：“那故事真有意思。以后日头好，请带我也到长安外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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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书郢没有放弃，他温柔地拉住陆霄的手，把失魂落魄的男孩拖在身后，慢慢地拉着他，慢慢地走远了。
“好了，够了。就这么多。”陆霄伐毕，一道烟儿，猴子一样骑着树干吱溜溜滑下来。
看腻了山下蚂蚁排队的百姓，宁书郢也歇够了脚。
“慢慢慢。”
“我们不要继续走了。下面几万个人，这下不去——再翻回山去也行，但是得明日！明日。明日天晴了怎么都好说，今天我就是死了也不走不动了。”说着他就站起身来，找起避风的石块，大有就在这里躺住了的架势。
*
陆霄摇摇头，把这些凌乱的语句从脑子里赶出去。他不愿意说这样的话。这些话都不太好听。
“陆霄！你听我说。”宁书郢扯着陆霄的领子，“我们不是不回来了。我们先在山里捡些死野兽。等到吃的充足、胡人也都回老家去，到时候我们再回来。或是在东北门扎个帐篷，或是向南下去找你的父母，你来定夺。”
“出来了就没事了。再下三个时辰的雪，什么痕迹都不会有的。”
陆霄摇摇头。“是我没有想到这一节。谁知道胡人的脑子如何长的——不要城池、只要活人口。”
“陆霄，你别看着我。”半刻钟后，宁书郢再忍不下去，皱着眉头腾地向前，压在陆霄身上。“你告诉我，你要同我说什么？”
陆霄这才点点头，满意地笑起来。
于是剩下的只有瞪着眼。他咬着牙关，意图用脸上的神色来斥责宁书郢的行为无状。
*
陆霄知道宁书郢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没有道理。他恍惚地点头，一会儿又摇头，犹犹豫豫地，只是仍伸着脖子往城外看。
陆霄坐在原地干等了半天，听得雪落无声。不知道熊睡不睡觉？他心里只觉得不安。思来想去，忽然腾地起身，攥起手里剑往林子里走。才刚出去不远，宁书郢这时却又从黑暗里钻出来了——手里捧着一摞枯枝子。
宁书郢抱着陆霄的腰左摇右晃，像抱着树的知了，肚皮黏着肚皮。陆霄脸上很热，他拨走宁书郢的手，垂着臂，轻轻握了一下拳头，又松开五指。他荣幸地受邀去看宁书郢捡来的一堆杰作。看完了又笑：
陆霄赶忙喊：“太黑我找不见你，别乱跑。快点回来。”
鬼侯皇帝卢矶在四月里起兵。www.qinghuan.me五个月的工夫，军队从平阳一直打到洛阳。张重被俘，十一月死于平阳，谥为惠帝。太子张鱼孚闻讯，在长安登基。次年十月，卢氏攻破长安，俘虏张鱼孚，夏王朝就此倾覆。远在建康的琅琊王张龙镇在南方称帝，仍称大夏。
烟尘四起，城门洞开，豆大的人头在山野上排成群列。www.jingmiao.me陆霄把半个身子往下探，数城墙下的冰块数目。
“我爹曾说，长安城外尽是良田，人们都很淳朴。当年他带着我几个叔叔从青州一路跋涉出来，日夜兼程多半月，入城前那一夜就宿在长安城外的人家。有位老妪手艺很好，能把素汤饼做出鱼味。”
“富家少爷，你没有生过火。这哪算柴火，湿透了，点不出火。不能用。”
宁书郢在下面张开了两臂高高举着，快活地接那些树棍。一根极粗大的正落在宁书郢头顶上，他一句话也没喊出来，扑通一声，栽倒在雪地里。
“我以为我教过你礼貌？”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白走了那么久，何况我还应该在这里等我爹的人来……”
陆霄没有精力思考这是好是坏。所以他只能用本能命令自己，板着脸一直说下去：
陆霄点点头。
“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跟着我，我可以放你离开。不过你应该自己想想，没有我你活不活的下去。”
“咱们不能从这里下去。人一多，逮住我们，这里就是死路。陆霄，趁天没黑，我们折返回去，一直走到雁止山和白鹭山间的沟壑。然后顺着白鹭山的东界绕着圈走——绕过古兰城。”
宁书郢回头瞥一眼陆霄，柔声央求道：
夜间雪散了，月亮更大，银灿灿的。宁书郢睡饱了，很活泼，一直跑跑跳跳地往林子里去。
“你这找的什么路？”看了半日，宁书郢扶着小腿一屁股瘫坐下去，开口就吐出一团白气。
陆霄好容易再拦住了他，简直没有办法。他只好说：“我和你一起去。”
你是不是根本听不懂别人说的话？
一个数，两个数，陆霄听见耳侧有雪压断一些树枝的窸窣。还有自己心脏的隆隆抗议。仿佛过了很久之后，久到他已经不能呼吸的时候，宁书郢终于笑了。他撇撇嘴，抱着臂蹭到陆霄身上，一把搂住了他的腰：
陆霄看着宁书郢摇头晃脑的无赖相，不自觉被逗得笑。随即想到了什么，又严肃地咬住嘴唇——他自己心里也不好过。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远道而来，无功而返，至多是觉得败兴。因为还带了个身量薄薄的宁书郢，却不好这样轻易释怀了。
陆霄和宁书郢站在群山之巅，看着城门洞开，豆大的人头在山野上排成群列，黑鸦鸦向前翻滚。狂风之下暴雪如烟尘，天昏地暗。虽是白天，仍可见阵中点点炬火明灭，随人潮涌动。
两人走得急。头两天是怕追兵，两人在飞闻台上砍死了将军，陆霄心里惴惴，不知剩余的百十个守卫是会作鸟兽散，还是会拧起一股绳，大力缉凶。他半提着宁书郢，防止他陷在雪坑里，累得一头热汗。走到晌午的时候，宁书郢眼睛疼，渐渐看不见路。陆霄就把他背在背上。
你觉得十几日相处下来，我就不忍心把你赶走了吗？
陆霄的心燃起一股无名之火，当他看到宁书郢蹦跳形容的时候。但是等他说完一番话，他突然意识到，原本并不是宁书郢要请求自己的庇护，而是自己过于主动地邀请他加入自己的逃亡。
那一瞬间，陆霄后知后觉地想到：宁书郢是那种脾气很好的人。在他已经长成的观念里，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冒犯的东西。
陆霄仍旧固执地阴沉着脸。他冷冷地看着宁书郢，心里想着接下来的话要怎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