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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卿在零下三十度的雪山里,已经独自挺了八个小时。

    所以在时恒湫要求沈煜辞下车,不让他去的时候,沈煜辞没有过多坚持。

    而时恒湫垂着眼,也知道了为什么刚见到沈卿的第一眼,她是侧卧的。

    夜风呼啸, 身侧只有冰凉的墙壁和散落进破败墙角的雪。

    世事难料。

    但无奈, 板材太重,她试了好几次,都无法把东西挪到正确的位置。

    爱是种很奇怪的东西。

    最后,他站起身,脱下自己的那件防寒外套搭在沈卿的腿上。

    沈卿意识还不太清醒,舔了舔干涸的唇,眯着眼睛翻了下身体。

    他说“她活着,我也不一定能活,但她死了,我一定会死。”

    沈煜辞知道时恒湫没有骗他。

    沈卿再次醒来,天已将明。

    “......宝宝。”她低声念着。

    时恒湫并不知道在孕期的人身体会比常人弱到哪种程度,但只是下意识觉得,她还是再需要一件衣服。

    他盯着那处,腿下虚软。

    时恒湫把车停在能开到的最高处,背着两套防寒设备,徒步三个半小时,终于找到了沈卿被埋的地方。

    时恒湫拖着东西走过去,拨开积雪,掀开那些盖在上面的铁皮和隔板,终于在最下面靠墙的角落,看到了那个安安静静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的人。

    幸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能救下她。

    但其实后来,沈煜辞也会想,是不是他当时坚持拦住,或者跟上去,结果会好一点。

    这间屋子是度假区的警卫房, 在用料和建造上本来就不算牢固。

    随后,站起身的人缓缓转身,捡了从包里掉出来的军刀,离开了这个在风雪之中异常温暖的屋子。

    沈卿舔掉唇上的雪,呼出一口哈气,最终放弃了。

    活着对他们来说本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醒醒,小卿。”

    她闭了下眼睛,计算时间。

    时恒湫目光轻垂,落在沈卿怀里那个闪烁不明的取暖器。

    沈卿用仅有的野外生存的知识,用手边所能用到的一切物品,将她所呆的这个地方搭成了简易的“紧急避难所”。

    一个最利于保护腹部的姿态。

    他是精神科的医生,见过很多抑郁自残,甚至是走不出来自.杀的病人。

    一个小时前,太阳还未完全落山时, 沈卿从这个封闭的角落钻出去过, 在外面试着找过生火的材料, 但很可惜,并没有找到。

    风好像比时恒湫刚来时还大一些。

    除了手肘处的磕伤, 和脚踝扭到外, 沈卿身上并没有其它更严重的伤。

    会在时恒湫唤她几声后,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迷糊地回应。

    沈卿叫出的名字是她能生命力如此旺盛,在这深冬风雪里足足挺了八个小时的原因。

    脸上一贯凌冽的神情敛去,在这一刻换了少年时的温和。

    时恒湫往沈卿身上搭衣服的手顿住,再接着垂眸,看到了她一直护在小腹的手。

    沈卿听懂这两句的意思后,垂眼看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沈卿一时疑惑,哑着嗓子回了句:“我哥来了?”

    那天,极光抖落在天际,他终于确定自己对身旁站着的这个女孩儿的感情。

    时恒湫身上穿着两层的防寒服,还是冷。

    时恒湫背着东西,站在距离那片废墟几十米外的雪地里。

    三个小时长途跋涉的疲惫,却在这个时候显露了出来。

    耳旁的通讯器接连不停地响,沈卿按着嗓子坐起来,拿过来按了接通。

    但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你能叫出的也只有他。

    沈卿脸埋在领子里,单手掐了下自己的大臂,驱赶困意。

    沈家的度假区,时恒湫自然也来过不止一次。

    “时恒湫?”信号不好,沈煜辞的声音并不是很清晰,“我们距离你定点的位置还有二百米,沈卿醒了吗?”

    前山的山脚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在协商无果之后,时恒湫开上他们来时开的那辆山地越野,要从另一条极为险的路,独自绕去后山的西南峰。

    身体骤然一轻,沈卿迷蒙地睁开眼,往下望了望,这才看到并不属于她的米白色防寒服。

    她深深皱着眉,呓语般地重复:“还...有......宝宝。”

    没有人会知道在下完某个决定后,会是怎样的结局。

    他不确定等下见到的是一个还有声息的人,还是一具完全被冻僵的尸体。

    随后,搭在身上的防寒服掉落在地上。

    凌晨四点半,天还未明。

    随后像是想到什么,给听筒那端的人留了句

    “季......”年轻的女人睫毛密而长,很轻地颤了颤,叫得含混不清,“季言礼.....”

    从头顶那片没被遮住的地方掉下的雪,在身旁积起一个小小的雪堆。

    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残存的意志。

    从背包里拿出最后两个取暖器,一个打开同样塞进沈卿盖着的防寒服,另一个则放在沈卿身旁,以备不时之需。

    ......

    也想到十年前第一次来这里看到的极光。

    不过或许也不会。

    但这已经是三个小时前的事情了。

    沈卿屈腿缩在角落里, 抬手摸了摸身后和一旁的石板墙。

    他早就从山下的警察口中得知,沈卿的位置是在度假区门口的警卫房。

    度假区的位置对他来说很熟悉,也很好找。

    她都要确保自己在清醒的状态下熬过这个深夜。

    沈卿的登山服并不薄,但还是无法抵御零下三十几度的寒冷。

    通讯器里有微弱的电流声响,是沈煜辞发来的消息,说警方有两个小队跟着他进了后山,让时恒湫发去确切位置,他们会在天亮时到。

    刚入夜,现在应该是晚上八点,距离天亮,还有将近十个小时。

    时恒湫从右面没有被完全挡住的缝隙侧身进去,摘掉手套试了下沈卿脸颊的温度,再接着晃了她的手臂:“小卿,不要睡。”

    无论如何。

    而十年后,在同一个地方,他也终于被迫接受,他喜欢的这个人,可能永远也不会喜欢他了。

    沈煜辞揪住时恒湫的领子问他是不是不要命了。

    但,好像也没有任何办法。

    沈煜辞最终是没有拦住时恒湫。

    但也是压垮时恒湫的最后一丝防线。

    最后思来想去,她还是回到了这个略微能抵御风寒的地方。

    是在危难关头支撑你活下去的勇气,也是在濒临死亡前残存的唯一意志。

    时恒湫盯着那个通讯器略微有点失神,片刻后把开了定位的设备放在了沈卿耳侧。

    男人轻轻勾了唇,在痛苦挣扎的这几年里,第一次很真心实意地笑了。

    她还要保持体力。

    他想到很多。

    想到人生从开始到现在的二十八年,诸多种种。

    也算有始有终。

    还是这座雪山。

    事发太突然,沈煜辞和时恒湫那辆越野上专业的防寒设备只有两套。

    时恒湫把带来的氧气瓶帮沈卿接上,再度试着叫醒她。

    ......

    此刻,沈卿拢着衣服再次往墙角靠了靠,避开顶头会飘下雪的“天窗”。

    太冷了。

    时恒湫半跪在沈卿身旁,手从防寒服上滑下来,轻轻抬眸,看了她很久。

    时恒湫在把带来的那套防寒服盖在沈卿身上时,还在试图唤醒她的意识。

    时恒湫垂手站在车侧,沉默良久后,只沙哑着声音开口说了一句。

    风卷起地上的雪花,扑到沈卿的身上,和她没有任何遮挡的脸颊和唇。

    但他好像并不后悔喜欢她。

    沈卿处于低温昏迷状态,长时间的低温让她的呼吸系统已经受损。

    怀里的取暖器燃料几近耗尽,指示灯亮得非常微弱。

    眼下, 天已经黑下来, 跟身上那点外伤比,更为严峻的是另一件事——深夜雪山的严寒。

    此时,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四点。

    所以山石崩坍时也算被砸的七零八落。

    尽管过程辛苦。

    他很遗憾。

    你不知道自己是如此爱他。

    高功率的取暖设备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奇效,短短半个小时,沈卿周身的温度已经上升了不少,也不再是刚刚怎么叫都叫不醒的状态。

    如果心里最后的那点寄托没有了,他们的生命也差不多就真的走到了尽头。

    那端沈煜辞一愣,几秒后,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通讯设备里传出来:“他比我们先到几个小时,现在不在你旁边吗?”

    雪崩来临时, 沈卿正巧还在木屋内,她找到一个有桌子的角落钻了进去,山石滚下来压垮了房屋, 形成的三角形角落却保证了她的安全。www.juyuanshu.com

    “小卿。”

    “小卿。”

    如狼似的风声掠过人的耳尖。

    再接着,静默半晌,微微弯身,伸出食指,用戴了手套的那只手轻轻碰了碰沈卿的指尖。

    十年前,和沈卿还有父母来的那次是第一回,不过后来他还独自来过很多趟。

    她抬手拍掉胳膊上的雪,试着移动一旁的铁板, 想把头顶那个残缺的窟窿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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