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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他这么说,群童失望不已。

    刘氏心知弟妹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实则舍不得动宝贝儿子一根手指头,谁若说她儿子不好,她必然是不依的。便只笑呵呵劝道:“拾哥儿还小,正该顽皮哩。男孩儿爱跑爱跳,活泼些才好。我看我们拾哥儿聪明机灵,别家百个都不及他。”

    谢拾兴奋地踩在大青石上,举起手中“长刀”,气势汹汹,仿佛将要迎战千军万马。

    日头西斜。忙碌一整日的众人回到家中,见到的就是好似在泥地里打过滚的孩子,负责洗衣服的孩子他娘看着那灰扑扑的衣服,眉头一拧就揪住了调皮孩子的耳朵。

    村东的谢大有家,谢大有领着三个儿子并两个儿媳妇,一大早便下田干活去了,老徐氏与过门一年、不擅长田间事的小儿媳张氏在家里生火做饭,喂鸡喂鸭。

    一群孩子一拥而上,将呼哧呼哧喘气的谢拾簇拥在中间,他们还特意把那块干净平整的大青石让了出来,作为谢拾的宝座。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好贼子,吃我一刀!”

    谢拾一边欢快招手,一边把小短腿蹬成了风火轮,哒哒哒地迎着小伙伴们跑过去。

    长子谢木老实本分,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儿媳又争气,早早生下了长孙。次子谢林成亲多年都没个一儿半女,一度令老两口忧心不已,好在四年前总算有了结果,这才全了他们一桩心事。而今幼子谢森也成了亲,家里再没什么可操心了……不对,还有一个。

    ——自由玩耍的时间到啦!

    谢拾丝毫不觉得四岁的小孩在梦里哄小孩有什么问题,还在神采飞扬地给两个姐姐描绘梦中所见。两个姐姐实在不忍辜负小堂弟辛辛

    自有意识以来,他便做尽了稀奇古怪的梦,梦见好些个稀奇古怪、光怪陆离的物事;也梦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从耄耋老者到冲龄幼童,无所不有。只不过这回梦见的是一个比他更小的小孩,哄了一晚上而已。

    分成两派的一群顽童一秒入戏。

    泊阳县,玉泉镇,二桥村。

    泥猴儿便笑嘻嘻地跑开,边跑边说:

    “来了来了!”

    谢拾说起他昨天晚上的梦,断断续续回忆:“美猴王没有,倒是有个小孩,哭得老惨,我哄了一晚上……”

    “你啊你!惯会装乖卖巧。”看着儿子老老实实低头认错,余氏迅速心软了,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儿子饱满的额头,没好气道,“泥猴儿,还不快去洗了手来。”

    “……娘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正值农忙,二桥村田间地头,人头攒动,便是平日里最不着家的懒汉、成日东家道长西家道短的妇人,这段时日都顾不得偷闲,纷纷投入热火朝天的秋收之中。青壮健妇割稻收谷,老妪妇姑箪食壶浆,整个二桥村,只剩七岁以下的孩子不曾下田。

    ……

    “肯定是抽了龙筋做腰带!”

    响应他的是一群参差不齐的童音。

    兴高采烈的小孩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小小年纪已经体会到惨遭“太监”的痛苦。

    遥想昔日逃荒来到二桥镇扎根,如今几十年过去,养大了三个儿子,为他们娶妻生子,谢大有自以为这人生已十分美满。

    谢家虽养了鸡,鸡蛋却大都留着卖钱,只有孕妇与幼童才有这独一份的蛋羹。谢梅谢兰虽眼馋,却也懂事地不与小堂弟争抢。

    望着跑开的小身影,余氏脸上不觉露出笑容,转眼才发现大嫂刘氏在一旁看着,她笑骂一声:“这孩子,越发顽皮了。”

    “谢拾!”

    说来也怪,做梦本就不是常有的事,一般人便是梦见什么,也是毫无逻辑,醒来更是记不清了,谢拾却不一般。

    村头村尾,河边山头,俨然成了他们的地盘。捉鸟,摸鱼,摘柿子,斗蛐蛐……出门时还是干干净净齐齐整整,回到家就成了泥猴子,免不了挨爹娘一顿竹笋炒肉。

    目光扫过三个高高大大闷头干饭的儿子、两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儿,还有最后那个歪歪扭扭坐着的小团子,老两口的脸上几乎要笑出花来。

    谢拾果然没有让小伙伴们失望,在小伙伴们眼巴巴的注视中,他小手一挥:

    相较于二房夫妻十年才得一子的不顺,大房两口子有一儿二女,长子谢松已有十三岁,如今在镇上一家医馆做学徒,等闲回不来,十一岁的谢梅与九岁的谢兰生得标致秀丽,一个大方懂事,一个温柔乖巧,刘氏哪有不爱的?余氏的话无疑夸进了她的心坎里。

    “我要听美猴王!美猴王闯了龙宫,得了厉害的金箍棒,还有呢?”

    他摊开的掌心沾着灰,手指头十分圆润,乖乖巧巧站在原地,任打任罚的模样。

    他悄悄观察余氏脸色,见其脸上薄怒消散,又凑上前去,伸出小爪子:“娘,你罚我吧,我不该偷偷溜出去玩。”

    故事方才听完,一群顽童已哼哼哈哈地拾起树枝做刀剑,争着抢着要扮大将军。最后还是手握一箩筐故事的谢拾成功获得大半顽童的“投票”,“当选”为大将军。而后大将军的手下和敌人也一一有了人选。

    村东的谢大有家里,不等柳眉倒竖的余氏拧上自己的耳朵,谢拾便已伸出双手捂住了耳朵,嘴上哎哟惨叫,卖乖求饶。

    分肉也是如此,谢大有和三个儿子分得最多,老徐氏与三个儿媳妇其次,最后才是三个小孩。谢拾年纪小,饭量也小,分到的肉片最少,却比其他人多一小份蛋羹。

    “你好笨啊!那是哪吒!”

    霜降时节,万物毕成。田间水稻已是硕果累累,一眼望去连绵成浪,金黄金黄的颜色,将肃杀的秋风都染上热烈的色彩。

    饭菜谈不上丰盛,一家人却吃得很香,各吃各的,不争不抢,时不时聊起村里的逸闻闲谈佐饭,这顿饭吃起来立刻更香了。

    余氏脸上的笑容都压不住了,嘴上却道:“……大嫂快别夸他了。有梅姐儿、兰姐儿这么一双标致乖巧的闺女,谁见了不羡慕?我家这泥猴儿,有她们三分懂事就好了。松哥儿也是个孝顺的,将来出师成了坐馆大夫,大嫂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失了管束,一群顽童顿时撒起欢来。

    两个最大的孩子甚至提起麻衣袖子擦了擦,扶着人矮腿也短的谢拾坐到石头上。

    “杀!杀!杀啊!!!”

    “快来快来,就等你啦。”

    分明只有两只手一张嘴,一边埋头吃饭,一边比比划划,他竟是两边都不耽误。

    老徐氏几人前脚才走,两只白嫩嫩的小手从虚掩的门缝中探了出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趴着门缝往外瞅了瞅,见人影已经消失,滴溜溜转动的双眼不禁眨了眨。

    谢拾费力拉开院门,一溜烟跑了出去。

    谢大有的目光落在干饭的小团子身上,只见他一只爪子捧着小碗,另一只爪子拿着饭勺,正在扒饭,吃得腮帮子鼓鼓,还不忘同旁边的两个姐姐眉飞色舞说着什么。

    这样的场面,以前哪里有过?自从半年前四岁的谢拾加入,他小小年纪却比大家都会玩,不仅脑子里有一箩筐的故事,连捉蛐蛐都能捉到最能打的,玩耍时随口便会出几个绝妙的点子……一帮漫山遍野撒欢的顽童活像是有了主心骨,连每日去哪里玩,玩什么,都有商有量、有模有样起来。

    但竹笋炒肉也拦不住顽童们撒欢的心。

    失望片刻,他们又振作起来。拾哥儿知道的故事可多了,没有美猴王,还有别的呢!

    妯娌之间的气氛愈发亲热起来,你夸我儿子一句,我夸你儿女两句,进门不过一年、尚未生育的三房儿媳张氏在旁边竟插不进话,莫名感觉仿佛遭到了排挤。

    不等他坐定,小伙伴们七嘴八舌地开口。

    “就知道,娘最疼我了。”

    村头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一帮小孩子,最小的三岁,最大的七岁,他们围着一块平整的大青石坐了一圈,看见谢拾迈着小短腿跑过来,都忍不住跳起来大声招手。

    “今天咱们讲个新故事。”

    男人一桌,女人和小孩一桌,老徐氏掌勺,先给干活卖力最多的男人们盛了满满一大碗米饭,又给三个儿媳盛饭,然后才是谢梅,谢兰,以及最小的谢拾。

    “美猴王讲不成,后面……没有了。”坐在大青石上的谢拾摇晃着小脑袋,两手一摊,“我还没梦到哩。”

    “要玩什么?讲故事,还是捉蛐蛐?”

    装好饭食,她们就提着篮子出了门,给田里做工的人送吃食,大房的两个孙女一人一手提着满水的壶,晃晃悠悠地跟在身后。

    他两只爪子一拍,就摇头晃脑讲起来。这回说的却是一个大将军精忠报国的故事。

    “啊?没有了?”

    干了一天农活的疲累,顷刻间一扫而空。就连那佝偻的腰身,都不由挺直了几分。

    一场激战展开,尘土飞扬,树枝乱舞,白白净净的瓷娃娃不知不觉成了泥娃娃。

    余氏成婚十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哪里舍得打舍得骂?他这个年纪的小孩,本该和同龄孩子玩耍,总拘在家中也不好。不过是余氏太过紧张这个盼了十年才得的孩子,平日里总不许他单独出门。

    以他四岁的年纪,能将大致剧情说明白已是难得,细节自然是没有的。遇上不喜欢抑或遗忘的情节,他脑瓜一转随口就编,最终成型的故事却对极了小孩子的胃口。

    顿时家家户户传出吱哇乱嚎声。

    和谐愉快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了饭桌上。

    谢大有与老徐氏见妯娌之间亲亲热热,不像其他人家为个针头线脑都能撕成狗脑子,不由欣慰自家眼光就是好,不曾给儿子娶回几个搅家精。没看那老张家,娶了个泼妇进门,两个儿子竟闹得老死不相往来。

    永昌二十八年,秋。www.modao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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