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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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问‘为何如此’？”

    美猴王的诱惑谁能抗拒？

    摇晃着脑袋嘟囔一句，小团子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个容易。”

    ——读书学习，拒绝拒绝！

    他曾在某个梦境中见过一个头发胡子都已花白、满身都是补丁的老头儿。其自称已有六十岁了，从七岁便开始苦读，读了几十年的书，就是为了考什么科举，结果考了一辈子都只是个童生。

    大房的两个姐姐跟着大娘刘氏学绣花时，一个圆圆的小脑袋从她们中间冒出来：“这是什么花？为什么要绣这个花儿？绣花为什么叫女红不叫男红？姐姐们为什么一定得学绣花儿，针扎不疼吗？”说着他捧起大姐被扎出血的手指“呼呼”吹气，教人哭笑不得。

    这孩子，咋什么大实话都敢随便乱说？

    “五行大山～压不住你……”*

    孩子们无忧无虑的歌声宛如汩汨甘泉淌遍二桥村，终日劳作的乡民忘却了一整日的疲累与苦辛，脸上深深的皱纹舒展开来。

    税吏猛于虎，让他们听到就不好了！

    谢家人惊讶地发现谢拾的变化。

    梦中的老头儿疯疯癫癫的，提起读书来又哭又笑。误以为白白净净跟年画娃娃似的小团子是哪路神仙派下的小仙童，必能庇佑他这一科考中秀才，喜得他在梦中给小团子“哐哐”磕大头，不管小团子怎么劝都劝不住。

    谢森笑了笑：“一家人何必客气。有拾哥儿在身边，我倒觉得热闹得紧。”

    短短一个月，谢家人都习惯了各个角落随时会冒出一个语出惊人的小团子，一开口发问就教他们哑口无言，不知如何是好。

    “哇！”

    从此，他开启“十万个为什么”模式。

    系统循循善诱：［学习的本质是求知，知识就是力量，读书只是求知途径之一。］

    ［就像我告诉宿主水碓舂米的原理，宿主理解并记住，便是将未知化为已知，汲取了新的知识。只要宿主不断求知，凡事多问一问“为何如此”，就足够了。神仙之所以神通广大，正是“已知”够多哦。］

    好在系统本就没想过如此简单便让谢拾改变初衷，须知好几年的“网瘾”说断就断，也不曾动摇这小团子一心成仙的念头。

    ——帮助系统充能，可以！

    他将来迟早要回归仙班，何必读凡俗之书？况且，哪个崽崽会喜欢读书啊（震声）！！

    在酒楼里干活时，他又嘴甜会来事，闲时便厚着脸皮凑到帐房先生身边偷师，动辄请吃些茶点果子，目标原本是账房先生的看家本领，没想到竟

    ［能量便好比人的体力，体力消耗却没有进食补充，就只能躺着不动。］梦境之中，毛茸茸的胖狸猫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卖惨，［宿主再不汲取知识，我只能躺着。再也没有能量为宿主搭建虚拟放映厅了！］

    他读过三年社学，十岁起在镇上的酒楼跑堂，因长得好、能说会道又识字，竟被一位账房先生看中，将独女许配他为妻。

    谢拾合着节拍，蹦蹦跳跳走在二桥村干燥的土道上，一群顽童将他簇拥在正中央。

    成亲后，小夫妻俩在村里镇上两头跑，农忙时家中人手不够就回来帮忙干活，其他时间大都在镇上，跟在他岳父身边做事。张家就一个独女，账房先生对女婿悉心相授，就指望这女婿将来能接他的班呢。

    原因其实很简单。

    他真真切切发觉到探索未知的快乐。困惑消除的瞬间，便如漫山遍野抓蛐蛐时，终于从草丛深处寻觅出品相最好、战斗力最强的那只蛐蛐，纯粹的快乐泉涌而出。

    反正谢拾不能。m.chunfengwenxue.com

    虽不像“梦游诸天”消耗那么大，但以系统见底的能量储备，并不足以长期维持。

    谢拾的美好生活背后，是系统在负重前行。

    又将同情与敬佩的目光投给谢家老三谢森：“难为三弟倒是有耐心陪着他。”

    被捂住嘴的小团子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眼中看不出害怕，只有一股天真的执拗。

    系统的存在早已成为一人一猫拉钩约定保守的秘密，当谢拾转来转去到处询问“为什么”时，其他人听不到系统的解答，只能在小团子天真困惑的目光中支支吾吾。

    “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

    美味的点心一入口，谢拾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他软乎乎的两只小手一下子握住胖狸猫的爪子，眼睛里仿佛闪烁着小星星。

    一家人无奈不已：“他一个四岁小娃娃，真不知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没过两天，系统就不背了，摊牌了：梦中的虚拟放映厅，动画剧情，美味的瓜子点心，构造出来都是需要消耗能量的。

    而这还不算完。

    ……幼崽果然善变。

    小团子一脸沉痛地做出了决定。

    就连税吏上门家家户户收取田税时，他都要冷不丁冒出来问一句：“自家辛辛苦苦种的粮食，为什么要给别人拉走？税是什么，咱们自个儿种田为什么要交税？”

    白日里，他又能与小伙伴们继续分享美猴王的故事，享受小伙伴们崇拜的小眼神。

    ·

    相较于两位兄长，谢森的见识确实更高。

    犹不放心的他赶紧提溜着小团子回了家。

    谢拾的眉毛立时便纠结地扭作一团。

    日月如梭，转眼就过了一个月。

    片头曲结束时，系统虚构的放映厅中，白白净净的小团子已然与毛茸茸的胖狸猫挤在了一个圆圆的软椅上，几乎抱作一团。

    谢森长吁短叹了一番，却没发现怀中的小团子睁着眼睛把他的抱怨都听了进去。

    小日子真是美滋滋呀，美滋滋。

    ……与其让他去吃读书的苦，果然还是让好朋友继续饿肚子罢。

    系统一番长篇大论，谢拾只记住了最后一句话，以及“求知”这个关键词。

    “从前还嫌他不着家，如今我倒宁愿这混世魔星在外头多耍一阵，也免缠得我头疼。”

    他响亮应声：“要！”

    犹豫一秒都是对美猴王的不尊重。

    当时谢大有和两个儿子正纳粮交税，无事一身轻的谢家老三游荡在人群中耳听六路，冷不丁听到背后幽幽冒出这么一句话，转头就对上小侄儿乌溜溜的眼睛，当即吓得冷汗都冒了出来，一把捂住了小家伙的嘴。

    系统：［……］

    说到此处，谢森重重叹了一口气。

    欢快活泼的童声合唱从村头飘到村尾，飘荡在秋日的田野上、山林间、小溪边。

    这一幕给谢拾幼小的心灵留下深刻的阴影。令他以为读书委实是件苦差事，稍不留神就入魔——读书科举的歪门邪道哪里比得上修仙的光辉正道？万一他也被害成了那疯疯癫癫的样子，哪里还有重列仙班的希望？

    ［所谓求知，即探索一切未知，将未知变为已知，这个过程即可汲取新的知识。］

    说着说着他便走了神：“当初我上社学时，先生曾言大齐刚开国时田税不高，太·祖皇帝怜惜百姓，每亩纳粮三升，如今却不成了。前几年才加征了一回饷……”

    才不是因为美猴王的诱惑呢。想他急功好义二桥帮主，怎么能坐视好朋友饿肚子？

    小团子的亲娘余氏只能抚额。

    往往一扭头便看见小侄儿迈着小短腿跟在他身边，视线正对上小团子那双明亮有神、闪烁“我很好奇”四个大字的眼睛。

    谢拾开始以全新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

    谢拾对读书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好。

    谢拾从这些日子的观察中发现，三叔谢森是老谢家见识最广、懂得最多的人。

    ……这就是永远的好朋友？

    以系统包罗万象的庞大数据库，谢拾的所有疑惑都能得到细致入微的解答，有些他听懂了，有些他却懵懵懂懂听不明白。

    胖狸猫银白的毛发上光芒汇聚，只是一闪，便有一张茶几在小团子手边出现，上面还摆着几碟香喷喷的点心瓜子和水果。

    春夏秋冬为何交替轮回，花草树木为何盛衰荣枯，太阳为何东升西落，月亮为何昼伏夜出，稻谷为何秋收冬藏，稻田里为何养鸭……人类幼崽本就是好奇心最重的生物，只因自小无人解惑，成长过程中也就渐渐习惯不再发问。而今，当谢拾将过往产生的许许多多困惑一一重新发掘，年岁增长中逐渐泯灭的好奇心又回来了。

    乡下人家，靠天吃饭。年景好时还能温饱，一旦有个天灾，家破人亡都是常事。赋税一年比一年重，着实不是啥好苗头。

    不知是否上回认真答疑的缘故，这段时日谢森被小侄儿“关照”的次数格外多。

    尽管觉得这小侄儿胆子忒大了些，谢森却并未训斥或敷衍了事，而是掂了掂怀里的小孩，好好琢磨了一阵才解释道：“咱也说不清，田税是交给朝廷的，都说朝廷有了钱粮才能养兵，养好兵才能将北虏拒在关外，不然那就是家家户户永无宁日。”

    念社学时，他天赋不高成绩也不出众，却凭借勤奋认真获得社师的喜爱，还结交了一帮关系不错的同窗，否则，他这个乡下小子哪里有机会被介绍到镇上的酒楼里干活？

    老徐氏生火做饭时，他蹲在旁边围观，顶着黑乎乎的小脸发问：“这黑乎乎的烟为什么从烟囱里往外冒，不往家里跑？”

    ——谁能拒绝如此贴心的小猫咪呢？他宣布，从此以后猫猫就是他永远的好朋友！

    真的吗？谢拾狐疑的小眼神在胖狸猫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点点头觉得应该是真的。

    自惨失神通以来，这是谢拾过得最快活的几日。从前光怪陆离、多姿多彩的梦境虽已不再，却拥有了一项新的夜间娱乐——在梦里自由自在撸猫嗑瓜子吃点心看美猴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