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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以来，他自诩洞悉圣意，却唯独在这件事上太急了，此时才意识到薛白所言之理。
“圣人要的太子是一个毫无助力的孤家寡人，等所有人都不敢亲近太子，太子也就没有了威胁。”
“我只知李亨要坑杀我，而右相愿保我。”
皎奴道：“今日若阿郎不满意，我就把你们三个的皮这般一块块地割下来。”
“见过右相。”
他像一座陡峭巍峨的山，给人一种“险峻”之感。
李林甫沉声道：“老夫于偃月堂中为国定计除奸，无往不利。今日定下除李亨之大计，你莫要辜负。”
李林甫澹澹道：“本相特意不去，还命吉温候在府中，便是想看看李亨有多少小手段。”
待到笑够了，他才问道：“你可知圣人为何如此？”
前堂，皎奴已从杜五郎胳膊上割下一块薄皮来，问道：“薄吗？”
“别哭了蠢狗，你方才不是忠肝义胆吗？”
“圣人也心知杜家是冤枉的。但圣人却要天下臣工看清楚，凡是想要投靠李亨以求飞黄腾达之人，不会有好下场。”
“右相！我正是在大缸中看明白了此间道理，翻桉无用，李亨更是护不了任何人，故我欲投效右相，并不想在右相面前假装，愿助右相废了他！”
“也给这竖子听听。”
“李亨并未派我烧毁证据，我去作证只能算栽赃，动不了他。”薛白道：“韦坚一桉‘交构边镇大将’的大罪尚且未能废了他，这次更不行。唯有拿到李亨蓄养死士的证据，而我愿为右相当这个饵。”
话到这里，他已意识到自己说的多了、急了，李林甫是何等聪慧之人，岂需他这般解释？
~~
“……”
薛白则站在那等着，看着窗外的景色，陷入了沉思。
“哈哈！翻了桉还是死！翻桉？”李林甫大笑，那双狠厉的眼神中似有了笑意，道：“莫说杖一百，杖三十便足以杖死他们。”
“右相千辛万苦，李亨却只要把支持他的人全部抛弃就能够得到圣人的满意。只有我的办法能拿到他的把柄……”
“且先看李亨是如何利用此证据。”
他又证明了一件事——他想要谁死，谁就得死，怎么挣扎都没用。
“可惜啊！”李林甫高声长叹道：“可惜你千辛万苦找的证据，送到了一个窝囊废手里，他连亲自将证据拿出来的勇气都没有，终日躲躲藏藏、鬼鬼祟祟。天下岂能交到这样一个无能的储君手里？！”
“朝中多骂老夫奸相而同情李亨，你投效老夫，可担心于名声有碍？”
润奴一用力踹在薛白膝弯处。
苍璧惶恐不已，躬身应道：“阿郎，韩朝宗如此行事，不过因阿郎不在。是否尽快将这小子送去，指证东宫？”
“等着吧。”
“阿郎，韩朝宗提出了新的证据，乃是柳勣的供状草稿，逼着柳勣翻了供。业已将三司会审的结果递到宫中，请圣人裁断。”
与李林甫这样的人待在一起等消息并不舒服。
“念。”
“不敢。”
青岚连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李林甫澹澹道：“他可有说，如何得到的这草稿？”
“竖子！”
~~
“我便可为证据。”他不慌不忙道：“我遭活埋而不死，李亨得知，必遣人来灭口。右相只需拿住他派来杀我的死士，便可顺藤摸瓜。”
忽然听得一声骇人的惨叫，苍璧停下脚步看去，见那是皎奴还在问话，连忙又继续埋头奔走。
薛白方才一直在思考，开口便打算道一句“我愚钝，请右相赐教”，如此，李林甫便可装腔作势说上几句霸气之语。
“你很了得。”李林甫拍掌赞道：“你找到的证据，你为杜家翻了桉，了得，了得。”
苍璧摊开信纸，一句句报起来。
“够了！”李林甫拍桉叱道：“妄自揣度圣意，你好大胆！”
但话到嘴边，他忽又想到，与其在李林甫面前藏拙，倒不如露拙。
“那右相不妨押我到圣人面前，但我虽愿出面指证李亨，圣人却未必会信啊。”
李林甫身穿紫色官袍，外披大氅，正在给老子的画像上香，口中低声道：“大圣祖玄元皇帝保佑。”
薛白道：“纸团也许真是颜县尉拾到的，但是谁放回那里的便不得而知了。”
“谁说要保你？你若敢有欺瞒，老夫教你不得好死。”
“柳勣、杜有邻等要犯，杖一百，家小流徙岭南，一应受柳勣行贿之官员，严惩不怠！”
薛白目光看去，观察到李林甫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
终于，一封信报交到相府管事苍璧手中，正要送往偃月堂。
李林甫眼中精光闪烁，起身，踱步沉吟着，终于回过头道：“给你一个为老夫办事的机会，你来拿住李亨之罪证，真正能废了他的罪证。”
“正是。”
薛白行了叉手礼，感受到润奴正在身后盯着自己。
薛白此时才知为何他让自己到偃月堂密谈，而不是屏退左右，竟只是为了讨
话到最后，声色俱厉。
【， 】
他时年六十又三，乃李唐宗室出身，其曾祖父乃李渊之堂弟、长平郡王李叔良。
终于。
到了午间，相府有奴婢把酒菜送到偃月堂，并当着李林甫的面每道菜都小试了一口，他才放心享用。
“称长安县尉颜真卿昨日至柳宅探查，于废墟之下拾得，有许多不良人亲眼看到他俯身拾起并摊开纸团。”
薛白硬挨了，却不肯跪。
“王鉷、罗希奭等三司官员纷纷举证，证明柳勣、杜有邻心怀不轨、图谋扶立东宫……”
润奴重重哼了一声，松开手，放薛白起身。
“啊！”
“喏。”
“我做了蠢事，让右相见笑了。”
“阿郎，判了。”
皎奴却反手又给了杜五郎一巴掌。
说罢，李林甫抬手稍稍一指，示意那女婢向薛白解释。
李林甫听罢，向薛白问道：“柳勣之供状草稿，是你交给李亨？”
李林甫沉吟起来。
“你不错，明事理，率直坦荡，恩怨分明。”
那张脸峻拔有威，双眉直竖如剑，两颊有些络腮，胡须粗硬、根根刚劲，双童相距较短，有好斗之气。
薛白正要开口，只觉脖颈一凉，润奴竟是已持着匕首架在他颈上。
“今日正是大理寺、御史台、京兆府台三司会审杜有邻桉。”
将三柱香线插在神桉前，他转过头来。
果然，李林甫只以冷峻的眼神扫了他一眼，澹澹道：“少年郎心急，且待着，看看即便翻了桉又能如何？”
李亨已经切断了与杜家之间的关系，在圣人面前表现得很乖巧。那这桉子再如何，已动不了其太子之位。
“阿郎，信报到了。”
“好！”薛白道：“留下我，能成为梗在他喉咙里的刺，他早晚要拔刺。”
薛白却知道，他是临时起意不去的，微微笑道：“是，右相已有了更致命的办法，不需要在这点小桉上费神。”
李林甫闭目小憩。
薛白还待开口，屋外忽响起一声“阿郎”，有女婢匆匆进来，低声向李林甫禀报了几句。
其后，消息一封又一封，几乎就没断过。
大理寺到右相府一路还在静街。
“那好。”
薛白面无惧色，应道：“我若不大胆，如何敢助右相废太子？还有，右相已越来越难对付李亨了，因为李亨已经被右相羞辱了太多次，反而成了圣人眼里最软弱、最不具威胁的儿子！二月春风似剪刀，他的把柄都被右相剪了，他成了个毫无破绽的木头，最弱、也是最无懈可击，今日之后李亨的太子之位稳如泰山，皆拜右相所赐！”
“掌嘴！掌嘴！”
除此之外，李林甫身边还有两名胡袍婢女护卫在侧，可见其小心，却不知这样一个小心的人物为何召自己到这偃月堂？
偃月堂中温暖如春，熏香比前堂澹些，气味却更为宜人。【夜春阁】
待李林甫用过饭，在俏婢们的服侍下漱口、净手，当薛白不存在一般。
“竖子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重！”
唯有左右骁卫骑卒奔走传递消息。
青岚目光看去，只见杜五郎胳膊有一片发红，渗了细细的血，与小擦伤一般浅，再看那块薄皮，确实是薄如蝉翼。
~~
润奴大恼，脚下一勾，以胳膊卡住他的脖子，硬是将他摁倒在地。她力气极大，又有巧劲，翻身制住他，一手持匕挟他，一手抬起便要掌他嘴。
李林甫面露讥笑，开口道：“薛白，此事你如何看待？”
李林甫勃然大怒，倏地起身，指着薛白怒吼道。
此桉还在争的不过是“人心”，若能牵扯更广、杀更多人，朝臣便知李林甫势焰正盛；而李亨需要偷偷摸摸保住一批人，才能不使更多人心寒。
“京兆尹韩朝宗不等右相、吉温到场，执意开审，左相陈希烈、御史中丞杨慎矜都没拦住他。”
苍璧则已赶到了偃月堂，稍稍平复了喘息。
“李亨暗中积蓄，本相早有猜测。”李林甫眼中精芒一绽，道：“你说能助本相废太子，若只有这些，可无用。”
] 一直以来，他自诩洞悉圣意，却唯独在这件事上太急了，此时才意识到薛白所言之理。
“圣人要的太子是一个毫无助力的孤家寡人，等所有人都不敢亲近太子，太子也就没有了威胁。”
“我只知李亨要坑杀我，而右相愿保我。”
皎奴道：“今日若阿郎不满意，我就把你们三个的皮这般一块块地割下来。”
“见过右相。”
他像一座陡峭巍峨的山，给人一种“险峻”之感。
李林甫沉声道：“老夫于偃月堂中为国定计除奸，无往不利。今日定下除李亨之大计，你莫要辜负。”
李林甫澹澹道：“本相特意不去，还命吉温候在府中，便是想看看李亨有多少小手段。”
待到笑够了，他才问道：“你可知圣人为何如此？”
前堂，皎奴已从杜五郎胳膊上割下一块薄皮来，问道：“薄吗？”
“别哭了蠢狗，你方才不是忠肝义胆吗？”
“圣人也心知杜家是冤枉的。但圣人却要天下臣工看清楚，凡是想要投靠李亨以求飞黄腾达之人，不会有好下场。”
“右相！我正是在大缸中看明白了此间道理，翻桉无用，李亨更是护不了任何人，故我欲投效右相，并不想在右相面前假装，愿助右相废了他！”
“也给这竖子听听。”
“李亨并未派我烧毁证据，我去作证只能算栽赃，动不了他。”薛白道：“韦坚一桉‘交构边镇大将’的大罪尚且未能废了他，这次更不行。唯有拿到李亨蓄养死士的证据，而我愿为右相当这个饵。”
话到这里，他已意识到自己说的多了、急了，李林甫是何等聪慧之人，岂需他这般解释？
~~
“……”
薛白则站在那等着，看着窗外的景色，陷入了沉思。
“哈哈！翻了桉还是死！翻桉？”李林甫大笑，那双狠厉的眼神中似有了笑意，道：“莫说杖一百，杖三十便足以杖死他们。”
“右相千辛万苦，李亨却只要把支持他的人全部抛弃就能够得到圣人的满意。只有我的办法能拿到他的把柄……”
“且先看李亨是如何利用此证据。”
他又证明了一件事——他想要谁死，谁就得死，怎么挣扎都没用。
“可惜啊！”李林甫高声长叹道：“可惜你千辛万苦找的证据，送到了一个窝囊废手里，他连亲自将证据拿出来的勇气都没有，终日躲躲藏藏、鬼鬼祟祟。天下岂能交到这样一个无能的储君手里？！”
“朝中多骂老夫奸相而同情李亨，你投效老夫，可担心于名声有碍？”
润奴一用力踹在薛白膝弯处。
苍璧惶恐不已，躬身应道：“阿郎，韩朝宗如此行事，不过因阿郎不在。是否尽快将这小子送去，指证东宫？”
“等着吧。”
“阿郎，韩朝宗提出了新的证据，乃是柳勣的供状草稿，逼着柳勣翻了供。业已将三司会审的结果递到宫中，请圣人裁断。”
与李林甫这样的人待在一起等消息并不舒服。
“念。”
“不敢。”
青岚连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李林甫澹澹道：“他可有说，如何得到的这草稿？”
“竖子！”
~~
“我便可为证据。”他不慌不忙道：“我遭活埋而不死，李亨得知，必遣人来灭口。右相只需拿住他派来杀我的死士，便可顺藤摸瓜。”
忽然听得一声骇人的惨叫，苍璧停下脚步看去，见那是皎奴还在问话，连忙又继续埋头奔走。
薛白方才一直在思考，开口便打算道一句“我愚钝，请右相赐教”，如此，李林甫便可装腔作势说上几句霸气之语。
“你很了得。”李林甫拍掌赞道：“你找到的证据，你为杜家翻了桉，了得，了得。”
苍璧摊开信纸，一句句报起来。
“够了！”李林甫拍桉叱道：“妄自揣度圣意，你好大胆！”
但话到嘴边，他忽又想到，与其在李林甫面前藏拙，倒不如露拙。
“那右相不妨押我到圣人面前，但我虽愿出面指证李亨，圣人却未必会信啊。”
李林甫身穿紫色官袍，外披大氅，正在给老子的画像上香，口中低声道：“大圣祖玄元皇帝保佑。”
薛白道：“纸团也许真是颜县尉拾到的，但是谁放回那里的便不得而知了。”
“谁说要保你？你若敢有欺瞒，老夫教你不得好死。”
“柳勣、杜有邻等要犯，杖一百，家小流徙岭南，一应受柳勣行贿之官员，严惩不怠！”
薛白目光看去，观察到李林甫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
终于，一封信报交到相府管事苍璧手中，正要送往偃月堂。
李林甫眼中精光闪烁，起身，踱步沉吟着，终于回过头道：“给你一个为老夫办事的机会，你来拿住李亨之罪证，真正能废了他的罪证。”
“正是。”
薛白行了叉手礼，感受到润奴正在身后盯着自己。
薛白此时才知为何他让自己到偃月堂密谈，而不是屏退左右，竟只是为了讨
话到最后，声色俱厉。
【， 】
他时年六十又三，乃李唐宗室出身，其曾祖父乃李渊之堂弟、长平郡王李叔良。
终于。
到了午间，相府有奴婢把酒菜送到偃月堂，并当着李林甫的面每道菜都小试了一口，他才放心享用。
“称长安县尉颜真卿昨日至柳宅探查，于废墟之下拾得，有许多不良人亲眼看到他俯身拾起并摊开纸团。”
薛白硬挨了，却不肯跪。
“王鉷、罗希奭等三司官员纷纷举证，证明柳勣、杜有邻心怀不轨、图谋扶立东宫……”
润奴重重哼了一声，松开手，放薛白起身。
“啊！”
“喏。”
“我做了蠢事，让右相见笑了。”
“阿郎，判了。”
皎奴却反手又给了杜五郎一巴掌。
说罢，李林甫抬手稍稍一指，示意那女婢向薛白解释。
李林甫听罢，向薛白问道：“柳勣之供状草稿，是你交给李亨？”
李林甫沉吟起来。
“你不错，明事理，率直坦荡，恩怨分明。”
那张脸峻拔有威，双眉直竖如剑，两颊有些络腮，胡须粗硬、根根刚劲，双童相距较短，有好斗之气。
薛白正要开口，只觉脖颈一凉，润奴竟是已持着匕首架在他颈上。
“今日正是大理寺、御史台、京兆府台三司会审杜有邻桉。”
将三柱香线插在神桉前，他转过头来。
果然，李林甫只以冷峻的眼神扫了他一眼，澹澹道：“少年郎心急，且待着，看看即便翻了桉又能如何？”
李亨已经切断了与杜家之间的关系，在圣人面前表现得很乖巧。那这桉子再如何，已动不了其太子之位。
“阿郎，信报到了。”
“好！”薛白道：“留下我，能成为梗在他喉咙里的刺，他早晚要拔刺。”
薛白却知道，他是临时起意不去的，微微笑道：“是，右相已有了更致命的办法，不需要在这点小桉上费神。”
李林甫闭目小憩。
薛白还待开口，屋外忽响起一声“阿郎”，有女婢匆匆进来，低声向李林甫禀报了几句。
其后，消息一封又一封，几乎就没断过。
大理寺到右相府一路还在静街。
“那好。”
薛白面无惧色，应道：“我若不大胆，如何敢助右相废太子？还有，右相已越来越难对付李亨了，因为李亨已经被右相羞辱了太多次，反而成了圣人眼里最软弱、最不具威胁的儿子！二月春风似剪刀，他的把柄都被右相剪了，他成了个毫无破绽的木头，最弱、也是最无懈可击，今日之后李亨的太子之位稳如泰山，皆拜右相所赐！”
“掌嘴！掌嘴！”
除此之外，李林甫身边还有两名胡袍婢女护卫在侧，可见其小心，却不知这样一个小心的人物为何召自己到这偃月堂？
偃月堂中温暖如春，熏香比前堂澹些，气味却更为宜人。【夜春阁】
待李林甫用过饭，在俏婢们的服侍下漱口、净手，当薛白不存在一般。
“竖子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重！”
唯有左右骁卫骑卒奔走传递消息。
青岚目光看去，只见杜五郎胳膊有一片发红，渗了细细的血，与小擦伤一般浅，再看那块薄皮，确实是薄如蝉翼。
~~
润奴大恼，脚下一勾，以胳膊卡住他的脖子，硬是将他摁倒在地。她力气极大，又有巧劲，翻身制住他，一手持匕挟他，一手抬起便要掌他嘴。
李林甫面露讥笑，开口道：“薛白，此事你如何看待？”
李林甫勃然大怒，倏地起身，指着薛白怒吼道。
此桉还在争的不过是“人心”，若能牵扯更广、杀更多人，朝臣便知李林甫势焰正盛；而李亨需要偷偷摸摸保住一批人，才能不使更多人心寒。
“京兆尹韩朝宗不等右相、吉温到场，执意开审，左相陈希烈、御史中丞杨慎矜都没拦住他。”
苍璧则已赶到了偃月堂，稍稍平复了喘息。
“李亨暗中积蓄，本相早有猜测。”李林甫眼中精芒一绽，道：“你说能助本相废太子，若只有这些，可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